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慶忌第一次瞻仰九鼎了。


    九鼎,代表“天下”,是為神器,從不輕易示人。


    當年慶忌與晉定公在洛邑會盟的時候,還特意跑到成周瞻仰一下九鼎,問鼎之輕重。


    那個時候的吳國,適才崛起,還不敢跟老牌的霸主晉國爭鋒。


    但,現在今時不同往日。


    晉國已經土崩瓦解,吳國早已一躍而起,成了超級大國。


    “天子,寡人欲將九鼎遷到鹹陽,不知天子你可否忍痛割愛?”


    一聽這話,包括周天子姬匄在內,所有的周王室大臣,都不由得勃然變色。


    若不是顧著慶忌當麵,四周還有不少如狼似虎的吳軍將領,以及吳國的大軍就駐紮在外邊,恐怕他們都忍不住氣的跳腳,指著慶忌的鼻子破口大罵。


    想了一下,姬匄訕訕地笑道:“吳侯,昔日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皆嚐亨鬺上帝鬼神。”


    “遭聖則興,鼎遷於夏商。武王伐紂,代商自立,今周德雖衰,天命卻仍在於周室。”


    “吳侯擅自遷九鼎,恐怕會惹得天怒人怨,還請吳侯三思!”


    姬匄跟慶忌說話的時候,姿態還很是謙卑。


    早在商代時,對表示王室貴族身份的鼎,曾有嚴格的規定:士用一鼎或三鼎,大夫用五鼎,諸侯用七鼎,而天子才能用九鼎,祭祀天地祖先閥尋己時行九鼎大禮。


    因此,“鼎”很自然地成為國家擁有政權的象征,進而成為國家傳國寶器。


    慶忌要取代周室,定鼎天下,索要九鼎隻是一種手段。


    “九鼎,夏後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後、殷、周之相受也。”


    慶忌澹澹的笑道:“天子,殊不知天命在德不在鼎?”


    “吳國與周室,同宗同源,起於西陲大原。”


    “寡人欲宅茲天下,卻非九鼎而不可為之。”


    “今天下紛亂,不得康寧。天子你居於洛邑,四戰之地也,恐怕諸侯之間的混戰,會殃及周室。”


    “有鑒於此,寡人當在鹹陽修建一座宮殿,使天子居住,使九鼎一同遷往鹹陽。”


    “這……”


    姬匄一時間瞠目結舌,居然無言以對!


    這時,忠於周王室的長弘站了出來,滿臉悲憤的神色,指著慶忌道:“吳侯!你怎敢如此作為?”


    “九鼎,神器也。天子,天下之共主也!”


    “洛邑更是自成王以來,一直作為周室的陪都,平王更是東遷於洛邑!”


    “吳侯欲篡奪九鼎,挾天子以令天下,恐怕會成為眾失之的,千夫所指!”


    “敝臣實在是為吳國的未來,感到揪心!”


    慶忌聞言,隻是澹澹的笑道:“吳國的未來,無需長子你擔憂。”


    “九鼎,寡人遷定了。天子,也一定要住到鹹陽,以備不測。”


    “至於爾等卿大夫,可任憑去留。”


    “這周王畿之地,將成為我吳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到這個時候,誰還能不明白慶忌的狼子野心?


    “慶忌!”


    長弘終於是勃然大怒,一個箭步,跑到了冀州鼎邊上,伸開自己的臂膀,怒視慶忌,大聲道:“你真是亂臣賊子!吳國好歹是姬姓,是泰伯一脈,怎會有你這樣的不忠不孝之子孫?”


    “你這樣作為,日後在九泉之下,如何對得起吳國的列祖列宗,如何有顏麵,再見泰伯?”


    慶忌緩聲道:“長弘,寡人忍你很久了。”


    “寡人若不保護周天子,若不遷走九鼎,隻怕那才是對不起吳國的列祖列宗,對不起先祖泰伯!”


    “你讓開!如若不然,休怪寡人不客氣!”


    “嗬嗬!”


    長弘冷笑著道:“慶忌,你若想奪取九鼎,請先從我長弘的屍體上踏過去!”


    “說得好。來人!”


    慶忌眯著眼睛,指著冥頑不靈的長弘,朗聲道:“把這個老匹夫拖出去,斬首示眾!”


    “諾!”


    兩名宿衛旋即衝上去。


    然而,長弘還是死死的抱住了冀州鼎。


    “且慢!”


    看見慶忌真的想處死長弘的孔丘,連忙上前勸阻。


    “大王,長子隻是一時想不開,絕對無心衝撞大王!”


    “長子乃是天下名士,大王若殺了他,恐怕會損害大王的威名!”


    “大王切莫因小失大。長子死,事小,大王背負殺賢之罵名,事大!”


    慶忌聽到這話,隻是睥睨了一眼孔丘。


    長弘是孔丘的老師,這個時候孔丘站出來為長弘求情,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仲尼,你不必為老夫求情!”


    長弘放聲大笑道:“我長弘,已近耄耋之年,何懼一死?”


    “今,我以我血薦軒轅!幸甚至哉!”


    “我的死,會讓天下人都知道,吳侯慶忌,是不忠不孝的亂臣賊子,不仁不義的一代暴君!”


    “桀紂之君!”


    “我的鮮血會浸染在這九鼎之上,讓世人銘記。”


    “讓後世流傳!而你慶忌!”


    長弘指著慶忌,放肆的笑著道:“你將會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


    話音一落,長弘就掉過頭,磕在了冀州鼎上。


    “攔住他!”


    慶忌叫了一聲。


    “彭!”


    為時已晚。


    長弘已經一頭撞在了冀州鼎上,額頭冒著鮮血,倒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見到這一幕的慶忌,不由得挑了挑眉。


    長弘這個老頑固,還真是不怕死。


    像他這樣有血性,忠君愛國的人,慶忌見多了。


    其實長弘的死,並不會讓慶忌有多麽痛心,也不會有什麽快感。


    罵名?


    不一定。


    慶忌的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他長弘能一概而論嗎?


    不過,長弘一頭撞死在九鼎上的話。


    這象征著天下的九鼎,恐怕會沾染上一些晦氣……


    “大王,他還活著。”


    上去試探了一下長弘鼻息的孔丘,不由得鬆了口氣。


    慶忌眯著眼睛道:“天子,長弘血染九鼎,罪孽深重,不知天子準備如何懲罰他?”


    “處……處死?”


    姬匄臉色發白的道。


    “若論罪行,長弘理應車裂,五馬分屍。然,寡人念在他年事已高,沒有幾年好活,使他發配到嶺南即可。”


    “吳侯仁德。”


    慶忌是絕不能容忍,長弘踩著自己的名望上位,流芳百世的。


    所以,慶忌最好是將長弘趕得遠遠的,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再者說,長弘這一把年紀,發配嶺南的話,恐怕還沒有抵達嶺南,就可能因為舟馬勞頓,再加上不適應當地的氣候環境,一命嗚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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