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景霜見她形容枯槁,哪怕知道她背叛了他,也清楚她而今是真的愛上了那個男人。


    再多不悅,也抵不過她的眼淚。


    第一次,沐景霜瞞著修離墨,放沐宣境一條生路攖。


    不過是負隅頑抗,這一次僥幸逃走,下一次就沒那麽容易了償。


    當夜,沐宣境率軍突出重圍,幾日後,宮裏快馬加鞭傳來消息,皇後失蹤。


    這麽多年,沐宣境自己也說不清對李茗沁的感覺,在她身邊,他總能感覺到很滿足,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鬥角。


    他們就像平常夫妻,舉案齊眉。


    有時候,他漸漸忘了那個讓他墜入深淵的男子。


    李茗沁,他想,是上天派來救贖他的。


    聽說她失蹤,沐宣境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兵敗如山倒,麵對著城池日複一日被侵占,他都沒有這麽驚慌過。


    天下兵荒馬亂,沒有一處淨土,她能去哪?


    莫不是被抓了?


    想到這個可能,沐宣境失去了所有的鎮定,不敢想象,以後沒了她,誰還能救贖他罪惡的心靈。


    沐宣境連夜派人追查她的下落,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一切以她的安危為先。


    如果不是邊關戰況緊迫,他必親自去找人。


    隻是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心心念念,連在戰場上廝殺時,腦中都會浮現的人,竟會出現在敵軍的陣營中。


    戰況慘烈,那個女人被他的死對頭沐景霜抱在懷裏,共騎一馬。


    俊男美女,在如地獄般的戰場上,沐宣境聞到了絕望的味道。


    沐景霜是什麽人?


    她的情郎啊。


    當初他若沒有橫插一腳,他們就成了夫妻。


    怎麽,現在看他落魄,所以就棄了他,要迴到沐景霜身邊?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沐宣境真真切切體會到了各中滋味。


    他想不通,沐景霜失蹤了這麽多年,竟是在替修離墨做事麽?


    那夜,屍首橫飛,沐宣境殺紅了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跟別的男人消失在眼前。


    他發誓,若能活著,他定讓她嚐盡苦楚。


    誰都可以背叛她,她絕不可以。


    沐宣境又怎會知道,沒有李茗沁,他現在已經被擒了。


    她不過是跟沐景霜交換,拿她,換他無憂。


    隻是,無憂一時,幾個月之後,他被擒,慕幽國群龍無首,很快被滅。


    李茗沁差點就殉情,國破家亡,她堂堂皇後,竟然躲在仇人的庇護之下。


    沐景霜救了她,答應她,必保沐宣境不死。


    自此,李茗沁苟且偷生,一晃就是一年多。


    當日被誤會,李茗沁有苦難言。


    而今見他被放了出來,她一個勁落淚,舌頭打結,不知從何說起。


    說什麽,說她為了保護他,才跟沐景霜走嗎?


    他自尊心那麽強,怎會接受這種事?


    再者,死無對證的事,他如何信她。


    “李茗沁,我如今一無所有了,還是廢人一個,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也從我身上討不著什麽好處了。”


    沐宣境到頭來,都沒正眼瞧過李茗沁,粗暴地扯下她的手。


    李茗沁被推開,愣愣地看著空落落的手。


    他的話像冰冷的利刃,狠狠插進她的心房。


    不是這樣的,她從來沒有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當年入宮為妃,隻是為了保家人平安。


    今早沐景霜下朝迴來,吩咐人備了馬車,讓她一同離府。


    她不知道沐景霜要帶她去哪裏,一年來,她鮮少出府。


    讓她驚訝的是,馬車上竟然有她的包袱。


    李茗沁隻有一個念頭,沐景霜沒耐心,要把她趕走了。


    這一年來,他們單獨相處得很少,兩人之間總是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她以為沐景霜還愛她,所以把她帶迴府,甚至讓沐宣境誤會他們的關係。


    剛開始她也害怕,怕沐景霜逼迫她委身。


    日子一天天過去,沐景霜鮮少露麵,看她的眼神很清冷,沒有一絲***。


    誠然,沐景霜沒那麽想過。


    畢竟是曾經深愛過的女人,他清楚修離墨不可能放過沐宣境。


    一旦沐宣境倒了,在他身邊,她會有多慘,他太清楚了。


    慕幽最美的女人,沒了皇族的庇護,要麽尋死,要麽就淪為某個將軍豢養的金絲雀。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他不願看到的。


    至少在他身邊,他還可以保她不被玷汙。


    沐景霜一言不發,盯著她看了一路,馬車最後停在了西宮門。


    良久,沐景霜才說,修離墨退位,新皇和沐宣境無冤無仇,今日沐宣境便被釋放。


    不用多言,李茗沁明白了。


    所以,他是帶她來接沐宣境的。


    還有這包袱,他是打算放她隨沐宣境離開嗎?


    李茗沁有些不敢相信,可那雙沉寂了許久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沐景霜勾唇一笑。


    她這麽聰明,果然猜到了。


    是,沐景霜放手了。


    一個沒有心的女人,要她的軀殼作甚。


    她對沐宣境的感情,比當初對他來得還要強烈。


    她可以為了沐宣境毫不猶豫去死,再看看當初如何待他的?


    輕言放棄他們的感情,連讓他挽迴的機會都沒有。


    終究,還是不夠愛。


    沐宣境一瘸一拐走遠,李茗沁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


    一人狼狽不堪,一人優雅尊貴。


    李茗沁多次去扶他,都被他拂開。


    “將軍,就讓她這麽走了嗎?”車夫不甘心地看著兩人越來越遠的身影。


    車夫是沐景霜的隨身侍衛,跟在沐景霜身邊多年,看得清沐景霜很在乎這個女人。


    可他不明白,將軍這麽俊美,還手握一方重權,那個女人怎的不識好歹,棄了將軍,偏要去跟一個邋遢的男人。


    那個男人還是個殘廢。


    沐景霜收迴目光,低低道:“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車夫聽。


    車夫似懂非懂,“那他們去哪裏?”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一個瘸腿的男人,他們能去哪裏?


    那個男人好像還特別不待見那個女人。


    他真不明白,那個女人為什麽非要貼上去。


    “天下之大,總會有容身之所。到哪都好......”


    沐景霜似歎非歎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了出來。


    隻要在那人身邊,又豈會在乎去哪裏?


    ......


    半年後,朝中反對夏弄影的聲音漸漸淡了。


    他雖是空降,可這半年來,他們有目共睹,夏弄影有治國之才,手腕剛柔並濟,凋零的國度慢慢有了起色。


    先前戰亂多年,很多城池都被戰火波及,民生凋敝,莊稼也沒人種植,國庫空虛。


    經夏弄影治理,出了很多新奇的點子,商業開始繁榮,百姓又開始了安居樂業的生活。


    東燕開國皇帝消失匿跡之事不再被人談起,民間談論更多的是,當今皇上如何如何,近來又出了什麽典章。


    東燕開國皇帝傳奇的前一半生,也被人津津樂道,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連戲園子裏,說書的勾欄瓦院裏,都編出來許多話本來,演繹開國皇帝的生平。


    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


    數不清的話本,各種故事雲集,有道他諸多風--流韻事,有道他不近女色。


    台上演著戲,這戲裏說他在慕幽為質時,娶了慕幽的公主,為了公主散盡後院美妾,夫妻恩愛,可惜天妒紅顏,公主暴病而亡。


    台下看官噓唏,自古英雄多美妾,有哪個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散去後院的女人?


    戲不過是娛樂大眾罷,真真假假有何關係。


    他們開心才是正理。


    角落裏,麵如冠玉的公子落寞起身,走出了戲園子。


    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出戲。


    可他,卻是陪那個男人一路走來,各種艱辛,也就他能懂一二。


    他是人中龍鳳,受上天寵愛,可惜,被一個女人毀了。


    為了她,拋棄江山社稷,半年過去,杳無音信。


    台下看戲的人不信他為了迎娶那個女人,叫人把後院的美妾散去,在他們眼裏,那個慕幽國的公主死了,沒福分見到他君臨天下,為她唏噓。


    陰昭隻覺得好笑,啊墨的一生,非但是傳奇,還成了謎。


    天下之大,他又該去哪尋他。


    “大人,皇上正派人到處找您呢。”尚書府裏的小廝走了過來,麵上焦急。


    陰昭目光微沉,點了點頭,“去備馬車。”


    馬車停在了宮門口,陰昭下了馬車,步伐悠悠。


    那悠閑的姿態,就像在自家花園散步一般。


    小廝急得擦汗,暗道大人真是好性子,皇上催得緊,他竟然還能如此悠閑。


    他哪裏知道,陰昭不喜夏弄影,如果不是聽啊墨的話,替夏弄影守住江山,他如今早就辭官,找修離墨去了。


    這天下,能讓他焦急的,隻有事關啊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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