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徵臉色難看的盯著王三。


    王三用了兩句論語,已經把他給罵死了。


    第一句,出自曾子,意思是士不可以不弘大剛強而有毅力,因為他責任重大,道路遙遠。把實現仁作為自己的責任,難道還不重大嗎?奮鬥終身,死了以後才罷手,難道路程還不遙遠嗎?


    第二句,出自孔子,意思是堅定信念並努力學習,誓死守衛並完善治國與為人的大道。不進入政局不穩的國家,不居住在動亂的國家。天下有道就出來做官;天下無道就隱居不出。國家有道而自己貧賤,是恥辱;國家無道而自己富貴,也是恥辱。


    踩在王三這邊來說,他立大同旗號,使用新順王號,本身就是對著大明和天下貼臉開打。


    新順的王號,為更新道理。


    更新的是什麽道理?


    是天下道統,是對於理學、心學的反擊。


    王三要用大同,踹開明末的儒學體係,重新開辟一條道。


    所以,站在王三的角度來說,現在的王徵不按照士的角度:“仁以為己任。”


    因此,王徵不夠資格稱士。


    接著,王徵不願意接受有道的新順規矩,選擇繼續堅守無道的明廷規矩,既不願意出仕,也不願意隱居,拿著治喪作為借口,居然還敢吊著王三,說王三不禮賢下士。


    結果王三直接說你不夠資格稱士,沒有仁義操守,也沒名望,隻有一堆的土地。


    那你算什麽?


    你不士,你隻是一個地主,地主在王三這邊,是要被清算的。


    所以,我清算你,既合法,也合禮,因為大同的禮,是新出來的,怎麽處置王徵這樣的地主,也是王三一句話。


    這就是為什麽下去一見麵,王三的話越來越衝的原因。


    因為到現在,在王三看來,王徵還沒摸清楚一點,那就是現階段不是講道理的,而是刀子和禮法都要講的,更何況王三是帶著更新道理來的。


    本身他的造反,就和尋常的農民起義不同,他要的是全部。


    上至君權,下至道統,無一不有。


    結果讓王徵去想了幾天,他就得出一個王三是對天主不滿,所以牽動他的想法。


    “你是多久沒有仔細研讀四書五經了?怕不是折騰天主教,把自己學傻了吧?


    難不成,你真的將《十誡》作為自己的訓誡?從而忘了這片土地的世代,可不是西邊的色目人,而是華夏人。”王三語氣越發不善:“數典忘祖,人人得而誅之。真以為我跟你氣憤,是因為瞧不起天主教嗎?老子豎旗大同,本身就是在爭道統。


    孔子誅少正卯的時候,可不會心慈手軟。


    我更不會。


    明白?”


    王徵哆嗦了一下,森森寒意,令他一下子腦袋激靈了。


    王三嗤笑道:“基督源於猶太,猶太隻是一群自私且目空一切的族群,他們數百年來到處流浪,每到一地,拒絕本地王化,甚至敵視本地人,劫掠本地人,從而被本地排擠。


    甚至,他們還妄圖謀奪權力,篡權奪位的事情可沒少折騰。


    這樣的族群信奉的舊教,哪怕基督修改了,你也拿來之後修改。


    卻忘了你這王姓,與我一般,往上追溯,亦不過軒轅之後。


    華夏初祖,軒轅黃帝,百姓源流,天大洪福,還需要跪著去信異族邪神?


    你要是真的將《十誡》奉為圭臬,那我到是能敬你夠狠。


    但你做得到?”


    王徵低著頭,臉明顯漲紅了。


    王三是真的諷刺得他很難堪,但他卻沒有反駁的能耐。


    “本來我是懶得管你這麽多,但看到一個姓王的,居然這麽愚鈍,我隻是覺得羞愧難當。王氏始源姬周王子、王孫,乃是正統華夏大姓,你要自甘墮落,數典忘祖,我無話可說。


    不過,還是做絕點,斷姓,改名,絕嗣,出家,一步到位。


    別在這裏惡心同氏之人。


    既要又要,還不願意徹底修繕道統,就基督這種素得令人提不起興趣的言論,我隨便一本論語,拉出來都能打它幾百年。


    你信他,還不如信我。”


    王三嗬嗬冷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看你這個模樣,我就能斷定,明廷完了。無臣樣、無父行、無子守,還不如去當和尚。”


    罵完了,王三心裏的鬱結少了幾分,接著起身:“行了,送客,孤該罵的罵完了,該說的說完了,你能不能體悟,能不能明白,孤仁至義盡。


    要是你還摸不清楚在其位,謀其政的意義,一門胡作非為,那就當我白說了。


    帶走。”


    王徵還想說話,立刻就被架著出去。


    然後等王徵迴過神來,他就被關上囚車,直接拉走了。


    目的地是三原縣城。


    直接兜走。


    等到王徵一天之後,在三原縣外,看到了自家上上下下三十幾口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家被端了。


    王三直接將王徵一家老小打包帶走了。


    “王肁!你混蛋!不講武德!居然將老夫這般數落!”


    三原縣外的營地內。


    王徵踱步,在自己的帳內一直罵,他的弟弟王徽和繼子王永春都有點瑟縮看著王徵。


    王永春被親爹王徽推來,小心過來勸慰王徵:“父親,還是別罵了。萬一……”


    王徵一滯,對自己這個繼子,還是很愛護的,接著露出苦笑:“老夫隻是一時氣急,這個王三,端得會攪弄是非,愣是將老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甚至還設下陷阱來坑害老夫。


    十誡,本身對於我來說,還沒完全信服,他就一口篤定老夫信了。


    真是越想越氣!”


    現階段的王徵,其實是追隨《七克》,也就是要克製住驕傲、嫉妒、慳吝、忿怒、暴食、色欲、懈惰這七罪。


    而十誡的言論,隻是金尼閣等傳教士,從羅馬公教弄來的教廷要求。


    這裏頭很多跟傳統儒家言論相衝。


    因此,王徵還未信服,隻是看看,然後王三就揪著這一點一直打,仿佛他信仰了十誡,就是數典忘祖的罪人,差點沒把他罵得想去死。


    不過,在囚車裏想了一段路,王徵算是明白了,王三是故意的!


    這個混蛋已經發現了十誡對於君權的威脅,所以他才要可勁的遏製這種言論。


    總之,王徵現在罵了一圈,也漸漸靜下來,開始思考為什麽王三這麽反感基督,很不尋常,難不成隻是因為基督諸派現在還很淺薄嗎?


    又或者信奉基督,會影響君權?


    還是別的原因?


    “呀,可算是找到你了。”嶽和聲冒出頭來,“良甫,我這裏寫教義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難題,何為三位一體?


    還有,你們記載的傳說,可有史料和甲子佐證?


    倘若沒有,那泰西這邊的傳說,未免也太虛妄了吧?


    還有,我看了一下萬曆年的南京教案和後續的傳播抄錄,利氏的路線已經被否定了,所以你是信利氏這一條線路,還是信後來傳播進來的純正線路?


    我研判了一下,認為應該是以我華夏傳統風俗為尊,佐利氏路線,然後對所謂的純正路線進行鎮壓,最後就是統一禮儀。


    就用咱們傳統長揖即可,傳教士不該定為神的代言人,而應該是如和尚一樣的存在,否則三武一宗滅佛,就可能複刻發生在滅基督身上。


    最後就是排他,信仰可以得到救贖,不信仰也不能排擠,敬鬼神而遠之,才是正道。


    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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