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到時,林家一家子正在用飯。林如海去了揚州,林薇從宮裏迴來,朝堂上亂成一鍋粥,午門每日都有人在砍頭,司門口天天都有官家女眷在發賣。


    兩皇相爭,底下的官員倒了大黴。誰也沒料到登基三年都算平靜的蕭紀一出手就來了這麽個大招,朝堂上半數三品以上高官都叫拉下了馬。手段之果斷淩厲叫上皇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自家丈夫因著前事不容於上皇,賈敏是知道的。如今被皇帝派去了揚州,更是明堂正道的被打上了皇帝的標記。這一下,皇帝算是和上皇徹底撕破了臉,關係越發差了,賈敏在家十分怕林如海會有事。


    可她不能走,不能馬上帶著孩子追去揚州,因著林薇選秀的事情。


    要她說,實在是沒想到這次選秀會出這樣的亂子,一整批的秀女都叫迴家來了,包括她的女兒林薇也在迴家的人群之中。


    賈敏心中著實有些慌亂,前些日子是皇帝親叫女兒去大選,林薇又說她向皇帝討了皇後之位,可如今這選秀擺明不可能繼續了。那她的女兒呢,別家女兒尚可再相看人家,不愁不能出嫁。可她的女兒行嗎?皇帝看中的人,話都說明了的,她們怎麽敢?可今年選秀不成,且還要等著三年後嗎?三年後選秀便能順利嗎?那時候女兒都十七了,萬一皇帝對女兒興趣已過,落了選,十七歲再找婆家,會不會太晚?會不會門當戶對的好人家都叫別家姑娘先挑走了?


    賈敏一連數日都不曾睡好,林如海又不在家,雖則女兒日日仍舊如往日那般過來請安,陪她說話,照舊處理家事,瞧著十分平靜,可賈敏仍舊慌。


    這日林薇處理完家事,便在賈敏的院子裏陪著母親說話。她知道賈敏的慌亂,可她不能多說。蕭紀這盤棋下得太大,已不僅僅是為了她的後位,為了不在後宮受到一群勳貴的掣肘了。蟄伏三年,蕭紀終於出手,借著儲秀宮大火一事,生生砍了朝堂上皇的半數人馬。上皇當了那麽多年的皇帝,又豈是輕易便能善罷甘休的?他唿風喚雨了一輩子,如今年紀大了,又豈能甘心被蕭紀□□?這場紛爭,選秀為引,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也是這件事,讓林薇越發認識到,蕭紀骨子裏的傲氣和血性。一個在吃人的宮廷,沒有母親庇護,跌跌撞撞獨自長大的皇子。一個上過戰場,從誰都不放在眼裏的透明郡王,步步為營,到今日的鐵血帝王。蕭紀骨子裏是傲氣的,所以甚至不願意等待上皇老去後的權利交接,而是憑借自己的手腕,從上皇手中搶迴他想要的。


    是的,是“搶”!這個男人,血液裏天生便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一股征服的*。他可以選擇蟄伏,可他終將按照自己的方式改寫這段曆史。


    在這一點上,林薇欣賞他。欣賞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血性和強勢。


    因著林如海不在家,京裏又正亂,林莯這幾日都不曾去上學,隻在家裏溫書。他如今已經在學八股文和策論了。八股文這種,林薇是不耐煩看的,策論倒是能跟他討教討教。兩個小的,尚還不知世事,每日裏隻知道吃吃喝喝,打打鬧鬧,一派天真無邪,叫賈敏和林薇看了,眼裏也多了些笑意。


    午間,林薇留在賈敏這裏,林莯也來了,還有兩個小的玩了一早上,也叫奶娘抱了來,幾人正在用飯,突然林福家的慌慌張張來了:“太太,有聖旨到了,是兩位大人前來宣旨。”


    賈敏一聽,忙起身,叫設香案。林如海不在,好在家裏還有林莯這個男丁,如今也是小大人了。現今隻有叫林莯到前頭去接旨,賈敏則領著林薇跪在後頭。


    天使前來宣旨,打頭是皇帝身邊的掌事太監,引著兩位官員。二官皆著緋袍,一人官袍上繡仙鶴,另一人官袍上繪著獅子,林莯一眼瞧見,立刻便知隻怕是了不得的事情。因為宣旨勞動的竟然是一文一武,兩位一品大員。


    兩位大人一見來接旨的竟然是一位十來歲的孩童,頓時笑了。哪怕有再多對林如海走了個狗屎運的酸意,此時瞧著林莯,想到林家的人丁稀少,子嗣單薄,就隱隱又有了優越感。


    你家養了個好閨女,有什麽呀?我家人多!


    那位一品文官,與林如海認識,還能算得上是林如海的座師。此時見了林莯,看他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獨自前來領旨,見到兩位一品大員,之是麵上驚訝了一瞬,卻也未曾失態,不慌不忙的前來領旨。心裏便先讚了一迴,這麽個年紀的孩子,著實是不易了,到底林如海教養的好。而且人家姐姐馬上就是皇後了,於是麵上帶的笑便越發真誠了一些,對身旁的武官道:“如海生了個好兒子,老夫觀這小子的氣度,來日必定雛鳳清於老鳳聲啊,老林侯泉下有知也當大笑三聲。”


    那武官也點頭讚道:“豈止是老林侯,便是榮國公地上有知,也當浮一大白。”這武官從前是賈代善的副將,這時候說這句話,難免有拉進關係之意。


    林莯在心裏聽得雲裏霧,麵上卻不顯,口中笑著作揖道:“小子年紀尚幼,當不得兩位大人誇讚,隻盼來年大了不丟家父的臉麵便知足了。”


    兩官大笑,那文官道:“罷了,我們今日卻是來宣旨的。知道你父親不在家,且由你代勞吧,你父親那裏,想必很快也能接到朝廷邸報了。”


    林莯跪下接旨,上麵還未念完,他已呆了。


    姐姐立為皇後了?他如今不小了,京裏、朝裏,一些事情,他平常都會關注,尤其林如海去揚州之前,特意叮囑林福,京裏一些打聽來的事情也要告知林莯叫他知道,以培養兒子的政治敏銳度。因此林莯自然知道京中選秀儲秀宮大火,連累整批秀女迴家一事。他還以為姐姐之後就不必進宮了呢,沒想到一朝封後。


    後麵賈敏得到消息也呆了。林薇倒是愣了一下,她不意外,隻是沒想到聖旨下得這麽早。她以為蕭紀會等到徹底壓倒太上皇,才會宣旨呢。畢竟此次,他這一舉動算是廢了整批秀女了,而她也是秀女之一呀。但以她的年紀,便是參加三年後的大選,也沒問題。


    完全沒想到,蕭紀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緊接著得知的消息,叫林薇心中暗笑。


    “咱們家圓兒,運道不錯。”聽到皇帝下罪已詔,並本次選秀隻立後,不納妃的消息,饒是賈敏,也不由的鬆了一口氣,直道女兒運氣好。


    可不是,後宮三年裏,不會家世高的新人進入。而女兒,便隻用麵對皇帝後宮裏的老人。競爭者少了,女兒又這般品貌,三年時間,自然有更大機會在宮中站穩腳跟。


    有這一歎的人,不止是賈敏。


    “敏兒家的圓兒,從前國公爺在時就極喜歡她,果真是好運道!”


    元春被連累,從宮裏迴來,尚在忐忑不安等待聖旨,以了解本批秀女到底還能不能進宮。沒多久,便接到了這樣的信息。


    本次大選,隻立後,不納妃。而皇後,便是她嫡嫡親的姑表姊妹,林薇!


    餘者秀女皆命歸家自嫁。元春有一瞬間,感覺有一些眩暈。


    王夫人到底是心疼這個女兒的,第一時間看見了,悄悄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讓女兒一定要穩住。


    她們是未來皇後的母舅家,不論如何,已成事實,女兒萬不能失態,否則一旦傳出去,便是對聖意不滿。若傳到林家,隻怕也會引得賈敏和林薇不悅,此時,木已成舟,女兒將來若真想入宮,是萬萬不能得罪她們的。


    到底元春是賈家精心教養大的姑娘,被母親一握,立即便強行穩住了,臉上也帶了笑,接了賈母的話道:“可不是,從小,圓兒妹妹便與別人不同。不止是祖父,便是大伯,和父親,還有我們這些小的,都是極為喜歡她,親近她的。”


    賈母讚賞的瞧著元春,點點對,道:“你說的對。圓兒從小就與咱們家親近,你外祖父去世時還單單留了許多的梯己給她。咱們家是圓兒的母舅家,自然是極為親近的,兩家本是一體,同進退。”


    賈母一麵說著,一麵叫鴛鴦道:“去把兩位老爺都請迴來,這樣的喜事,姑爺不在家,這當舅舅的自然要幫上一把。老二家的,你也迴去收拾收拾,咱們去林府給你妹妹和外甥女道喜去。”


    “孫女兒也迴去換身衣裳,與祖母一道去給圓兒妹妹道喜。”


    京中因這個消息大感驚詫的人不少,其中便有長安長公主。


    “什麽?”得知聖旨頒下,昭告天下,在家中的長安長公主大吃一驚。


    因著京中正值大亂,上皇與皇帝相爭,原想著從本屆秀女裏擇一個給兒子,請皇上賜婚的長公主也隻得暫罷,為防止西寧王府摻和進去,她還強壓了兒子在家,不允他近日出門。


    是以,在自己小書房裏溫書,聽得身邊得力小廝來報皇帝下旨,立林氏女為後的消息,金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怎麽會?”他臉色在一瞬間慘白:“母妃,母妃不是說…….不是說林家有事,林薇一直在家忙著不能接來玩麽…她怎麽會,怎麽會是去選秀了?.....皇上,九哥他..他”


    少年這番話說的語無倫次,一時間愣在了書房裏,隻覺有什麽突然空了。


    “不,這不會是真的,我要去問母妃,我要去問母妃…..”


    他突然拔腿就跑,一路奔去長公主的寢殿。


    “可不是,這林姑娘真真是好運道…”公主的奶嬤嬤歎道。


    “可不是。”長公主撫了撫鬢發,道:“一個月前,誰能料到今日呢?我原想為晟兒擇了她,晟兒瞧著也是喜歡她的,可……..哎,誰叫當日林如海叫上皇殿前罰跪呢,本宮也是不得已。嬤嬤,你說這林姑娘,等她做了皇後,日後想起來那日她來求我,我卻避而不見之事,會不會記恨?”


    奶嬤嬤也默了片刻,然後道:“奴婢瞧著林姑娘是個極聰明的人,也端得住,想來不會因小失大。再者,她當日未糾纏,也是大大方方離了咱們府裏的,她心裏當是明白的,不至於因此事便記恨咱們。且,咱們家還有王爺,公主您的身份也擺在這裏的,便是她做了皇後,也不能把您這樣一個長輩怎麽樣…”


    奶嬤嬤正說著,突然頓住了:“世,世子!”


    長安長公主一迴頭,便見兒子站在東次間的屏風那裏,臉色慘白,直直的看著她們,想是已經把話聽全了。


    長公主有一瞬間的慌亂,很快便又鎮定下來,道:“你這孩子,這會子跑我這裏來做什麽?書已經溫好了?這些子宮女太監也太沒規矩了,世子來了怎麽也不通報一聲。”


    金晟依舊不說話,他能瞧出母親的心虛,也因此更加憤怒。


    長公主就他一個兒子,自小他來見母親都沒叫人通報過,小時候還故意不許宮女說話,偷偷溜進長公主的寢殿突然出現,故意嚇母親一跳。


    因此,他站了一會兒,見長公主的表情越發不自然,傷心到了極點竟嗬嗬笑出聲,道:“原來母妃你一直都在騙我。”


    “你說林薇家裏有事,她要管家,故而接了幾次她都不得空前來。你說那次原是她家裏有事,才被家裏人接了迴去。母妃你說什麽,兒子都信了…….”金晟的表情,十分複雜:“可原來,你一直都是在騙我。她迴家不過是不得不迴,她在最需要幫助時,咱們家的人避而不見。虧我那天還興衝衝入宮去了,並不知道那時候她父親就跪在上陽宮門口。所以這些日子,母妃你都把我拘在家裏不要我出門。”


    “這便是原因?這便是你要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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