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節 針鋒相對
黑社會之花狼迴憶錄（孽海沉浮） 作者：花狼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雖然監獄領導和教育科、監區、分監區聯合製定了包括個別矯治方案在內的掛牌攻堅計劃，但是要讓我徹底想通，並從思想轉過彎來，我根本不抱希望。因為，有好多事情，他們誰都解決不了。比方說，我從小到大的不幸經曆，那場文化大革命以及它對我成長的影響，誰能說服得了我，又有誰能為我負責。當然，實事求是地講，我不應當總是強調客觀，應該多從個人身上找原因。然而，那些事情和原因畢竟是客觀存在的，如果無視這一點，最多隻是感動一下而已，即便我有一定的改變，那也隻能是三分鍾的熱度。因此，我看到那份矯治方案之後，感到比較可笑，我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並確信沒有人能做通我的工作。不過，我還是充滿著好奇心，想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能耐和辦法讓枯樹發芽，讓鐵樹開花。
馬林科長是監獄最高檔次的心理諮詢師，每逢教育科文藝隊排練節目，他就點名讓我參加排練，而且在排練過程中有了成績及時表揚，有了錯誤嚴肅批評，但是他卻很少找我談話。我前麵說過，自己非常喜歡音樂，馬科長能這樣重視我，讓我非常感激。不過，我總覺得馬科長是一個冷冰冰的領導，讓人不好接觸。我雖然是個犯人，對民警們來講沒有什麽信任可言，但從內心我還是知道好壞和冷暖的。馬科長對我好，我當然要感謝他。
一年夏天，監獄局組織舉辦國慶節大型文藝匯演，馬科長每天都要到現場指導我們排練。當時，天氣非常炎熱，上午結束排練後，馬科長喊我：“康福平，你洗完臉，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我正愁沒有機會找馬科長說說心裏話呢，沒想到馬科長突然讓我到他辦公室。聽到馬科長的話，我心裏一下子樂開了花，匆匆忙忙洗了一把臉，到小商店買了一箱飲料、一條煙，看看旁邊無人，高高興興地打了個報告就進了馬科長辦公室。
當時，馬科長正切開一個大西瓜等著我，見我進來就說：“康福平，來，坐下吃西瓜。”
“馬科長謝謝你，你經常幫助教育我，我非常感激，昨天我朋友來送了幾箱飲料和幾條煙，當開水喝吧。”我一邊說，一邊把東西放在牆邊的角落裏。
“你的心意我領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幫助你們是我的職責，我不需要什麽感謝，隻要你康福平能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漢子，我就很高興了。”馬科長遞給我一大塊西瓜，接著說，“你最近一段時間表現不錯，我今天叫你來，是想給你的快板書提些參考意見，稿子我看過了，做了一些改動，你迴去後抓緊時間體會一下，有什麽問題及時找我。”“馬科長，謝謝你。我得先向你承認個錯誤，昨天為排練的事我和人吵了一架。”馬科長不提我吵架的事，讓我感到很吃驚，於是我主動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已經知道了，我心裏很清楚，你也是為了把節目演好。我本來不想說這件事了，既然你提起來了，我就說兩句，你已經意識到吵架不好了，我相信以後你會做得更好。我把你借調來排練節目，就是相信你，我知道你在文藝演出方麵還有很大的潛力可挖。”
我沒有想到，在非常嚴肅的外表下，馬科長做事竟是這樣講究方法策略，把批評變成了相信，兩字之差讓我心服口服。
那天，我在馬科長辦公室吃了好幾塊西瓜，高興地拿著稿子出來。不料，第二天教育科的監督崗就通知我，說我朋友送的東西掛在了商店的賬上。我過去一問，商店的售貨員說：“你朋友送來的一箱飲料、一條煙，馬科長讓我們給你掛在你個人的賬上了，你什麽時候買東西就說話。”
監獄文藝隊每年演節目也就是在節假日期間，加起來不到兩個月。但就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馬科長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藝匯演結束後，我們監獄在全省拿了第一名的好成績。為了及時鼓勵大家積極改造，監獄按照《服刑人員改造控製體係文件》及時給服刑人員兌現了獄政獎勵。然而，全監給了九個立功的名額，我卻連邊都沒沾上，僅象征性地給了個記功獎勵。一個立功可以減刑半年，而一個記功隻能減兩個月，並且還算在日常改造的小成績裏。因此，兩者相比差距很大，前者等於實打實地多拿半年的成績，而後者基本上等於沒給。當時，我還沒減過刑，非常需要成績，我原本打算通過演出拿個大成績，第二年年初減一把刑。不料，出乎我的意外，操了不少心，費了不少力，到頭來竟是猴子撈月亮空喜一場。
成績下來的時候，正趕上春節前排練文藝節目，一看到牆上的成績公布表，我頓時心涼了半截。當時，我氣得一根接一根抽煙，見人就想吵架，看什麽都不順眼，在排練大廳裏大步流星地走來走去，足足有半個小時。我當時想，去他媽的吧，既然沒有公平可講，老子幹脆繼續當自己的瘋三刀，找人打架把怨氣發泄發泄。可是，就在這關鍵的時刻，有人大聲喊我，說馬科長到處找我，讓我到他辦公室去。
我氣唿唿地打報告推門進去，發現馬科長手裏拿著新下發《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範》順口溜，正想著什麽。見我進來，他笑著說：“康福平，心裏很難受是吧？”
“沒什麽，不就是個立功嘛。領導給就給，不給就算！”我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不滿。
“你既然相信我，就應該給我說實話，我知道你這次演出很賣力氣，成績也很突出，沒給你大成績很傷心。”馬科長非常嚴肅地說道。
“馬科長，我知道你很關心我，可我不想給你找麻煩，再說找你也晚了。”我不知該如何迴答才好，隻得想法搪塞。
“找麻煩？這麽說不對。你現在在教育科改造，我是你的管教，你心裏難受，不找我，找誰？你知道不知道，不找我，那才是給我和你自己找麻煩。你想過沒有，你目前的心態如果不及時調整，隨時都有可能出問題。你心裏那麽大的火氣，一旦和誰發生摩擦，那還不是被嚴管和禁閉。好了，你現在來了，也不晚，有什麽想法心平氣和地給我說一說，我能解決的解決，不能解決的，還有監獄黨委嗎。”馬科長給我泡了一杯茶，又把一盒煙放到我麵前，
我感到非常奇怪，馬科長又沒在大廳看到我心煩意亂的樣子，怎麽會對我的內心世界了如指掌。我點著一支煙，猛地抽了兩口迴答：“馬科長，我心裏的確很難受，全省監獄係統文藝匯演幾年遇不到一次，我好不容易趕上了，監獄也給我提供了發揮個人特長的機會，我也非常珍惜，為了演出甚至和人吵了嘴，但是我沒有動手打架。我想的就是好好表現，爭取給監獄爭點光。如果沒有成績也就算了，可是我們監獄獲得了第一名，九名服刑人員立功，都沒有我。我還沒有減過刑，非常需要成績，可是卻沒有我。”
“你說的是事實，而且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我相信你比其他人付出的努力更大。因此，以我個人的看法，立功的獎勵給你合情也合理。但是，這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最後的決定權是全體民警，大家舉手表決。結果證實，你僅僅差一點。也許，大家了解情況不夠全麵，也許你還有哪些地方存在不足，也或過去的不好印象還在某些幹部身上發生作用。我最了解你，在會上詳細介紹了你的情況，還專門找吳副政委匯報了你最近的變化，吳副政委又請示了監獄黨委，最後經集體研究決定：根據你個人的特長，準備交給你一項重要的改造任務，希望你把《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範》寫成歌詞，譜上曲。”馬科長說得雖然不快，但每句話都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從馬科長手裏接過國家司法部下發的《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範》，感到心裏淌過一陣陣暖流，幾分鍾前還烏雲翻滾的天空頃刻轉晴。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一個反改造尖子的成績問題竟然上了監獄的黨委會。我高興地說：“馬科長，我一定保質保量地按時完成任務。”
“這我相信，監獄領導把任務交給你就是相信你。我希望你充分認清這項工作的重要性，拿出最高水平，一絲不苟地將事情做好。”馬科長微笑著說。
“馬科長，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辜負監獄黨委的期望。”
“這項任務要工餘時間完成，有什麽困難及時向分監區、監區幹部匯報，或者直接找我。”
那天，馬科長值班，和我談了很長時間。我和他在一起說話感覺沒有什麽顧忌，就像平時聊天一樣。他說：“康福平，隻要你保持目前的改造態度，有什麽事情及時借助組織解決，你減刑是很有希望的。甚至，你出去後也會是一個強者。”
“我有這個希望嗎？不瞞你說，馬科長，我現在心裏有兩個問題沒底。我經常關禁閉、嚴管，今天從這個隊調到那個隊，明天又從那個隊調到另一個隊，在大家的心裏我是塊頑石，是個壞家夥，我擔心，自己就是做好了也很難得到別人的認可。再說，我這個人又沒有什麽毅力，從小自由慣了，毛病很多，遇到一點小挫折就會氣餒。這樣，我幹幹停停，時好時壞，別人看不起我，我自己也漸漸失去了信心。我當勞動委員時，有一個和我關係不錯的小組長，人家說年底拿個立功，減上兩年半刑，年底就真減上了。可我做不到，大起大落，隔三差五的出事。有一次，我還聽一個幹部私下說：天可變，地可變，唯獨康福平不會變。要想把他轉變過來，除非啞巴會說會。”
聽了我的話，馬科長沉思了一會兒問我：“你到過大海邊上沒有？”
“我？去的可多啦。每次站在大海邊，我就感到心胸豁然開朗。”
“那你一定見過灰雀和海鷗了？”
“那當然，它們都喜歡在海邊檢小魚小蝦吃。”
“是呀，不知你注意沒有，當海浪襲來時，灰雀總能在海浪衝來的一霎那淩空躍起，而海鷗卻顯得非常笨拙緩慢，經常被海浪衝出很遠。但是，很奇怪，能飛越大海的竟是海鷗，卻不是灰雀。”
“對呀，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就是這樣。”
“而且，生活中這樣的例子還很多，比如鴻雁、雄鷹和麻雀，鴻雁、雄鷹起飛時往往要助跑一定的距離，才能笨乎乎地飛起來，而麻雀輕輕一跳就飛向天空，可是麻雀永遠飛不了鴻雁那麽遠，飛不了雄鷹那麽高。”
聽了馬科長的話，猶如醍醐灌頂我猛然醒悟，這講的不就是瞬間爆發和持之以恆、小目標與大目標的辯證關係嗎，原來，希望還能這樣優雅和藝術地表達出來。我既然是海鷗，何必非要在乎海浪的衝擊；我既然是鴻雁和雄鷹，又何必計較那段助跑的距離和麻雀早已飛上天空的事實。
“你的第一個問題對我啟發很大，要不是你提出這個問題，我壓根就想不到這麽有價值的問題。再說說，你第二個問題是什麽？”我正在沉思，馬科長接著問道。
“這個問題更奇怪，就像一塊大石頭在我心裏壓了很多年。你知道，我一生非常不幸，有的是我自己造成的，有的是社會造成的，而且我總覺得社會對我的傷害在前，幾乎毀了我的一生。每當想起這些我就感到痛苦不堪，對那些苦難我無法忘懷，我真想報複這個社會，有時我甚至想，如果我今生報不了這個仇死都不會瞑目。在外麵時，這個想法不僅影響我的人生態度和奮鬥方式，而且現在更影響我麵對漫長刑期的苦難。我想，如果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我出去後很可能還會出問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馬科長臉上現出同情的神態，這在某種程度上減輕了我內心的痛苦。
“我看過你的個人檔案，監獄也就你的情況作過社會調查，你的遭遇的確令人同情，而且正如你自己所說，社會先傷害了你，在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讓你嚐到了殘酷的政治鬥爭的滋味……甚至，你這次以類推判刑也存在很大的問題。你的問題、你的委屈可以向社會傾訴，也可以通過正常途徑申訴。但是，在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你個人不應當沉浸在往日的苦難中。沉湎於過去無法自拔，這樣不僅毀了過去，還會毀了今天和明天。記得蘇秦當年遊說秦國，第一次失敗而歸，失魂落魄，妻子不給他寬衣，嫂子不給他做飯，父母也不認他這個兒子。蘇秦的痛苦可想而知，但是他僅說了一句話：“這些都是我之過。”這句話真的令人感動，蘇秦麵對困境，沒有怨天尤人，而是從自己身上尋找原因。他想，如果自己把事情做好了，還會有那樣的情況發生嗎？肯定不會。事實果然如此，後來蘇秦善待家人，頭懸梁錐刺股，發奮圖強，終於成功，成為名震天下的六國宰相，父母改變了態度，妻子、嫂子甚至跪而迎之……你應該非常清楚，自己做得夠不夠，和你年齡相同的人有很多，大家一樣經曆了文化大革命，但是像你這樣一生四進宮的人卻很少很少。一句話，如果你沒有下足夠的努力，怎麽能期望真正的成功呢？相反，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其實，你比很多人更具備成功的條件，甚至包括我們這些民警，我們一輩子注定要和服刑人員打交道，不會成為百萬千萬富翁，也不大可能成為一個什麽家、什麽名人。但是，你如果像目前這樣堅持下去，我敢說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成功者，一個名人。”
“你說什麽呀，馬科長，我不相信。”
“現在說，你肯定不會相信。但是，如果你明白了苦難的價值，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優勢，你就會斷然確信，這不但是可能的，而且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變成現實。”
“苦難還有價值，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那你告訴我它的價值是什麽？”
“莊子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是故，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段話就是肯定了苦難或痛苦的價值，也就是說，隻有經過苦難的曆練，才能明白生命的意義和真諦，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強者。
因此，苦難不但有價值和意義，而且非常巨大。苦難的價值在於，它是一個人麵對無法改變的命運時，得到的一個最寶貴的機會，是命運之神讓苦難者去實現人生最高的價值和最高的意義。如果你明白了這些，苦難對你來說就不再是苦難，而是通向成功的階梯。你就會甘願承受苦難，並不斷努力，把苦日子過甜，把苦難變成成功。你記得吧，大文豪巴爾紮克說過：苦難，對天才來講是一塊墊腳石，而對弱者來說卻是萬丈深淵。”
“你的說法有道理，但我還是有一種朦朧的感覺。我不明白自己的苦難有什麽價值，我究竟怎樣才能把它變成成功？”
“你的苦難對你來講就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他不但增長了你的見識和智慧，而且對世人也會有很大的啟發和教育意義。如果能把它寫成紀實小說，就是一本真實的教科書，一本寶貴的教科書。當然，你目前不具備這個能力和功底。但是，你麵前卻有另一條寬闊的大道可走，你不是有音樂方麵的特長嗎，你要是能夠抓緊時間，把自己的苦難經曆寫成歌詞、譜上曲，同樣可以達到殊途同歸、異曲同工之妙。我想，如果你做好了這件事，你就會獲得成功。”
“我能行嗎？我可是隻有小學三年級的文化，而且還有很大的水分。”
“你不但能行，而且你一定能行。瞎子阿炳沒有什麽文化，創作出不朽的《二泉映月》；貝多芬雙耳失聰，愛情破裂，創作出令世人震撼的九部交響曲。他們每個人麵臨的困難都比你大，但是都成功了。特別是，貝多芬創作《第二交響曲》的時候，耳聾一天天加劇，妻子又和他離婚，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使他的心靈受到極度的摧殘。當時，貝多芬的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失望和苦悶一刻也沒有離開她，以致使他產生了絕望輕生的念頭。但是貝多芬不愧為貝多芬，他不但沒有死，還創作出舉世矚目的《第二交響曲》。創作這部作品時，貝多芬正經曆著人生最慘痛的日子，然而在這部偉大的交響曲裏，人們聽不到痛苦和絕望的聲音，有的隻是英雄般的意誌和人生的歡樂。”
“你的意思是讓我出賣自己的苦難，而且還得把苦難變成歡樂？”
“這隻是其中的一種方式或一部分內容，實際上任何果實都是先苦澀後甘甜，桃子、杏子、梨子是這樣，西瓜、甜瓜、哈密瓜也是這樣，就是生活中的事情也是這樣。就拿歌曲來說吧，表達深沉懷念的《嘎達梅林》，描寫趕腳人苦命生活的《腳夫調》，不朽的《義勇軍進行曲》，心靈的悲歌《鐵蹄下的歌女》，交融著愛和恨的《黃水謠》，飛出苦難牢籠的《草原之歌》……中國歌曲是這樣，外國歌曲也是這樣。唱出心中憂鬱的《三套車》，抒發憤懣不平的《伏爾加船夫曲》，描寫希望的《深深的河》，發泄失戀者痛苦之情的《悲歌》，表達孤獨的《夏日裏最後的玫瑰》，創造新世界的歌曲《國際歌》……你在文工團工作過，肯定比我更清楚。因此，你究竟把自己的苦難變成什麽，取決於自己內心的態度。心理學上有句話，態度決定一切！我的看法是，你如果把苦難變成一盤灌腸苦瓜，人們願意吃；你要是把苦難化作激昂奮進的生命之歌，人們也會情不自禁的歌唱；你如果把它當作勝利凱旋的英雄讚歌，也許在這首歌的鼓舞激勵下，國家真的會產生無數個民族英雄。”
馬科長的話讓我心潮澎湃，我想自己也該好好瘋狂一迴了。自那次自虐事件以來，我老是夢到與瘋子有關的事情。剛開始，我認為那是逆境所致，可後來很快又否定了這一觀點。因為，我感覺那些夢境好像似曾相識，好像就存在自己遙遠的記憶裏，而且我不光夢到一般的瘋子，還經常夢到各種各樣的大人物。這讓我有些吃驚，我有時甚至想，如果不是自己的血脈裏有瘋狂的基因，那麽也許我生來就和他們是同類，不是瘋得一敗塗地，就是瘋得風光無限。想到這，我就毫無顧忌地說：“我感覺自己天生就屬於瘋子，我相信瘋子哲學，相信隻有瘋狂可以創作人間的奇跡。”
“你以為瘋子哲學包括什麽呢？”馬科長有些吃驚地問我。
“我覺得，人嗎，幹事情就得狂妄、放肆，無拘無束，不受條條框框的限製大刀闊斧地幹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你所說的瘋狂實際上指的是一種境界。但是，瘋狂有什麽好處呢？”
“對對對，瘋狂就是一種境界。至於說，好處嗎，當然是有利於幹大事業了。秦始皇瘋狂，焚書坑儒，統一度量衡，修萬裏長城，既是一代暴君，又創造了舉世矚目的令中國人自豪的曆史古跡；唐太宗李世民瘋狂，發動玄武門事變，殺同胞兄弟，終於成就大唐盛世；李白瘋狂，鬥酒詩百篇，灑脫不羈，被譽為大唐詩仙；希特勒瘋狂，滅絕猶太民族，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讓第三帝國成為曆史可怕的夢魘；毛澤東瘋狂，大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等，終於奠定了新中國的偉業；愛因斯坦瘋狂，提出相對論，發現宇宙的一大真理；奧本海默瘋狂，組織實施曼哈頓工程，研製出世界上第一枚原子彈，讓日本的廣島、長崎化為一片廢墟；日本人瘋狂，把大中國打得落花流水，並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帝國；梵高瘋狂，創作出世界名畫《向日葵》；還有你說過的，貝多芬瘋狂，給世人留下了歡樂的頌歌《命運交響曲》……”
“看了不少書嗎，看來你也是個有事業心的人，隻不過沒有把握好自己而已。”
“我喜歡看人物傳記，也喜歡看音樂家的傳記，可惜我的文化太低，要不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我真想好好瘋狂一把給人看看，證明自己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瘋狂本來是貶義詞，但是按照你的說法，實際上講的是一種超出常態的人生狀態。按照你的理解，瘋子的靈魂和肉體仍在按自己的方式運動，也許可以成為偉人，也許最終會被人唾棄。但是，不知你是否考慮過，就是這種瘋狂，成功的很少。有瘋狂這種精神可以，但必須尊重法律和社會公德，找準目標和方向，才能幹出一番大事業。否則，就像希特勒那樣，隻能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這麽多年，我很想幹出個樣子，但是總找不到適合自己的目標，以至於不斷失敗，現在你的建議讓我看到了自己的目標，這次我就從這兒開始好好幹下去。”
“對，人生最主要的是目標，沒有目標的人就會身如浮萍，找不到生命的港灣。失敗了、跌倒了，不要輕易認輸，更不要急於走開。隻要保持頭腦的冷靜，勇於打破思維的定勢，打破習慣的桎梏，積極想辦法，說不定很快就能在失敗的周圍找出成功的鑰匙，在跌倒的地方尋找到美麗的風景。”
馬林科長是監獄最高檔次的心理諮詢師，每逢教育科文藝隊排練節目，他就點名讓我參加排練，而且在排練過程中有了成績及時表揚，有了錯誤嚴肅批評，但是他卻很少找我談話。我前麵說過，自己非常喜歡音樂，馬科長能這樣重視我，讓我非常感激。不過，我總覺得馬科長是一個冷冰冰的領導，讓人不好接觸。我雖然是個犯人，對民警們來講沒有什麽信任可言，但從內心我還是知道好壞和冷暖的。馬科長對我好，我當然要感謝他。
一年夏天，監獄局組織舉辦國慶節大型文藝匯演，馬科長每天都要到現場指導我們排練。當時，天氣非常炎熱，上午結束排練後，馬科長喊我：“康福平，你洗完臉，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我正愁沒有機會找馬科長說說心裏話呢，沒想到馬科長突然讓我到他辦公室。聽到馬科長的話，我心裏一下子樂開了花，匆匆忙忙洗了一把臉，到小商店買了一箱飲料、一條煙，看看旁邊無人，高高興興地打了個報告就進了馬科長辦公室。
當時，馬科長正切開一個大西瓜等著我，見我進來就說：“康福平，來，坐下吃西瓜。”
“馬科長謝謝你，你經常幫助教育我，我非常感激，昨天我朋友來送了幾箱飲料和幾條煙，當開水喝吧。”我一邊說，一邊把東西放在牆邊的角落裏。
“你的心意我領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幫助你們是我的職責，我不需要什麽感謝，隻要你康福平能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漢子，我就很高興了。”馬科長遞給我一大塊西瓜，接著說，“你最近一段時間表現不錯，我今天叫你來，是想給你的快板書提些參考意見，稿子我看過了，做了一些改動，你迴去後抓緊時間體會一下，有什麽問題及時找我。”“馬科長，謝謝你。我得先向你承認個錯誤，昨天為排練的事我和人吵了一架。”馬科長不提我吵架的事，讓我感到很吃驚，於是我主動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已經知道了，我心裏很清楚，你也是為了把節目演好。我本來不想說這件事了，既然你提起來了，我就說兩句，你已經意識到吵架不好了，我相信以後你會做得更好。我把你借調來排練節目，就是相信你，我知道你在文藝演出方麵還有很大的潛力可挖。”
我沒有想到，在非常嚴肅的外表下，馬科長做事竟是這樣講究方法策略，把批評變成了相信，兩字之差讓我心服口服。
那天，我在馬科長辦公室吃了好幾塊西瓜，高興地拿著稿子出來。不料，第二天教育科的監督崗就通知我，說我朋友送的東西掛在了商店的賬上。我過去一問，商店的售貨員說：“你朋友送來的一箱飲料、一條煙，馬科長讓我們給你掛在你個人的賬上了，你什麽時候買東西就說話。”
監獄文藝隊每年演節目也就是在節假日期間，加起來不到兩個月。但就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馬科長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藝匯演結束後，我們監獄在全省拿了第一名的好成績。為了及時鼓勵大家積極改造，監獄按照《服刑人員改造控製體係文件》及時給服刑人員兌現了獄政獎勵。然而，全監給了九個立功的名額，我卻連邊都沒沾上，僅象征性地給了個記功獎勵。一個立功可以減刑半年，而一個記功隻能減兩個月，並且還算在日常改造的小成績裏。因此，兩者相比差距很大，前者等於實打實地多拿半年的成績，而後者基本上等於沒給。當時，我還沒減過刑，非常需要成績，我原本打算通過演出拿個大成績，第二年年初減一把刑。不料，出乎我的意外，操了不少心，費了不少力，到頭來竟是猴子撈月亮空喜一場。
成績下來的時候，正趕上春節前排練文藝節目，一看到牆上的成績公布表，我頓時心涼了半截。當時，我氣得一根接一根抽煙，見人就想吵架，看什麽都不順眼，在排練大廳裏大步流星地走來走去，足足有半個小時。我當時想，去他媽的吧，既然沒有公平可講，老子幹脆繼續當自己的瘋三刀，找人打架把怨氣發泄發泄。可是，就在這關鍵的時刻，有人大聲喊我，說馬科長到處找我，讓我到他辦公室去。
我氣唿唿地打報告推門進去，發現馬科長手裏拿著新下發《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範》順口溜，正想著什麽。見我進來，他笑著說：“康福平，心裏很難受是吧？”
“沒什麽，不就是個立功嘛。領導給就給，不給就算！”我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不滿。
“你既然相信我，就應該給我說實話，我知道你這次演出很賣力氣，成績也很突出，沒給你大成績很傷心。”馬科長非常嚴肅地說道。
“馬科長，我知道你很關心我，可我不想給你找麻煩，再說找你也晚了。”我不知該如何迴答才好，隻得想法搪塞。
“找麻煩？這麽說不對。你現在在教育科改造，我是你的管教，你心裏難受，不找我，找誰？你知道不知道，不找我，那才是給我和你自己找麻煩。你想過沒有，你目前的心態如果不及時調整，隨時都有可能出問題。你心裏那麽大的火氣，一旦和誰發生摩擦，那還不是被嚴管和禁閉。好了，你現在來了，也不晚，有什麽想法心平氣和地給我說一說，我能解決的解決，不能解決的，還有監獄黨委嗎。”馬科長給我泡了一杯茶，又把一盒煙放到我麵前，
我感到非常奇怪，馬科長又沒在大廳看到我心煩意亂的樣子，怎麽會對我的內心世界了如指掌。我點著一支煙，猛地抽了兩口迴答：“馬科長，我心裏的確很難受，全省監獄係統文藝匯演幾年遇不到一次，我好不容易趕上了，監獄也給我提供了發揮個人特長的機會，我也非常珍惜，為了演出甚至和人吵了嘴，但是我沒有動手打架。我想的就是好好表現，爭取給監獄爭點光。如果沒有成績也就算了，可是我們監獄獲得了第一名，九名服刑人員立功，都沒有我。我還沒有減過刑，非常需要成績，可是卻沒有我。”
“你說的是事實，而且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我相信你比其他人付出的努力更大。因此，以我個人的看法，立功的獎勵給你合情也合理。但是，這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最後的決定權是全體民警，大家舉手表決。結果證實，你僅僅差一點。也許，大家了解情況不夠全麵，也許你還有哪些地方存在不足，也或過去的不好印象還在某些幹部身上發生作用。我最了解你，在會上詳細介紹了你的情況，還專門找吳副政委匯報了你最近的變化，吳副政委又請示了監獄黨委，最後經集體研究決定：根據你個人的特長，準備交給你一項重要的改造任務，希望你把《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範》寫成歌詞，譜上曲。”馬科長說得雖然不快，但每句話都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從馬科長手裏接過國家司法部下發的《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範》，感到心裏淌過一陣陣暖流，幾分鍾前還烏雲翻滾的天空頃刻轉晴。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一個反改造尖子的成績問題竟然上了監獄的黨委會。我高興地說：“馬科長，我一定保質保量地按時完成任務。”
“這我相信，監獄領導把任務交給你就是相信你。我希望你充分認清這項工作的重要性，拿出最高水平，一絲不苟地將事情做好。”馬科長微笑著說。
“馬科長，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辜負監獄黨委的期望。”
“這項任務要工餘時間完成，有什麽困難及時向分監區、監區幹部匯報，或者直接找我。”
那天，馬科長值班，和我談了很長時間。我和他在一起說話感覺沒有什麽顧忌，就像平時聊天一樣。他說：“康福平，隻要你保持目前的改造態度，有什麽事情及時借助組織解決，你減刑是很有希望的。甚至，你出去後也會是一個強者。”
“我有這個希望嗎？不瞞你說，馬科長，我現在心裏有兩個問題沒底。我經常關禁閉、嚴管，今天從這個隊調到那個隊，明天又從那個隊調到另一個隊，在大家的心裏我是塊頑石，是個壞家夥，我擔心，自己就是做好了也很難得到別人的認可。再說，我這個人又沒有什麽毅力，從小自由慣了，毛病很多，遇到一點小挫折就會氣餒。這樣，我幹幹停停，時好時壞，別人看不起我，我自己也漸漸失去了信心。我當勞動委員時，有一個和我關係不錯的小組長，人家說年底拿個立功，減上兩年半刑，年底就真減上了。可我做不到，大起大落，隔三差五的出事。有一次，我還聽一個幹部私下說：天可變，地可變，唯獨康福平不會變。要想把他轉變過來，除非啞巴會說會。”
聽了我的話，馬科長沉思了一會兒問我：“你到過大海邊上沒有？”
“我？去的可多啦。每次站在大海邊，我就感到心胸豁然開朗。”
“那你一定見過灰雀和海鷗了？”
“那當然，它們都喜歡在海邊檢小魚小蝦吃。”
“是呀，不知你注意沒有，當海浪襲來時，灰雀總能在海浪衝來的一霎那淩空躍起，而海鷗卻顯得非常笨拙緩慢，經常被海浪衝出很遠。但是，很奇怪，能飛越大海的竟是海鷗，卻不是灰雀。”
“對呀，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就是這樣。”
“而且，生活中這樣的例子還很多，比如鴻雁、雄鷹和麻雀，鴻雁、雄鷹起飛時往往要助跑一定的距離，才能笨乎乎地飛起來，而麻雀輕輕一跳就飛向天空，可是麻雀永遠飛不了鴻雁那麽遠，飛不了雄鷹那麽高。”
聽了馬科長的話，猶如醍醐灌頂我猛然醒悟，這講的不就是瞬間爆發和持之以恆、小目標與大目標的辯證關係嗎，原來，希望還能這樣優雅和藝術地表達出來。我既然是海鷗，何必非要在乎海浪的衝擊；我既然是鴻雁和雄鷹，又何必計較那段助跑的距離和麻雀早已飛上天空的事實。
“你的第一個問題對我啟發很大，要不是你提出這個問題，我壓根就想不到這麽有價值的問題。再說說，你第二個問題是什麽？”我正在沉思，馬科長接著問道。
“這個問題更奇怪，就像一塊大石頭在我心裏壓了很多年。你知道，我一生非常不幸，有的是我自己造成的，有的是社會造成的，而且我總覺得社會對我的傷害在前，幾乎毀了我的一生。每當想起這些我就感到痛苦不堪，對那些苦難我無法忘懷，我真想報複這個社會，有時我甚至想，如果我今生報不了這個仇死都不會瞑目。在外麵時，這個想法不僅影響我的人生態度和奮鬥方式，而且現在更影響我麵對漫長刑期的苦難。我想，如果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我出去後很可能還會出問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馬科長臉上現出同情的神態，這在某種程度上減輕了我內心的痛苦。
“我看過你的個人檔案，監獄也就你的情況作過社會調查，你的遭遇的確令人同情，而且正如你自己所說，社會先傷害了你，在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讓你嚐到了殘酷的政治鬥爭的滋味……甚至，你這次以類推判刑也存在很大的問題。你的問題、你的委屈可以向社會傾訴，也可以通過正常途徑申訴。但是，在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你個人不應當沉浸在往日的苦難中。沉湎於過去無法自拔，這樣不僅毀了過去，還會毀了今天和明天。記得蘇秦當年遊說秦國，第一次失敗而歸，失魂落魄，妻子不給他寬衣，嫂子不給他做飯，父母也不認他這個兒子。蘇秦的痛苦可想而知，但是他僅說了一句話：“這些都是我之過。”這句話真的令人感動，蘇秦麵對困境，沒有怨天尤人，而是從自己身上尋找原因。他想，如果自己把事情做好了，還會有那樣的情況發生嗎？肯定不會。事實果然如此，後來蘇秦善待家人，頭懸梁錐刺股，發奮圖強，終於成功，成為名震天下的六國宰相，父母改變了態度，妻子、嫂子甚至跪而迎之……你應該非常清楚，自己做得夠不夠，和你年齡相同的人有很多，大家一樣經曆了文化大革命，但是像你這樣一生四進宮的人卻很少很少。一句話，如果你沒有下足夠的努力，怎麽能期望真正的成功呢？相反，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其實，你比很多人更具備成功的條件，甚至包括我們這些民警，我們一輩子注定要和服刑人員打交道，不會成為百萬千萬富翁，也不大可能成為一個什麽家、什麽名人。但是，你如果像目前這樣堅持下去，我敢說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成功者，一個名人。”
“你說什麽呀，馬科長，我不相信。”
“現在說，你肯定不會相信。但是，如果你明白了苦難的價值，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優勢，你就會斷然確信，這不但是可能的，而且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變成現實。”
“苦難還有價值，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那你告訴我它的價值是什麽？”
“莊子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是故，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段話就是肯定了苦難或痛苦的價值，也就是說，隻有經過苦難的曆練，才能明白生命的意義和真諦，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強者。
因此，苦難不但有價值和意義，而且非常巨大。苦難的價值在於，它是一個人麵對無法改變的命運時，得到的一個最寶貴的機會，是命運之神讓苦難者去實現人生最高的價值和最高的意義。如果你明白了這些，苦難對你來說就不再是苦難，而是通向成功的階梯。你就會甘願承受苦難，並不斷努力，把苦日子過甜，把苦難變成成功。你記得吧，大文豪巴爾紮克說過：苦難，對天才來講是一塊墊腳石，而對弱者來說卻是萬丈深淵。”
“你的說法有道理，但我還是有一種朦朧的感覺。我不明白自己的苦難有什麽價值，我究竟怎樣才能把它變成成功？”
“你的苦難對你來講就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他不但增長了你的見識和智慧，而且對世人也會有很大的啟發和教育意義。如果能把它寫成紀實小說，就是一本真實的教科書，一本寶貴的教科書。當然，你目前不具備這個能力和功底。但是，你麵前卻有另一條寬闊的大道可走，你不是有音樂方麵的特長嗎，你要是能夠抓緊時間，把自己的苦難經曆寫成歌詞、譜上曲，同樣可以達到殊途同歸、異曲同工之妙。我想，如果你做好了這件事，你就會獲得成功。”
“我能行嗎？我可是隻有小學三年級的文化，而且還有很大的水分。”
“你不但能行，而且你一定能行。瞎子阿炳沒有什麽文化，創作出不朽的《二泉映月》；貝多芬雙耳失聰，愛情破裂，創作出令世人震撼的九部交響曲。他們每個人麵臨的困難都比你大，但是都成功了。特別是，貝多芬創作《第二交響曲》的時候，耳聾一天天加劇，妻子又和他離婚，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使他的心靈受到極度的摧殘。當時，貝多芬的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失望和苦悶一刻也沒有離開她，以致使他產生了絕望輕生的念頭。但是貝多芬不愧為貝多芬，他不但沒有死，還創作出舉世矚目的《第二交響曲》。創作這部作品時，貝多芬正經曆著人生最慘痛的日子，然而在這部偉大的交響曲裏，人們聽不到痛苦和絕望的聲音，有的隻是英雄般的意誌和人生的歡樂。”
“你的意思是讓我出賣自己的苦難，而且還得把苦難變成歡樂？”
“這隻是其中的一種方式或一部分內容，實際上任何果實都是先苦澀後甘甜，桃子、杏子、梨子是這樣，西瓜、甜瓜、哈密瓜也是這樣，就是生活中的事情也是這樣。就拿歌曲來說吧，表達深沉懷念的《嘎達梅林》，描寫趕腳人苦命生活的《腳夫調》，不朽的《義勇軍進行曲》，心靈的悲歌《鐵蹄下的歌女》，交融著愛和恨的《黃水謠》，飛出苦難牢籠的《草原之歌》……中國歌曲是這樣，外國歌曲也是這樣。唱出心中憂鬱的《三套車》，抒發憤懣不平的《伏爾加船夫曲》，描寫希望的《深深的河》，發泄失戀者痛苦之情的《悲歌》，表達孤獨的《夏日裏最後的玫瑰》，創造新世界的歌曲《國際歌》……你在文工團工作過，肯定比我更清楚。因此，你究竟把自己的苦難變成什麽，取決於自己內心的態度。心理學上有句話，態度決定一切！我的看法是，你如果把苦難變成一盤灌腸苦瓜，人們願意吃；你要是把苦難化作激昂奮進的生命之歌，人們也會情不自禁的歌唱；你如果把它當作勝利凱旋的英雄讚歌，也許在這首歌的鼓舞激勵下，國家真的會產生無數個民族英雄。”
馬科長的話讓我心潮澎湃，我想自己也該好好瘋狂一迴了。自那次自虐事件以來，我老是夢到與瘋子有關的事情。剛開始，我認為那是逆境所致，可後來很快又否定了這一觀點。因為，我感覺那些夢境好像似曾相識，好像就存在自己遙遠的記憶裏，而且我不光夢到一般的瘋子，還經常夢到各種各樣的大人物。這讓我有些吃驚，我有時甚至想，如果不是自己的血脈裏有瘋狂的基因，那麽也許我生來就和他們是同類，不是瘋得一敗塗地，就是瘋得風光無限。想到這，我就毫無顧忌地說：“我感覺自己天生就屬於瘋子，我相信瘋子哲學，相信隻有瘋狂可以創作人間的奇跡。”
“你以為瘋子哲學包括什麽呢？”馬科長有些吃驚地問我。
“我覺得，人嗎，幹事情就得狂妄、放肆，無拘無束，不受條條框框的限製大刀闊斧地幹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你所說的瘋狂實際上指的是一種境界。但是，瘋狂有什麽好處呢？”
“對對對，瘋狂就是一種境界。至於說，好處嗎，當然是有利於幹大事業了。秦始皇瘋狂，焚書坑儒，統一度量衡，修萬裏長城，既是一代暴君，又創造了舉世矚目的令中國人自豪的曆史古跡；唐太宗李世民瘋狂，發動玄武門事變，殺同胞兄弟，終於成就大唐盛世；李白瘋狂，鬥酒詩百篇，灑脫不羈，被譽為大唐詩仙；希特勒瘋狂，滅絕猶太民族，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讓第三帝國成為曆史可怕的夢魘；毛澤東瘋狂，大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等，終於奠定了新中國的偉業；愛因斯坦瘋狂，提出相對論，發現宇宙的一大真理；奧本海默瘋狂，組織實施曼哈頓工程，研製出世界上第一枚原子彈，讓日本的廣島、長崎化為一片廢墟；日本人瘋狂，把大中國打得落花流水，並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帝國；梵高瘋狂，創作出世界名畫《向日葵》；還有你說過的，貝多芬瘋狂，給世人留下了歡樂的頌歌《命運交響曲》……”
“看了不少書嗎，看來你也是個有事業心的人，隻不過沒有把握好自己而已。”
“我喜歡看人物傳記，也喜歡看音樂家的傳記，可惜我的文化太低，要不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我真想好好瘋狂一把給人看看，證明自己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瘋狂本來是貶義詞，但是按照你的說法，實際上講的是一種超出常態的人生狀態。按照你的理解，瘋子的靈魂和肉體仍在按自己的方式運動，也許可以成為偉人，也許最終會被人唾棄。但是，不知你是否考慮過，就是這種瘋狂，成功的很少。有瘋狂這種精神可以，但必須尊重法律和社會公德，找準目標和方向，才能幹出一番大事業。否則，就像希特勒那樣，隻能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這麽多年，我很想幹出個樣子，但是總找不到適合自己的目標，以至於不斷失敗，現在你的建議讓我看到了自己的目標，這次我就從這兒開始好好幹下去。”
“對，人生最主要的是目標，沒有目標的人就會身如浮萍，找不到生命的港灣。失敗了、跌倒了，不要輕易認輸，更不要急於走開。隻要保持頭腦的冷靜，勇於打破思維的定勢，打破習慣的桎梏，積極想辦法，說不定很快就能在失敗的周圍找出成功的鑰匙，在跌倒的地方尋找到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