根本沒人知道周宇有進行削弱地主階級的計劃,大家就算發現了地主階級正在逐漸轉變為工廠主、商人,也隻會覺得是人們逐利的正常現象。


    卻忽略了其實在延壽教控製區商貿發達的情況下,除了地主之外,已經有民間小商人賺到了第一桶金,或者頭腦靈活的手工業者實現了組織生產賺差價的原始積累,他們雖然名下沒有什麽土地,更沒有多少資產,但是他們在實際上已經和那些朝開店、經商轉變的地主平起平坐了。


    大家都是花錢雇人幹活的,你雇的人多一點我雇的人少一些,並沒有什麽不同。而不是過去你出租土地,租賃者給你交租那種分成式。雇傭製下財富從老板流入雇工手裏的周期更短,隻要不拖欠,雇工可以不需要生產資料就進行迴報周期更短的工作。


    而且雇工們磨煉的職業技能更專業,而不是農業社會大家的主技能點的都是種田,最多再點個養殖,其他的都是不專業的副業。作為雇工在產業鏈條上磨煉技術成為專業工人之後,隻要產業鏈還在,他們就不會發愁找不到工作,等於跳出了已經紅海的不能再紅海的農業,找到了競爭更小,可以進行差異化競爭的藍海。


    別看那些地主的資產比較多,開的店大雇的人多,但他們比較少介入到具體的經營裏,最多拿捏一下大的談判和大的方向。具體的製造、運輸等等,都是請人來幹,人員管理也交由掌櫃來。


    相反的是那些從底層拚出來的小老板們,他們事事親力親為,扁平化管理,更靈活效率也更高,在小生意的競爭力上比大商人反而更強一些。因為他們運營成本更低,可接受的利潤率也可以壓得更低,在當前市場上價格低就是競爭力,因此他們活得很好。


    一個有賺頭的,未被壟斷的市場是極富活力的,人人都可以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來賺到錢。每個人都在創造、勞動、工作之中交換到別人的勞動成果,不斷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平。為了在競爭中活下來,許多人也被推動著提升了他們商品的等級,將初級加工往中級、高級加工攀升來應對競爭。


    這種競爭當然是良性的,因為它延長了整個產業的鏈條:以前隻是素布衣服,現在為了做出差異性需要印染,紡織產業就多出了印染一環。等到印染上有了瓶頸之後,大家又會在服裝設計上找差異化競爭,產業鏈裏就又會多出設計一環。等到將來還會有流通、營銷、售後服務等越來越細的產業鏈環節。


    延壽教控製區域下的各種產業升級是周宇用對延壽教內部產業進行升級所推動的。


    延壽教不會強求把所有上、中、下遊的利潤吃光,因為周宇不缺錢。一邊是鳥渡島的金銀不停送來,一邊再加上他從24世紀獲取的金銀和壽字幣,隻要延壽教的信用不倒,銀行的信用不倒,延壽教光印錢都能養活教徒。


    延壽教在周宇的要求下,會自己進行產業升級,把低端製造業和產業鏈上遊的一部分空出來,讓給新出現的小店主、小商人、小工廠主,給他們留出生存的空間,給他們利潤,讓財富進入民間。


    但因為他們是分散的,麵對延壽教這個巨大的集團沒有議價能力,所以從他們手中購買原材料和初級產品反而在成本上不會比延壽教自己生產更高。當前階段他們對利潤的追求比較低,有一點點利潤就覺得滿足,願意忍受更高端製造業和產業鏈下遊對他們的利潤壓榨。


    他們在掌握了產業鏈中段、末端的延壽教要求下改進生產,對延壽教沒有議價能力,但是在麵對外部更低級的產品時,卻具備了優勢,在產品競爭中無往不利。


    就說衣服和鞋,延壽教在購入初級合格品之後進行再加工,對它進行精加工和印染,打上延壽教的品牌,售價要比起采購的初級合格品翻上兩三倍。延壽教自己參與設計和製造的高級合格品,在精加工、印染之後再出售,銷售價更是能變成奢侈品一般昂貴。


    而隻能售賣給延壽教再加工的小工廠或者手工業者,他們的產品直接銷售到外地,卻已經能在競爭中成為精品貨,不僅不愁賣,售價還要高出兩三成。


    這種推動產業升級的做法,在這個時代或許有聰明人有所觸動,但是根本沒辦法總結出來。更別說能看透這其中的規律和奧妙。


    就算是新觀察使韓振海,在上任後走遍安右道各縣觀察,也隻會說出本地人機敏、勤勞這樣的話。和其他官員一樣,把安右道產業升級所帶來的競爭優勢當成了個體勞動者自發的行為,以為他們天生就懂得升級自己的產品進行差異化競爭。


    其實如果沒有延壽教教徒這個幾十萬人的龐大市場,導致沒什麽人可以壟斷產業,進而一個產業都能催生大量競爭者,安右道的各個產業也會和其他地方一樣,安安穩穩掙著壟斷利潤不思進取,和其他地區的產品拉不開差距。隻能在本地稱王稱霸,卻沒辦法怎麽出口,畢竟加上運費之後你已經在價格上競爭不過當地的同類商品了。


    沒有延壽教主動讓出低端市場進行培養,主動往更長的產業鏈開始卷,安右道低端市場也不會因為延壽教的嚴格采購需求而提升工藝水平,最終在外貿中都能打敗當地的同類商品。


    這種良性發展下,未來安右道的低端市場都能自己進行產業升級到中端市場,將低端產業外包給外部。屆時延壽教肯定是走高端路線,在低端和中端留下加工能力保證不被別人卡脖子,用品牌來賺取超額利潤。


    至於現在,哪怕是平民家庭的嫁衣都要選延壽教工坊裏產的。為什麽?因為延壽教的紡織產業比別人多了設計和營銷,印染、刺繡的水平也更高。剛拿到手時顏色就好看不說,洗多了還不掉色,加上出色的圖案花紋設計,作為重要的嫁衣,哪怕賣得比別家貴一點也是被人搶購。


    說書人的故事裏還會用營銷手段軟植入延壽教商品的廣告,聽完說書,不少人的腦子裏就會被延壽教商品的“好”所洗腦,今後買東西因為害怕上當,就一直待在舒適區裏,隻找延壽教的商品購買。


    這多重手段,沒有站到一定高度並且對延壽教產業布局有所了解的話,是根本看不出來的。即使是當初的彭秋東也隻是看得模模糊糊,覺得周宇十分厲害,卻總結不出大道理來。韓振海更是走馬觀花一般看了延壽教的一些產業,根本看不到實際厲害在哪裏。


    反而對於延壽教二話不說就交出了民兵軍的軍權,然後也沒有給官府留下多少人感到滿意。人少安右道衙門的負擔小啊,而且還解決了延壽教的部分潛在“威脅”,多好的事啊。


    不僅如此,延壽教在安右道開荒免稅的田地有很大的比例在明年到三年免稅期,將會變成需要納稅的田地,這讓韓振海最高興,因為他不用害怕自己的政績不如彭秋東了。


    可惜韓振海根本想不到,周宇在他一係列的動作中,已經看清楚了韓振海不是彭秋東。作為一個沒有經曆過安右道的快速發展,沒有經曆過從全國各省的中下遊幾年內邁入天下前三的一個摘桃子選手,韓振海對於延壽教的態度警惕大於合作。


    誰都無法保證他的態度將來會是什麽樣。萬一失心瘋和延壽教對著幹也不是沒有可能。


    因此周宇已經開始了戰略重心的調整。


    之前他還想在安右道的首府韋州首情縣這裏擴大延壽教的力量,畢竟韋州連接淮揚道,是與南方陸路商貿的必經之路。


    現在看來建設韋州說不定還會觸到這位韓大人的逆鱗,還是繞著走吧。反正淮揚道有彭秋東這個老朋友,讓南方的商貿多走海路吧,韋州那邊放一些工坊也就罷了,隨時可以撤到冕州甚至淮揚道。田地就不繼續擴充了,免得反而成了“人質”。


    周宇更關注的方向轉向了北麵安江道的南州,萬舟縣造船業目前來看將是延壽教重要的海貿支柱,是不可替代的產業,必須大力發展並且加以保護。


    另一麵則是冕州西麵的宣慶道欣州,卻是因為京城那邊的商人忽然變多,他們都走宣慶道的宣州、欣州進入冕州。


    京城商人財大氣粗是個好交易對象,周宇覺得沒必要為了未來可能和興漢朝廷翻臉的可能性而阻止貿易。說不定加強貿易還能讓雙方翻臉的時間往後推遲。


    延壽教處於上升期,教兵也沒有擴充到理想的狀態,興漢處於下降期,雙方把可能翻臉的時間越往後推遲,對延壽教越有利。


    因此,周宇不滿足於隻控製欣州的賜慶縣和綿慶縣,開始往整個欣州進行滲透。


    結果欣州不僅沒有阻止,反而很歡迎延壽教的到來。


    因為作為冕州的鄰居,他們比其他地方更懂得玉米、土豆、紅薯三種高產作物的含金量有多大,他們恨不得延壽教趕緊來欣州,在欣州種植這些高產作物。


    作為冕州“隔壁的孩子”,看著三種作物都饞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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