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營外,鼓聲如雷。


    三原縣正在遭到王三的軍隊進攻,秦王府的軍隊,已經在三原縣的外圍等著,所以王三也不敢全力派遣軍隊強攻,還需留待一批人馬策應。


    這裏的地形,實在是太窄了,要不是現在是冬天,隻怕灘塗和水道,能讓他腦疼。


    因此留給王三進取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開春之後還拿不下來三原縣,那他就隻能圍而不攻。


    騰出兵力去馳援鳳翔府,嚐試繞道偷襲。


    但這也意味著王三需要付出巨量糧草,甚至可能是北路糧道受到威脅。


    稍有不慎代價巨大。


    因此現在王三正在調集銃炮,命令後方趕緊趕製,甚至連投石機都弄上來了,專門做了一種鐵皮瓜,裝填大量火藥,然後在攻城的時候,丟上去砸城頭空爆。


    萬一炸開了城頭的防禦,或許可以加速進軍。


    而與此同時,王徵跟著和嶽和聲聊了一陣,才算是弄明白了嶽和聲究竟在幹什麽。


    嶽和聲修改出來的教義,對於宗教的應用,是很典型的儒家士大夫思維。


    他跟張誌和的西王母不是一種言論,而是將佛教的過去、現在、未來融了進來。


    過去至一、現在至聖、未來至公。


    然後除了唯一神之外,就是天使的名諱,什麽加百列全部改掉。


    不是基督體係,而是典型的漢家體係。


    嶽和聲選取了古往今來十二主將。


    然後將他們名諱一一替換,其中也包括了嶽和聲的“先祖”嶽飛。


    不管是往臉上貼金也好,還是選擇別有根由也罷。


    這十二個人,絕對符合儒家傳統觀念。


    這麽一搞,王徵看得眼皮狂跳,怒氣幾乎上湧,但接下來嶽和聲又道:“還有滅世傳說,比天人感應還不如。


    洪水,難道不能疏浚來解決?就一定是水過來,所有人都會被消滅嗎?


    感覺不靠譜,你們編纂的時候,好歹也考慮一下咱們華夏人的傳說,怎麽看都覺得小家子氣。”


    王徵張了張嘴,然後閉嘴了。


    沒錯,王徵其實也能感覺到,西邊傳說的小家子氣,有一種動不動就會死的可笑。


    “但,你不寫忌邪嗎?”王徵問。


    忌邪就是排他,不準祭拜異教,而嶽和聲這邊通篇沒有寫這玩意兒。


    嶽和聲古怪看著王徵道:“你信這玩意兒的時候,難道真的不拜祖先?不敬天地?唯一神有了具現,就等於有了局限。


    中庸你難道不讀了?”


    王徵咯噔一下,嶽和聲眉頭緊鎖:“不該呀,你不是三甲進士?好歹也是進士,怎麽為官這些年歲,你的思緒活絡不起來了?”


    嶽和聲看他沒說話,不免嘀咕道:“看來王三說得對,宗教也是有高級低級之分。高級能活絡人腦、歸正澄心,低級隻能愚弄信眾、蒙昧百姓,將人徹底變傻。


    既然都是變傻,天主教還要收十一稅,與其讓這些外來者從咱們口袋裏掏銀子,不如咱們自己掏來造養濟院、義莊、善堂、蒙學。


    好了,我大體知道怎麽做了,也就不打攪了。”


    嶽和聲起身,突然想到了什麽對王徵說:“自古,敬鬼神而遠之,今時當因信稱義,切莫不可自拔。”


    王徵看著他走了。


    過了一會兒,張誌和來了,遞給他一本教義,讓王徵品鑒一二。


    王徵隻是翻看看了兩眼,然後立刻合上。


    景教曰:天下平等。


    就這四個字,直接讓他徹底繃不住了。


    結果往下看,王徵是越看越頭疼,張誌和手裏的,根本不是基督,而是大同版白蓮教。


    王三的大同論,確實提到了平等。


    但鑒於這個時代特殊性,王三隻是稱人格平等。


    他也隻能走到這一步,因為往下走,對於統戰工作不利。


    尤其是軍銜、軍餉、百姓思潮,解放也得一步步來,所以王三推人格平等,但對於身份地位則提出“奮鬥必有收獲”的華夏夢。


    但如果是宗教的話,那就沒有必要這麽淺顯了。


    直接四個字,天下平等。


    天之下,眾生平等。


    至於皇帝在不在列,景教這邊寫:天授天子牧天下。


    也就是說,天子是神,不是簡單的人。


    那天子就從這套體係內跳出來了。


    看完之後,王徵已經沒了反對的氣力,隻是提出了幾個不對的點,將張誌和打發走了。


    然後一連數日,他都跟嶽和聲指點。


    至於張誌和,隨便打發了。


    因為嶽和聲這一套,才是王徵能接受的,雖然儒佛要求多,世俗化程度高,並且在王三的要求之下,嶽和聲在這裏頭弄出了:“農工商皆民本,士民役皆等同的概念。”


    基本上寫完了這一套,王徵的心才算是放下來。


    被漢化了就漢化吧,至少能接受,不然真的看張誌和那一版,他肯定會頭大。


    又是一天,王徵剛起來吃了點東西,然後就聽到鼓聲,他知道攻打三原縣又開始了。


    “王徵,大王宣。”


    王徵被喊了一聲,微微一愣,然後趕緊去找王三。


    此時的王三,正在軍營口的望樓,舉著望遠鏡,看著戰鬥。


    三原縣的防禦力,真的不是蓋的。


    南邊的西安府知府馬維因,親自統帥六千人,現在已經將木橋控製,然後南北同時布陣,紮營。


    直接在三原縣徹底變成“兩座”營壘。


    單純打下一座是沒用的。


    需要同時兩座一起打下,不然一定會遭到偷襲,掎角之勢成了,三原縣難打了。


    王三皺眉放下望遠鏡,王徵也爬上來望樓,然後行禮:“大王尋我。”


    “嗯。”王三頓了頓道,“孤看你這段時間也是忙碌指點意見,多少也是學到了些,以為如何?”


    王徵頓了一下說:“祖宗傳下來的,多數都是好東西。”


    “但也要推陳出新。”王三手指敲擊著望樓的柱子,“聽說你曾跟孫元化,徐光啟探討天文地理,兵造銃炮?”


    王徵抬起頭,盯著王三:“原來,三爺的心思,一直都是這些嗎?”


    “對,順道罵罵你。”王三笑道,“很久沒罵讀書人了,尤其是數典忘祖的家夥。”


    王徵臉頰微微抽搐,沒想到王三居然這麽直接認下來了:“但在下不出仕。”


    “誰說你是出仕了?”王三白了他一眼,“雖然我這裏還是推行農工商本業,但你也知道,暫時來說我手中的官吏不足,所以直到現在明廷的戶籍製度,還沒徹底瓦解。


    從現在開始,你被征為匠戶了。


    去造銃炮,或者造不出來按軍法處置,都可以隨你選擇。


    當然,匠戶被征為軍工,會算功勳。


    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家人想想,明天開始我要整編三原縣四周的土地,組建農場。


    農場一旦建成,徒刑都會改去農場幹活。


    你家屬於大地主成分,一家老小還得去贖罪幾年。


    農活很勞累的,我可不覺得你家老小能扛得住。


    越早立功,你越早脫身。”


    王徵黑著臉道:“大王,如此折辱讀書人,難道不怕天下皆反?”


    “都說了,我是新順王,我帶來更新的道理。”王三嗬嗬一笑,“士子是殺不完的,而且我在黃龍山內有很多學校,學子每年都會培養出幾百個,再加民間勞作之後,總會有反思成功的讀書人,他們也會加入。


    在我這裏,官吏一體,十八歲之後,秀才就能入職為吏,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走。


    雖然還沒辦法完全應對革新,但按照明廷的規矩慢慢演變,還是能做到的。


    因此,明廷世宦反我,反而是給我清算的正當性。


    好事。”


    王徵的怒火,徹底散了。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這種爭奪道統的人。


    是真的狠!


    他要的從來不止天下,更有天命!


    天命從董仲舒之後被更新了數次,終於到了明季,開始了新一輪更新了!


    王徵作揖道:“在下明曉,願意配合。”


    不配合也沒別的辦法,王徵有點擔心王三下死手,會弄死他全家。


    至於死節,他已經被王三罵了一路數典忘祖了,心理底線已經被拔高,哪裏還會隨便選擇死。


    更何況他心裏還堵著有一口氣,他就不信了,未來還沒有機會重新正名“天主教”。


    早晚把篡改得亂七八糟的教義,重新正本清源!


    定叫王三的盤算,功虧一簣。


    王三笑著讓人帶走他,用了這麽多口水和盤算,總算是將王徵逆反心拉起來了。


    隻要王徵不選擇死節自盡,那就成。


    對這種倔脾氣老頭兒,還是激將好用。


    至於王徵會不會通風報信給明廷,王三其實不在意,現在的王徵還沒徹底走火入魔,而且還是那句話,現階段的天主教,太素了。


    底蘊不夠,很難直接影響王徵的抉擇。


    要不然,王徵最後也不會選擇在李自成攻破北京之後,在儒家的大節和基督的十誡之中,選擇了大節,還是自盡。


    天主可是不準自殺的!


    至於現在,他隻是對於王三的鄙視和不屑感到逆反和憤怒。


    這都是老頭們的通病,思考速度緩慢了很多,對於變革接受程度也慢很多。


    王三就是選擇這一點,先刺激他,接著罵他一頓,然後叩下他,接著拿張誌和跟嶽和聲寫的教義輪番勾引他,讓他奉為圭臬的教義,被兩個外行人,指手畫腳,胡作非為,不斷讓他思考,讓他不得不冷靜下來,然後找機會重新糾正。


    這三板斧搞完,就是王三給他找點事情做,讓他盡可能降低胡思亂想,讓他專注無關教義的事情上,然後再通過工匠每七日一次“戲劇表演”、“每半月一次大同論研討會”,不斷衝刷他。


    宣傳,王三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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