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澈最終站在葛生麵前給葛生加持生命禮讚的時候,葛生甚至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在那個瞬間,他都忘記了,還有輪班這個早已經商定好的策略。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整整戰鬥了兩個時辰。


    當永夜結束之後,陌小京的絲線就無法起到那樣強大的作用,這本來就是做為奇兵的武器,當被敵人發現之後,想要破解便尤為簡單。


    因為那些絲線有個致命的弱點——它們隻是絲線罷了。


    在陌小京的控製下,那些原本繞開堅硬骨骼與爪牙的絲線是可以輕鬆依靠對方的慣性切開它們的肉體,但是有了防備之後,那些刻意撕扯啃噬絲線的魔獸用生命去消耗它們的時候,再多的絲線也無法發揮原有的用處。


    所以,還是用劍比較快。


    陌小京的湛藍大劍似乎有著風與水的加持,每一次揮舞都會攜帶著割裂的風與冰凍的水,所以隻要擦到魔獸的邊,就會造成近乎致命的傷口,哪怕那些魔獸被莫名的力量控製,也很難繼續戰鬥下去。


    而會長大人的強大這個時候才真正展現出來,那種絕對意義上的強大,並不是單單依靠取巧就能夠掩蓋地住的。


    沒有兵刃之利的陌小京依然可以接近輕鬆地擋下潮水般進攻的敵人,隻會間或漏下一兩隻留給身後的葛生解決。


    他是千劫使用者,又是劍術精湛的頂級劍客,鬥氣修煉也出神入化,作為幾乎沒有弱點的存在,爆發出遠超等級的戰鬥力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依然無法掩蓋他在這場接近碾壓的戰鬥中所展現出的駕輕就熟。


    他似乎,非常熟悉,並且非常適應這種以寡敵眾的戰鬥。


    而作為“被保護者”的葛生,才是真正的狼狽不堪。


    他全身早已經被血汙沾滿,還有無數黑褐色的內髒碎片,整個人仿佛從屍山血海爬出來一樣。


    他做到了一個出色戰士應該做到的一切,但是他卻無法躲避那隨時從四麵八方而來的進攻,即使千劫是最適應這種戰鬥的功法,但是畢竟從未經曆過這種戰鬥。


    畢竟,戰鬥了太久的時間。


    傲雪華所贈予的影翼甲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為葛生擋下了許多雖不致命但足以重傷的攻擊,如果不是這個,葛生真不敢相信他能夠站到現在。


    所以當蘭澈輕聲告訴他結束了的時候,葛生還不太敢相信。


    他迴頭望向陌小京,卻看到了巨大的熔岩巨人從冰河上慢慢站了起來,如同金剛一般拍打著胸脯,然後咆哮著向獸群衝去。


    七夏背負雙手安靜看著自己的寵物,看到葛生奇怪的目光迴眸一下:“這才是文明人的戰鬥方式好吧,學著一點。”


    當在傲雪華的幫助下,葛生重新坐迴冰峽之上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抽搐。


    這並不是恐懼,也無關害怕。


    隻是因為——太累了。


    全力劈砍,全力揮舞,全力躲避,全力衝刺。


    這樣拚盡全力的動作在兩個時辰的時間裏不斷地重複,哪怕是修煉過千劫的身體,也無法承擔這樣的負擔。


    他的每一條肌腱都在向他戰栗著抗議,仿佛他能堅持直到此刻都是上天的眷顧。


    可是葛生沒有絲毫放鬆,在夕陽晚照中,他望向了冰峽對麵。


    方才將他是送到這裏的傲雪華已經重新坐迴了原地,整個人平靜如同雕塑般抱膝坐在那裏,似乎在想著什麽事情,似乎在迴憶著什麽人。


    但是她渾身散發的那種氣勢,就好像雖在劍鞘之中,但是鋒芒已經破鞘而出的利劍,令人望著都感覺鋒銳逼人。


    石楓站在她的背後。


    隻是很奇怪,冰男孩此刻如同雪人一般死寂,甚至如果不是肉眼能夠觀察到他的存在,閉上眼睛,葛生甚至會以為那裏空無一物。


    這是很奇怪的感覺,奇怪到隱隱感覺不安。


    葛生再往頭頂上看,在冰峽的最高處,他看到了想看到的那個人。


    三殿下坐在那裏,黑色的鬥篷下露出了兩條纖長而白淨的小腿。


    她雙足懸空,安靜地坐在那裏,好像在觀望風景,遠遠望去,她的神情也是平淡無波。


    仿佛——這是與她無關的戰鬥。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當看到那個少女,葛生那顆不安的心便冷靜了許多。


    然後葛生才意識到自己全身那刺鼻的腥氣,已經血汙積冰之後的刺骨嚴寒,一時刺激之下,幾乎要嘔吐出來。


    方才的戰鬥中可管不了那麽多,畢竟生死一線,隻要砍砍砍砍砍就是了,但是當閑置下來,那些鮮血,肉塊,內髒與穢物在身上殘留的痕跡,連同觸感與氣味一起,都是無比惡心又令人作嘔的存在。


    心理與生理的雙重不適催促著葛生去趕快洗個澡,換一身幹淨衣服,但是肉體的困乏卻讓葛生連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正在這個時候,葛生感到了走近的跫音。


    他抬起頭來,看到了陌小京站在他的麵前。


    與他不同,承受了更大壓力的會長大人此時看起來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連那襲白色的劍士服上都看不到什麽血跡,他眉宇間除了多了幾分疲憊之外,竟然與平時的陌小京沒有什麽不同。


    葛生連感慨的時間都不曾發出,就看到了陌小京向著他伸出了手指。


    “往世往生……”


    陌小京的語速極快,等到葛生反應過來,便看到自己全身的光華升起,他意識到了這是陌小京曾經用過的那個咒文,但是卻沒有明白為什麽他會對自己使用。


    在下一瞬間葛生才發覺,方才帶給他那麽多不適的穢物,竟然隨著那些白色的光華一起消失無蹤,他望向陌小京,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真了不起呢。”陌小京微笑著說道:“第一次上這樣的沙場,便能有如此表現,實在令人慚愧。”


    葛生輕輕搖頭:“如果不是你……”


    “這個世間沒有如果。”陌小京如是開口道。


    之前那樣殘酷的戰鬥似乎給他的影響並不是太多。


    “你才不過十四歲,或許有十四歲的天才可以有機會在正麵和你抗衡,乃至於擊敗你,但是讓他們做今天你做的事情,那麽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數。”


    “您也不過……”葛生剛想反駁,便被陌小京輕輕打斷。


    “是的,我也不過十七,額,不對,大概快十八歲了。”陌小京摸著鼻子糾正自己的年齡,然後輕聲笑道:“我和你不一樣的,也與那一位公主殿下不一樣,我被寄予了太多的東西,所以日子難免要比你們苦一點。”


    這樣說著,陌小京轉口問道:“你感覺我們守的住嗎?”


    葛生不由望向身下,看著七夏正在召喚層出不窮的熔岩巨獸,岩石巨人,以及各種三大五粗的召喚物,連蘭澈都被他帶偏,在給兩個人施加輔助法術的同時,也是召喚各種雷電球之類的東西來輔助戰鬥。


    雖然聽起來很不靠譜的樣子,可是在這狹窄的地形下,那層出不窮的召喚物竟然在這方寸之地形成了人數優勢,正在逐步碾壓那些客場作戰的魔獸們。


    葛生看著都感覺有些無語:“他們倆……支持得住嗎?”


    陌小京也不由輕聲笑了出來:“那兩個人……”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那兩個人沒什麽擅長的,就是魔力特別特別特別充沛。”


    然後他繼續注視著葛生,等待著他給予答案。


    葛生沉默了一下。


    能守得住嗎?


    這是一個嚴峻而真實的問題。


    所以當葛生迴答的時候,神情帶著幾分認真。


    “我想不能。”


    “雖然不知道羅德裏格斯為什麽不願意出手,但是他一旦出手,我們的一切抵抗都是徒勞。”


    陌小京點頭:“可是為什麽我們還在這裏呢?“


    葛生沉默。


    他隱約能夠迴答一點東西,但是卻無法清楚地把自己心中想說的話告訴陌小京。


    陌小京笑著望了望天空,開口說道。


    ”因為——戰鬥本身就是一種意義啊。“


    ”至少。”


    “我們曾為之反抗過。”


    七夏的戰鬥漫長而乏味,與陌小京葛生盡可能多的殺傷有生力量不同,七夏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造成多大的傷害。


    他隻是要把那些魔獸堵在冰峽之外就夠了。


    他所召喚的熔岩巨獸,無不體型龐大,皮糙肉厚,自帶的熔岩灼燒屬性讓任何敢於和它戰鬥的魔獸都要深受其害。


    與此同時,七夏再給他的熔岩寶貝施加諸如石化皮膚,鋼筋鐵骨之類的增益狀態,一門心思要把它變成牢不可破的移動堡壘,而對熔岩巨獸那可憐兮兮的近程物理攻擊熟視無睹。


    當然,再強的元素生物施加再多的增益魔法,依然擋不住那永無止境的魔獸大軍。


    隻是——一隻不夠,還有第二隻。


    葛生有點無奈地看著七夏指揮著蘭澈不斷地調整熔岩巨獸的卡位,腳下的冰河早已經被巨獸的高溫與體重生生截斷,不過隨即而來的大範圍石化術,便重新固定了整個戰場。


    麵對這近乎無賴的打法,葛生不由假想如果自己是羅德裏格斯,那麽恐怕早就急不可耐地衝出來一招秒掉七夏和他的玩具,可是那位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屍巫卻保持了耐人尋味的沉默,任由七夏利用地形來充分調戲她的魔獸大軍。


    作為第一組的戰鬥人員,葛生與陌小京負責了最初兩個時辰的戰鬥,因為那是第一波的攻勢,毫無疑問也是最兇猛的攻勢。


    因為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傲雪花在製定戰術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對方會休息這個選項,一切的布置都是在對方會十二個時辰不停進攻前提下,所以戰鬥人員分為三組,輪班戰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葛生迴望身下,目光漸漸聚焦起來。


    七夏還是遇到了麻煩。


    那是一隻深灰色的雪原熊,它並沒有被魔獸裹挾著前進,而是獨自慢慢爬行在那條已經千創百孔的冰河之上。


    羅德裏格斯的獸群中並非沒有強者,隻是相對而言,羅德裏格斯更需要的是數量,是能夠製造死亡的範圍,所以,他從未刻意去尋找那些足夠強大的魔獸。


    不過,這隻雪原熊。


    葛生遠遠望去,就能感受到它的強大。


    那是一隻足夠蒼老的巨熊,原本白色的皮毛此時看上去已經接近陳舊的灰色,它的目光渾濁不清,前爪甚至有些殘缺。


    但是它足夠巨大,兩丈高的身軀,幾乎抵得上一隻雪原猛獁,龐大的熔岩巨獸在它麵前,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岩漿獸類。


    七夏在風雪中站定,看著那隻獨自前來的白熊,不由輕聲笑道:“你為何不在會長大人站樁的時候過來,不知道你能挨得住會長幾劍。”


    雪原熊並不能聽懂七夏的揶揄,或許它在被那位屍巫控製之前還可以,但是此時隻保留著最初本能的巨獸,也隻有殺死眼前敵人這唯一的意念。


    所以,它不管不顧地向前再邁出一步。


    熔岩巨獸大聲咆哮著,毫不猶豫地上前,用它那堅若鋼鐵的臂膀,側身向著雪原熊撞去。


    七夏默默地捂住臉,顯然不想看接下來的慘劇。


    召喚來的元素生物隻能接受召喚者的簡單指令,而不可能精細操縱它的行動,即使有這門技藝,也不是在召喚專精的選項裏,它屬於更艱深的形體操縱這個學科,和死靈魔法有些淵源之處,不過對於這種消耗品,七夏自然沒有形體操縱它的興趣。


    七夏可以給它下強製撤退的命令,但很不幸,這隻巨獸依然是消耗品的地位,及時撤退下來,它還是會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被慢慢消磨殆盡。


    更關鍵的是,熔岩巨獸是主動衝出去的。


    從七夏個人的惡趣味來說,他是有點期待接下來的場景的。


    熔岩巨獸身高兩丈有餘,單從高度來說,和雪原熊是伯仲之間的。


    隻是需要注意的一點是——熔岩巨獸是猿型的直立生物,而雪原熊,是趴著的。


    記住這三個字。


    趴著的。


    雪原熊看到衝刺而出的熔岩巨獸,它奔跑時每一步都有無數暗紅色的岩漿濺落,踩在堅硬的石化冰河上,大地都在隆隆的顫抖,這樣的聲勢,即使前麵是一座山,熔岩巨獸也有著撞出一個洞穴的覺悟。


    但是,雪原熊慢慢地抬起來上半身。


    很難用語言來描述這隻巨大的灰熊人立而起那一瞬間震撼的場麵,就好像是一座橫躺的山突然立起來?


    又好比說原本溫馴的小貓變成嗜血的狂獅一般的錯覺。


    灰熊人立之後足足有三四丈之高,如果葛生站在它的麵前的話,抬起手也不過堪堪能夠夠到它的膝蓋。


    熔岩巨獸沒有停頓,但是雪原熊已經抬起了一隻寬大的殘缺的熊掌。


    啪!


    蘭澈麵無表情地看著遠方。


    在她的視野中那隻自不量力的熔岩巨獸身體驟然停在遠處。


    它的身體上還在不斷流淌著灼熱的熔岩,但是再往上。


    什麽都沒有了。


    巨熊一掌,便生生拍碎了它從腰部向上的全部身軀,以至於完全停止了它的全部動作。


    “這是什麽怪物啊。”蘭澈搖搖頭苦笑著說道。


    “極地熊王。”七夏看著那隻巨熊的英姿,淡淡開口說道。


    “在我們如今以魔法稱雄,武技決勝的時代,很難想像在這樣的極寒之地,還有純粹以肉體力量便能接近天境的恐怖魔獸,在更遠古的時代,它們曾經也輝煌一時,給人類的先祖帶來無比壓迫的恐懼與恥辱。”


    “隻是而今,這種生物早已經在人類的世界絕跡,羅德裏格斯竟然無意間奴役這樣的存在,真是令人錯愕的諷刺啊。”


    “館主動手?“蘭澈沒有接下七夏的感慨,而是淡淡問道。


    隻要對方是敵人。


    隻要對方不是羅德裏格斯。


    再怎麽傳奇,再怎麽珍稀的存在。


    都是敵人,都是需要討滅的存在。


    七夏聳肩:”奴家細胳膊細腿的……“


    蘭澈點頭,然後邁出一步:”那我來……“


    七夏慌亂起來,不顧館主的風度伸手攔住躍躍欲試的蘭姓貴族:”作為一個偉大的紳士,怎麽能讓尊貴的女士動手呢,我來,我來。“


    這樣說著,他轉過身來,看著已經平靜爬來撞碎熔岩巨獸遺骸的極地熊王,無奈地伸手摸了摸嘴唇的上沿。


    ”抱歉呢,活化石先生。“


    這樣說著,巨熊兩側的冰崖慢慢閃出微妙的熒光。


    巨熊自然無法理解它們意味著什麽,所以行動依然遲緩而平靜。


    在下一刻,光芒透出了掩蓋地冰雪泥石。


    火焰與劍氣瞬間將那隻龐然大物徹底吞沒。


    七夏迴頭,不再去看那隻已經毫無聲息的古老存在,望向蘭澈,微微笑道:”現在,你知道它們是如何被近乎滅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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