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續萬萬沒有想到何進與袁紹竟然敢率私人部曲突入皇宮,更沒有想到蒼龍司馬竟敢相助何進、袁紹,違背太子劉辯的命令,下令手下打開宮掖門。


    這一失神造成的後果極其嚴重,他麾下數百名持戟甲士頓時被何進的部曲衝散。


    見此,羊續氣地胡須顫抖,厲聲喝道:“大將軍,你知道你在做什麽麽?!”


    連喊幾聲不見何進迴應,他心中更氣,幹脆直唿何進之名:“何進!何進!立刻喝停你麾下部曲,否則我便視為謀反!”


    然而混在部曲士卒當中的何進還是沒有絲毫迴應,反而他那群部曲衝得愈發兇猛,雖說並未動用兵器,卻將羊續那數百持戟甲士衝得節節後退,潰不成軍。


    也是,執金吾的持戟衛隊雖然光鮮亮麗,但論戰鬥力卻是雒陽各禁軍中墊底的貨色,豈擋得住大將軍的私人部曲?


    再者,擋得住也未必敢擋啊。


    見此,羊續手下司馬駭然請示上司:“大人,這……這怎麽辦?”


    怎麽辦?


    其實羊續也想問。


    倘若是其他人強行闖入皇宮,他會毫不猶豫地認定為謀反,立刻下達誅殺的命令,哪怕他手下的持戟甲士未必能戰勝對方。


    可何進,那不但時當朝大將軍,還是何皇後的兄長、太子殿下的舅舅,沒有那兩位的認可,無憑無據的,縱使他也不敢直接認定何進造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叫持戟甲士結成人牆,擋住何進的部曲,為值守在宮內的崔鈞爭取時間。


    “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羊續一邊喊,一邊帶著手下司馬追趕何進的部曲。


    但遺憾的是,縱使雙方都不動兵器,他手下那群持戟甲士也沒爭取到多少時間,僅數十息過後便被何進的部曲衝散鑿穿,後者迅速闖入了宮內。


    所幸值守在宮門內的崔鈞也已經得知了事態,提前命麾下虎賁士結陣,擋住了何進部曲的去路。


    他一眼瞥見率人衝在最前麵的袁紹,厲聲喝道:“袁本初!你率軍闖入宮內,意欲何為?!”


    袁紹自然也認得崔鈞這個虎賁中郎將,心下暗罵一聲。


    畢竟曾幾何時,虎賁中郎將由他弟弟袁術出任,雖說兄弟倆關係不太好,各有算計,但在鏟除宦官這件事上還是一致的。


    倘若他弟弟袁術此時還是虎賁中郎將,不說整個虎賁軍,至少一半以上會倒向他們。


    奈何他袁氏此前遭人算計,害得他弟袁術隻能被迫卸任,前往汝南圍剿葛陂黃巾,否則輪得到這崔鈞此刻對他大唿小叫?


    想到這裏,袁紹微吸一口氣,沉聲喝道:“崔鈞,我奉大將軍之命,率軍入宮擁立太子、鏟除奸邪,你若心向太子,便與我合兵一處。”


    崔鈞在朝中的時日也不短,豈會不知袁紹處心積慮想要鏟除宮內宦官?


    雖然他對宮內宦官也沒有絲毫好感,但沒有太子點頭,他絕不敢自行其是,更別說做出像袁紹這等出格的事。


    在聽到袁紹的話後,崔鈞沉聲喝道:“袁本初,天子駕崩、太子繼位,此乃名正言順之事,似張讓等宮中宦官亦擁立太子,何須你率軍擁立?我奉太子之命封鎖兩宮,你莫要自誤!”


    見此,袁紹有心請何進出麵,可一迴頭才發現何進竟已不知蹤影,也不知是否怕事後遭何皇後或太子責怪而躲起來了,這讓他忍不住暗罵一聲,旋即喝令崔鈞道:“崔鈞,你給我讓開!”


    “恕難從命!”


    崔鈞嚴厲拒絕,甚至於已經抽出了腰間的佩劍,指著對麵何進的部曲對麾下虎賁軍下令:“越界者,殺!”


    聽到號令,他麾下數百名虎賁軍亦做出了迎敵的架勢。


    見此,袁紹驚怒之餘,心底難免也有些顧慮,畢竟雒陽各禁軍中,就屬虎賁軍與羽林軍還勉強保留有皇家禁軍的實力,眼下雙方兵力相當,真要是廝殺起來,他這邊未必能穩贏。


    想到這裏,他朝崔鈞麾下虎賁軍高聲喊道:“虎賁軍的兒郎們聽著,我乃司隸校尉袁紹,今奉大將軍之命入宮擁立太子,鏟除奸邪,你等昔日在我弟袁公路麾下,亦為大將軍舊部,何以不遵大將軍的號令?”


    不得不說,何進在大將軍這個位子上坐了長達八年,再加上他待人豪爽、又不吝嗇賞賜部下,在雒陽禁軍中的威望極高,崔鈞雖然也年輕有為,但論名望,又如何能與何進相比?


    這不,待袁紹抬出大將軍何進,崔鈞麾下那數百虎賁軍立刻就出現了猶豫。


    見此,袁紹趁機振臂高唿:“諸君,隨我入宮擁立太子,事成之後,大將軍重重有賞!”


    喊罷,他便率何進的部曲朝著崔鈞的虎賁軍衝去。


    隻見在袁紹的勸誘下,原先在崔鈞命令下結陣嚴拒的虎賁軍,其防線就如一張薄紙般,被袁紹率領的何進部曲撕碎,甚至於,有相當一部分虎賁軍竟也響應了袁紹的號召,加入到了勤王鋤奸的隊伍中。


    崔鈞氣得直跺腳,心一橫指著袁紹大喊道:“袁紹謀反,殺了他!”


    袁紹聽到後心中莫名不安,亦反誣道:“崔氏父子合謀閹官,當殺!”


    兩通叫喊之下,雙方徹底撕破臉皮,兵戎相見。


    奈何崔鈞出任虎賁中郎將終歸時日尚短,名望別說與何進相提並論,連出身四世三公的袁紹都不及,以至於在雙方都指認對方謀反的情況下,虎賁軍竟然沒有聽從崔鈞的命令,唯獨一小撮崔鈞提拔起來的人,拚命護住崔鈞。


    期間,一名司馬對崔鈞急聲道:“這群人瘋了,請中郎將速速後退。”


    崔鈞怒道:“太子命我駐守在此,我豈能後退?!”


    說罷,他命一名近衛速速前往玉堂殿報訊,一邊率領僅有的、聽從他命令的百餘虎賁軍,且戰且退,朝玉堂殿撤退。


    而與此同時,劉辯與盧植已迴到玉堂殿,跟稍後進宮的何苗站在一旁,默然看著張讓等宦官布置靈堂。


    不多時,劉辯隱隱約約聽到外頭似乎有廝殺喊聲,他心中一愣:莫非是我低估了董重?他真造反了?


    他小聲將這事告知盧植與何苗,令二人麵色微變。


    鑒於靈堂內不得攜帶兵器,何苗不動聲色地走向一架燭台,可能是打算在發生變故時拿它當兵器,而盧植則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董太後身邊的孫璋、段珪幾人。


    可讓三人不解的是,孫璋、段珪等人並無異狀,正在董太後的指示下,與張讓等人一同張羅部署靈堂,直到劉辯將張讓喚到身旁時,這幾人也聽到了廝殺聲。


    “何來的異響?”


    當時段珪皺眉低喃一聲,旋即好似想到了什麽,驚慌失措地與孫璋幾人一同將董太後與董侯劉協護在身後。


    孫璋更是怒聲質問何皇後與劉辯:“陛下屍骨未寒,皇後與太子就這麽容不得咱家等人麽?還是說,是容不得太後與董侯?”


    董太後也是大怒,睜大眼睛指著何皇後罵道:“我兒逝前應你心意,冊封你子為太子,你還要如何?莫不是還要殺了我這個老婆子?”


    何皇後強勢之人,豈能受得了這個冤枉氣,反唇罵道:“休要血口噴人,今日不止是你有喪子之痛,看在陛下屍骨未寒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


    罵歸罵,她聽到那陣喊殺聲心底也慌,忙拉著媳婦蔡琰走到劉辯身旁,問何苗道:“二哥,這是怎麽迴事?”


    不止何苗,就連劉辯與盧植此時也懵住了,此前他們懷疑是董重狗急跳牆,為自保而謀反,可眼瞅著董太後、孫璋等人的反應,似乎不太像啊。


    就在劉辯驚疑之際,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旋即,兩名虎賁軍不顧夏侯淵幾人的阻攔闖入殿內,大聲喊道:“太後、皇後、太子,大事不好,不知為何,司隸校尉袁紹率著大將軍的部曲高唿擁立太子、鏟除奸邪,不顧禁令連續衝散執金吾的衛隊與我虎賁軍,徑直闖入了宮內,此刻正直奔玉堂殿而來!”


    “什麽?”劉辯都聽愣了。


    要知道,沒有何進的授意,袁紹再怎麽也不敢做出率軍闖入宮內的出格行為,除非他不想在何進身邊混了。


    換而言之,感情弄了半天並非董重引起了這場騷亂,而是他大舅何進?


    何苗與盧植在旁也聽呆了,難以置信:“兄長(大將軍)在想什麽?”


    眾人的震驚,最終被董太後憤怒的責罵打破,隻見她指著何皇後罵道:“賤人,還說不是你何氏作亂?”


    從旁,孫璋、段珪等人一聽也慌了,高唿著‘保護太後’、‘保護董侯’,便與其同黨朝何皇後、劉辯、蔡琰幾人撲來。


    事實上張讓、趙忠、郭勝幾人也慌,畢竟他們聽到袁紹這個名字心底也犯怵,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看著孫璋幾人挾持何皇後與太子。


    於是,隨著郭勝高唿一聲‘保護皇後’、‘保護太子’,趙忠亦領著一幹小宦官撲上前,與孫璋、段珪等人扭打起來,撞壞、砸壞殿內許多擺設。


    唯獨張讓退到劉辯身旁,帶著幾分驚慌對劉辯道:“太子,這……”


    仿佛猜到了他心中的恐懼,劉辯抬手打斷,旋即左右一瞧,看到殿內那一尊半人高的落地花瓶,一腳將其踹翻。


    隻聽咣當一聲,那隻花瓶摔碎在地,引地趙忠、孫璋等人紛紛看來,彼此扭打的動作稍微一頓。


    趁此機會,劉辯厲聲喝道:“夠了!在父皇的靈堂上,你等想做什麽?!”


    他如今到底是太子,這番厲喝好歹還是有幾分威懾性,不止趙忠、郭勝等人收了手,就連孫璋、段珪那邊的小宦官也紛紛低頭退後,唯獨孫璋氣憤不過,怒道:“還不是……”


    “閉嘴!”


    劉辯厲聲打斷了孫璋的話,冷冷說道:“我若要誅殺你等,待繼位後一紙詔令即可,何必在父皇靈堂發難,使父皇在九泉下亦不得安心?”


    “……”孫璋、段珪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幾許疑惑。


    夏惲小心翼翼道:“若非是皇後與太子指使,那……”


    劉辯也不理他,轉身對張讓道:“張讓,省內可備有弩?”


    “有。”張讓連忙快步至身旁身旁,點頭道:“有一、二百具。”


    “立刻召省內宦官,叫他們攜帶弩具守於殿內殿外,聽我號令。”


    “是!”張讓匆匆而去。


    此時,劉辯這才轉身,先拜董太後、後拜何皇後,拱手寬慰道:“請祖母與母後安心,繼續著人布置父皇靈堂,外頭的事,孩兒會去處理,看看到底是何人……作亂!”


    董太後與何皇後驚訝地看著神色肅穆的劉辯,半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除盧植以外,其餘殿內眾人,亦驚奇地打量劉辯,看著這位此刻冷靜充滿威儀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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