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主院的暖閣裏,賈敏扶著母親在炕上坐了,她如今自己也是一品誥命了,自然同母親並排坐。賈母此次來並未帶別人,隻有大孫女賈元春陪同。林如海給賈母問了好,也就自己去書房了。


    待入了座,丫鬟上茶,賈敏親自給母親捧了茶後,方問道:“母親怎麽這時候來了?”


    賈母滿頭花白的頭發,頭上勒著抹額,穿著一身薑黃色圓領福字紋衣裳,越發像個老封君了,笑容滿麵的道:“這不是聽到好消息,特來跟你知會一聲。再者你們後日就要迴揚州了,可有什麽是要交代的,我好歹是個一品誥命,日後進宮見皇後娘娘也方便,也能幫著你傳個話兒。”


    賈敏笑道:“我這裏倒沒什麽,隻明日入宮跟皇後娘娘辭行,且看娘娘怎麽說。若日後娘娘有什麽要辦的,我們一家子都不在京裏,少不得要勞煩母親和兩位哥哥幫著打點。”


    賈母聞言越發笑得合不攏嘴,道:“這個無需你多說,皇後娘娘也是我的外孫女兒,她有什麽要辦的隻管交代下來,我雖是一把老骨頭了,到底家裏還有些子人口呢。”


    賈敏先謝過,而後又笑道:“母親是得了個什麽好消息,值當您親自特特過來跟女兒說?”


    “宮裏頭的消息,想必你們也聽說了,皇後娘娘這才入宮不到一月內,已得一子。要我說,這是好事兒。這可不是咱們做臣子的,當家夫人抱養庶子,那是可是皇子呢,最妙的是還不記事尚在繈褓中!”賈母拍拍女兒的手,一張富態的臉上顯出曆經世事後的精明:“你這輩子是好福氣,姑爺就你一個,皇後娘娘她們姐弟兄妹全都是你的肚子裏爬出來的。可你放眼咱們大梁,有幾個女人能如你這般?便是你當初,剛成親那幾年,不艱難嗎?我日日念佛就盼著你趕緊有喜,生個兒子。”


    “如今咱們皇後娘娘也是個有福氣的人。且告訴娘娘,不要怕小皇子長大後不親近她,隻要養的好,這就是她的親生兒子。也不要怕日後娘娘有了自己的兒子會如何,嫡出就是嫡出,皇家的嫡出尊貴著呢。隻眼下,既然已經抱養了小皇子,娘娘也千萬要經心,這就是她的兒子,萬萬要養好了。”


    賈敏聞言抿著唇沒說話,這件事情來得太突然,到如今京城裏風言風語無數,可皇後娘娘並沒有遞出什麽信兒來。誰的女兒誰知道,她的姑娘骨子裏傲著呢,未必願意抱養別人的孩子。隻從理智上來說,她知道她母親說的沒錯,既然抱養了小皇子,對於皇後的身份來說,眼下確實是好事一樁,隻不知道老爺怎麽看這事。


    賈敏沉默了好半晌,最後對賈母道:“母親放心,女兒曉得輕重。”


    書房裏,林如海也在沉思,五皇子必然不是女兒要抱來的,那隻能是皇上的意思了。隻是皇帝到底是因著生氣,隻是讓女兒抱養幾天呢?還是皇帝別有所圖?


    眼下皇上和上皇的關係已經差到極點,此刻皇上將小兒子抱給女兒以示諸臣,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這樣,那皇帝的意思很明白,我是還沒嫡子,可我隻要想隨時都能有。楚王也不過就是先皇後養子,和我的五皇子如今的身份有什麽區別?朕便真的有那麽一日,怎麽也都輪不到楚王上位。


    隻若是前者,那女兒養上幾日也就罷了,還是盡快將小皇子送迴周貴人身邊,免得皇帝多想。若是後者,那女兒眼下是萬不能推掉五皇子的,不但不能推,還得養好了。可她也不能露出太明顯的欣喜之色,到底剛入宮,哪個男人真的喜歡自己的妻子抱了別人的兒子還沾沾自喜呢。如若是後者,皇帝說不定心裏還覺得對周貴人有些虧欠呢,女兒就更不能在皇帝眼裏做那個明明天上掉下來個累贅,還被認為是得了好處的人。


    林如海心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隻能深深歎口氣,其實眼下女兒若能有孕,不管皇帝是因為哪個理由,都是最好的抽身之策。但他也知道這事兒急不來,便是有,哪有這樣快的。


    第二日賈敏入宮辭行,因著林薇的要求,還帶上了黛玉和林荀。林荀眼下不足七歲,還不到男女大防的時候,入後宮還不忌諱。


    賈敏到的時候,林薇已早早的讓請安的嬪妃散了,單單在坤儀殿等著親娘。如今的身份可真君臣了,賈敏見了女兒要先行國禮,林薇坐在上首心裏真不是滋味兒,隻得賈敏一禮畢立刻叫人攙了起來。


    黛玉和林荀也先給姐姐磕頭,然後林薇叫起。林薇身旁的幾個林家出來的宮女也紛紛上來給賈敏見禮,然後幾人一起轉至東暖閣。


    五皇子正叫奶娘帶著在炕上玩,肉唿唿的一張小臉兒又白又嫩。他長得更像周貴人,眉眼能看得出十分精致,長大了肯定是個美男子。眼下正坐在炕上自顧自的玩著小皮球,抬眼見到林薇,啊啊叫了兩聲,像是在招唿她一同來玩。


    林薇笑了笑,揮手叫奶娘退下了,然後叫黛玉和林荀陪著小皇子玩。兩小也沒見過這樣小的孩子,倒是十分好奇。


    黛玉今年有六歲多了,林荀也有五歲了,都是漸漸開始懂事的年紀了。兩人性子也乖巧,林薇隻略交待幾句,也不怕她們沒輕沒重傷著小朋友。


    賈敏倒是看了五皇子好幾眼,最後微微歎了聲,道:“是個好孩子。”


    林薇笑笑,道:“母親已收拾好行李了麽?明日幾時啟程?”


    “早幾日都收拾好了,這不明日辰時自碼頭走。”賈敏說著拍了拍林薇的手,兩人相視而笑間,林薇已接過了賈敏遞過來的東西籠在了袖子裏:“隻是你父親到底還是掛念你,把府裏都安排了一番,把林洋留下來在守在京裏,說你若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都可吩咐他去辦。”


    林薇笑道:“父親還把我當孩子呢,連我想吃的,想玩的都記著。”


    賈敏喟歎一聲:“豈有不念著你的,可憐天下父母心,你便是出嫁了你父親和我也是時時惦記著的。”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又在宮裏用了午飯賈敏才告辭要出宮。林薇摸了摸弟弟妹妹的頭,道:“等父親辦好了揚州的差事,不知道能不能迴京任職。這樣離得近些,我也能時常見到你們。”


    賈敏安慰女兒:“總有這時候的。”


    因著父母弟妹都要離京,下次見麵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林薇早就命人大包小包的準備了許多的東西,通通都給賈敏帶迴去。前頭蕭紀知道林夫人入宮同皇後辭行,也有東西賜下。


    待賈敏走後,林薇打開賈敏遞給的東西。兩張不過巴掌大的白紙,一張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人名,另又一張上頭寫著林如海的一些想說的話。除此之外,還有好幾張銀票,麵額有大有小,加起來竟然有近五萬兩銀子。


    林薇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她入宮時的陪嫁相當豐厚,壓箱底兒的銀子賈敏和林如海更沒少給。如今父母要出京,怕她一人在宮裏無人幫扶,缺錢時候遠水解不了近渴,把能安排的,能想到的通通都安排好了。


    她入宮不過短短十數日,感覺和從前在家的日子已然像是兩個世界。這個地方是真的寒冷,還退無可退,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思又深思,饒是從前有過心理準備,真正麵對這樣的境況依然覺得又冷又孤獨。眼下來自父母的惦念,讓她心裏暖和了許多。


    她眨了眨眼睛,把淚意逼迴去。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人,這條路都得走到最後,也做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晚上蕭紀迴來,林薇正半躺在床上抱著小皇子哄他睡覺。


    因著他批完奏折時已經不早了,又早先叫了小太監過來說晚上不迴來就歇在謹身殿了,故而林薇此時已然卸了妝,打散了頭發,就穿著薄薄的寢衣,抱著小皇子半躺在床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寢殿裏的燭光並不算太亮,穿著紗質寢衣的少女半靠在床頭,烏壓壓的青絲披在肩頭。她正微微低著頭,似乎正對著懷裏的娃娃在微笑,一手輕輕拍打著孩子,一麵哼著歌。小娃娃在她懷裏很安靜,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正攥著她的一隻手指,間或發出一兩聲咿呀,像是在迴應。


    她的聲音並不大,柔婉的小調像是江南三月的夜風,又輕又軟又安靜,蕭紀本以為她已經睡了,方未叫人通報,就自己輕步進了寢殿。此時瞧著,甚至都不想出言打斷她。


    似乎很多年前,他還是還提時候,他的母親也曾這樣溫柔的哄著他入睡,隻是到底往事如風。


    林薇不經意一抬頭,見蕭紀正站在寢殿門口,靜靜的似乎看了好一會兒了。她怔了一下,立即要放下孩子起身,蕭紀快走兩步,止住她,道:“你歇著,不必起來。朕叫宮人伺候洗漱了再來陪你。”


    他說著,又低了頭,見小小的孩子已經在林薇的懷裏睡著了,小臉兒睡得紅撲撲的,一手仍拽著林薇的手指頭,發出低低的唿吸聲。


    他低聲笑道:“這小家夥的奶娘呢?怎麽倒是你在哄他睡覺?”


    林薇手上放輕了動作瞧了小皇子一眼,輕聲笑道:“他已是睡了一覺了。尿了床就醒了,奶娘喂了一迴奶他就不肯睡了,又哭又鬧,我才把他抱過來的。還好,倒是又哄睡了。”


    說著她也瞧著孩子低聲笑了,蕭紀低頭瞧著,心中一軟,俯身下去在她臉上輕輕吻了一下。林薇因他的動作輕輕一抬頭,蕭紀笑了笑,又低下去親吻她的唇。


    這樣的姿勢,這樣唇瓣輕輕的貼著,軟軟纏綿相觸,不帶任何□□的,在暈黃的燭光下,一時間寢殿裏氣氛都柔軟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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