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南疆到烏魯木齊找生父之後,養母非常想我,哭得死去活來。看到養母傷心的樣子,養父向組織反映了我生父的做法。南疆方麵很快與農機廠取得了聯係,廠領導找生父談話,讓他把我送迴去。生父無奈,隻好勸我迴南疆。就這樣,我很快又迴到了五十團二連,繼續當我的大田農工。

    從烏魯木齊迴來之後,我的心比以前更野了,甚至覺得人間本來就是一個糊塗世界,沒有必要太清醒、太認真。我有這種看法其實並不奇怪,就說我的生日吧,在烏魯木齊時,我問了親生父母,可是一人一個說法,也沒有一個與養父說的一致。生父說,我的生日是1959年5月29日;生母說,我的生日是1960年10月13日;養父說,我的生日是1958年1月3日。三家人三個說法,我幹脆掐頭去尾,自己做主,把生日定成1959年5月29日。記得古代有個叫鄭板橋的文人說過,難得糊塗。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這樣說,可總有一種想法,我的生日與我的人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關係。

    我兩個親姐和兩個表姐與我年齡差不多,大姐在文藝隊當歌唱演員,二姐上高中,兩個表姐在商業學校學習,我年齡最小,吃的苦最多,卻幹著最苦最累的體力活,而且處處受政治歧視。這一巨大的反差,使我感到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要想找到公平,必須自己去努力,社會就像一塊大蛋糕,誰有本事誰就多吃多占,誰命好誰就近水樓台。如果你得不到,你毀掉它也是你能耐。《三國演義》裏的曹操說,寧可我負人人,休要人人負我。我雖然說不出這麽精煉的語言,但我的想法卻與此毫無二致。

    從烏魯木齊迴到青年點不久,連隊的甜瓜就熟了。當時,天氣很熱,每個人都想吃瓜,我也急不可耐。起初,我總是一個人晚上去瓜地偷瓜,偷迴來後要麽和張香梅一塊躲在沒人的地方吃,要麽自己一個人享受。有一天,天氣非常炎熱,羅連長去團部開會沒迴來,我們青年點的學生們都想吃瓜,可是誰也沒有辦法弄到瓜。我想,以前連長批個條子就可以到瓜地摘瓜,如果我們打著連長的旗號到瓜地去,沒準看瓜的老漢會給我們摘瓜。於是,我自己模仿連長的筆跡寫了一張條子:

    買買提大叔:請給青年點的學生們摘兩車瓜(手推車)。

    羅繼明      x月x日

    寫完後,我就拉著車子去了瓜地。看瓜地的是維吾爾族買買提老漢,他看不懂漢字,我把條子拿出來遞給他說:“大叔,羅連長寫了一個條子,讓你給我們青年點的學生摘兩車瓜。”

    買買提老漢一聽二話沒說,就給我摘了兩車上好的瓜。拉上瓜我高興地唱著小曲迴到了青年點。看我拉迴一大車瓜,大家都眼饞地問我從哪買的。我說:“我昨天找連長批的,今天分給大家吃。”

    聽說有瓜吃,每個人都不停地誇我能幹。我讓大家排好隊,像個老大一樣挨個分瓜。很快,開了一場豐盛的甜瓜大宴。那一天,我心裏美滋滋的,大家也歡天喜地地過一把癮。

    可是,第二天羅連長從團部迴來後,買買提就把我寫的條子交給了他。羅連長一看條子氣的夠嗆,把我叫過去說:“康福平,你膽子不小啊,竟敢當我這個連長了,啊!”

    我剛從烏魯木齊迴來,本來就有名掛號,這下更不得了了。當天晚上,連裏就召開了批判我的大會,並責令我寫出檢查。批判活動持續了整整一周,我先後寫了七份檢查,直到將瓜折價二十一塊零八分從我的工資中扣除為止才算結束。

    偷雞不成蝕把米,我成了大家的笑料,大家說我自己花錢請客還挨批,真是得不償失。我也隻好苦笑不已。可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甜瓜事件剛結束,我又遇到了一件不幸的事情。

    我迴到連隊青年點的時候,大家正在打土坯、蓋房子。學生們當小工,個個累得夠嗆。我給一個叫阿木提的維族人當小工,他幹活特別快,我根本供不上他,常常是我剛放下泥桶,就得立即扔土坯。南疆蓋房用的土坯特別大,一塊就有五公斤多。我有時要把土坯碼在架子上,有時得扔到高處。一天下來,全身酸痛難耐。但是,阿木提不但不體諒我,還成心刁難人。我一旦動作慢了或累得暈頭轉向,他就大叫大嚷,不是諷刺挖苦,就是張口罵人。

    阿木提四十多歲,正是壯年,而我還不到十五歲,他的做法就像一把利劍戳在我的心上,讓我痛苦不已。我跟他講理他不聽,打又打不過,於是決定以智取勝。這時,我又想到了毛驢子,那頭老驢我都能對付,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阿木提。想到這,我精神倍增,時時處處暗下心機。

    房子快蓋好的時候,機會終於來了。收尾階段,我們往房上挑泥巴上房泥,而阿木提在下麵抹牆泥。我一看,真是天賜良機。當即開始行動。

    我這個人向來不賒賬,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且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決不吃虧。我挑著兩桶泥高興地來到房頂,居高臨下將一桶泥對準阿木提的腦袋,眼望天空,用手把鐵鉤子一掰直,泥桶就掉下去了。那桶泥足有二十公斤重,房高四米多,這麽大的勢能轉化成動能,足以開啟阿木提那頭強驢的智慧。

    泥桶掉下的一瞬間,我煞有介事地喊道:“哎呀,不好,快閃開,我的桶掉下去啦!”

    我這樣喊是做給人看的,意思是證明我不是故意的。其實,除我之外,隻有鬼才知道那隻桶究竟是怎麽掉下去的。

    我在上麵沒有聽到阿木提的叫聲,隻聽到“嘭”的一聲悶響,接著就傳來下麵女孩子的大聲唿喊:“哎呀,砸上人了,砸死人了!”

    下麵一片混亂,聽到有人喊把人砸死了,我心裏有些害怕,但很快就心靜如水。我立即迴想阿木提刁難汙辱我的場麵,瞬間用心理暗示法戰勝了恐懼感。我隨著人們下來一看,阿木提全身是泥,躺在地上已經昏死過去。大家手忙腳亂地把他抬上車,先送到連隊醫務室,接著又轉送到團部醫院,經過搶救總算保住了性命。

    阿木提住院後,團部保衛科和連裏的幹部們都作了調查了解,還察看了我的扁擔鉤,鉤是自己用粗鐵絲彎的,力度本來就不夠。他們沒查出問題,但卻想不通,大家不明白,為什麽泥桶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阿木提的腦袋。但是,懷疑歸懷疑,沒有證據,最後隻好按工傷處理。

    後來,阿木提住了兩個多月的院才出來,他的頭部嚴重腦震蕩,頭蓋骨形成裂縫,如果血流進去就會一命嗚唿。我想它應該感謝我,要是我再多裝一點泥,他很可能早就見阿凡提去了,等取了智慧經來世再跟我鬥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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