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映窗,透過東軒照了進來,李天涯才醒過來,昨晚的事宛若夢幻,依稀記得,身邊已經渺無人蹤。


    李天涯起身四顧,發現桌幾上有一張粉紅色信箋,上麵題有幾句:


    竹影蒼鬱君婆娑,


    為覓郎跡我婀娜。


    故知迴眸來相問,


    搖首嗟籲今生錯……


    墨跡未幹,筆跡娟秀溫婉,柔情嫵媚,依稀記得是柳如是昨晚後麵吟唱的詞句。


    今生錯?是耶非耶?字猶餘香,佳人影杳。


    李天涯不禁若有所失,柳如是此舉難道是在解釋昨晚的一夜癲狂?還是後悔昨晚的行為?昨晚兩人情酣意濃,春風一度,雖說發生的比較突然,但是兩人最近的交往密切,情意漸生,也算是水到渠成。梳攏了她之後,如何麵對?李天涯心中也有了安排。


    正在怔怔出神,這時樓梯腳步聲響,李天涯忙抬頭,卻是謝雲兮端來洗臉水,說柳姑娘一大早就起床了。現在謝雲兮已經知道柳如是是女兒身,說早上柳如是拉著她說了一陣子話方走的。


    “哦,說了些什麽話?”


    “也沒什麽要緊事,就尋常拉話。柳公子……柳姑娘就問了公子平時喜歡吃啥喝啥,愛啥時候歇息,還問起蘇姑娘一些事兒,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啦,讓柳姑娘問玉墨,柳姑娘笑笑就走啦。……公子,我發現柳姑娘還真愛打聽咱們的事情……”小姑娘口齒伶俐,說起話來清爽得象小黃鶯,還歪著頭探究般望著李天涯。


    “哦,沒什麽事,你別想那麽多。”李天涯笑了笑,洗漱完了,尋思等過些天再跟柳如是說出自己的想法和安排。


    不知不覺,已離天啟六年中秋節三天。


    金秋的金陵秦淮河,正是一年最舒適的時節。秦淮河邊桂花綻放,飄香十裏,路過的行人,都會被熏陶得一身香氣。到了晚上,枝頭的桂花像垂著的塊塊白玉,月光映照了整個蒼穹,夜空好似被洗淨了一般。


    中秋節是一年傳統節日,貴家結飾台榭,民間爭占酒樓玩月,今年金陵更是特別,有秦淮燈會及秦淮花魁選舉。


    國子監中秋放假三天,考核完聽座師訓話,一幫貢生各自結友聚朋,早就組織開了活動。


    李天涯這半個月來,除上國子監上學,就是在聽河居靜心默悟燕赤霞所傳的劍訣,隻是因為日短,暫時也不得要領,感覺沒有多大的進步。


    自那天後,柳如是這些日子很少過聽河居,有一日李天涯專門過去箬影館找她,也沒碰到,仆人說是出去媚香樓李姑娘處。


    不知柳如是是否有意在躲避著他?李天涯也沒多想。


    蘇蓉還未迴來,之間有托人傳信迴來,說事情雖多阻滯,已悉解決其已近尾聲,估計中秋前後迴來,叫李天涯不必掛念雲雲。


    李天涯尋思,按蘇蓉信中所言,應該就是這幾天迴來了,順利迴來就好。多日不見,對她也甚牽掛的。已叮囑玉墨等留意,若蘇蓉歸來,定去碼頭迎接。


    李天涯想起時近中秋,應該去老師何大海拜節,這時代,對座師必須禮敬,最重視的是三節兩壽:“三節”是指端午節、中秋節、年節,“兩壽”則是指孔子誕辰日和塾師生日。


    李天涯拜何學海為師後,還沒正式上門,現在時逢中秋,就不能無視了。


    於是令謝雲兮及艾迪看家,叫了玉墨,上街買禮物。


    前些天寧采臣已迴金華,他母親病了,而王京作為侯補貢生,也不在意這些,剛才讓玉墨找他,也不見人,聽說,這些天,王京迷戀上了那個草衣道人王微,因王微暫住媚香樓,他就天天往李香君的媚香樓去獻殷勤,反正學業對於他來說是可有可無,他是縱情享樂第一。


    原來艾迪吵著要來,但考慮一會要上何老師家,帶個鬼妹子,難免令老師誤會,就不肯讓她來了。


    夫子廟及貢院周圍的酒館茶坊都裝點門麵,桂花釀成桂花蜜酒香氣撲鼻,有的邀請說書人駐場,有的請舊院名妓彈唱,各出機妤爭先攬客。


    城南夫子廟泮池、玩月橋,鳳凰台,城中雞鳴山,下關朝月樓、江寧東山等處,均為覽月佳地。精明的商家已圍繞這些空地提前起市,搭起連綿十幾裏的蘆棚,各種蘇杭江南小吃堆積如山,空地也有玩雜耍賣藝的,玩皮影戲的,遊客絡繹不絕,端的熱鬧非凡。


    秦淮河上,各處畫舫,中秋前後幾日,更是早早被客人預訂了。價格比往常貴了幾倍,還是供不應求。


    李天涯主仆邊走邊賞玩,玉墨更是興高采烈。


    在夫子廟附近,買了一方上等端硯,及一壇桂花酒和西湖龍井茶,及幾式時令糕點,上老師家,雖然不用給束修,但也不能太簡慢,李天涯又找了幾樣禮品,打了幾大包,兩人提著。


    李天涯也是頭一次來老師,一路問尋到貢院後街一座院子。


    敲了敲門,一個門子來開門,剛要問話,卻見橫巷裏迎麵又來了一群人,仔細一看,卻是宋佳及孫山,賈敏等人各帶小廝,各提禮盒,裝束華麗,顯然是早就準備齊整,比自己臨時抱佛腳倉促買的,大為不同,金陵世家最懂這些禮儀,其子弟耳染目濡之下,平時一舉一動自有法度。


    李天涯見了不由感歎,世家子弟的人情世故,自己等人畢竟是不及的。


    宋佳等人一見李天涯都大為高興,宋佳喜道:“子楚兄,本來還想拜完老師,就上你那去,這下好了。”


    李天涯不知他還有何事,隻眼下也不急問,笑著與他們見過禮,跟著一個年輕門子,走了進去。


    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這個宅子是一套三進四合院。何學海祖籍在廣東潮州府,書香門第,父輩上已破落下來,家境並不闊綽,這些年倦於宦海,自思幾年後退隱,他一百五十多兩俸銀,在薪桂米珠的南京城過得甚是拮據,他隻帶了一個小妾及一丫頭侍候。


    眾人過了一個月洞門,見何學海剛送一位錦衣衛裝束的軍官出來。


    眾人不敢貿然上前,站一旁直等何學海送客歸來,才上去行禮拜見老師。


    何學海擺手笑道:“罷了,快起來,都進屋說話。”


    於是眾人一齊起身,畢恭畢敬跟在何學海身後進了後院北屋中堂。眾人看時,屋頂連承塵都沒有,草簷葦苫已經破朽,中間一張八仙桌,幾張條凳一張椅子,靠牆角放了一架書。書厚架破,力不勝重地支撐著。八仙桌兩旁是四張太師椅,也是斑駁陸離。桌上放著瓦硯筆墨並一套茶具,隻一令宋紙質色地道,幾錠徽墨齊整擺在卷案上。這房中最貴重的物件,上頭卻蓋著黃綾袱子,一望可知是皇帝所賜。


    唯牆壁上掛一幅中堂,是百世師表聖人孔子。兩旁有對聯雲:


    學為人師學不厭;行為世範教不倦。


    眾人見何學海如此寒素,都不禁肅然起敬,告了座,竟一時尋不出話來。


    何學海精神看去還好,黯瞋瞋的瞳仁灼然生光。他平素不苟言笑,今日見一眾門生有儒雅倜儻,有氣宇軒昂,有詼諧多智,眾人聚坐,令屋裏頓時生氣勃勃,迴憶起自己當年十年寒窗,似乎才覺得歡喜。他一邊唿叫長隨何老平上茶,一邊籲了口氣笑道:“你們知道今日來拜見為師,總算知禮。”


    孫山見何學海態度甚好,笑道:“老師一向崖岸高峻,我們每每是見老師心驚膽戰,真個是如老鼠見到貓,擔心老師罵,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危危然如木雞,所以不敢平時隨便上門。”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孫山所言雖然誇張,但何學海平日性格方正,本自清高得人不能近,望之生畏。


    何學海也不禁莞爾:“如果爾等學業勤學上進,肯登門求教,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還會責怪?像你這毛猴子,上躥下跳,幸虧上次大難不死,脫胎換骨,終於變了一番模樣,可見玉不琢不成器,少年人,多經挫折磨礪,未嚐不是好事啊。”


    說著,他不經意望了望李天涯。


    眾人想去孫山那次死裏逃生的事經曆,也是紛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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