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沈銳不願重用用他們,實在是這鏢局裏潛藏的內奸,時時讓人如鯁在喉。


    底下鏢師們關心的問題,無非就是兩點,一是總鏢頭人選,二是鏢師們的薪酬待遇問題。


    幾句開場白之後,沈銳也不廢話,他清清嗓子,負手高聲道:“現在我宣布,紀天成,繼續為淩風鏢局總鏢頭,請大家鼓掌!”


    台下掌聲雷動,看來大部分鏢師是真心讚同的,畢竟紀天成與他們相處日久,秉性脾氣大家都還算了解,若突然更換總鏢頭,除了需要磨合之外,肯定還會觸動一部分人的利益。


    至於是否有違心的掌聲,也不在沈銳的考慮之列。


    在此之前,沈銳已經對紀天成承諾,將來鏢頭鏢師們的薪水,不會低於原來的水平,這個紀天成肯定已經將話帶到。


    作為新的東家,薪酬不改變一下也說不過去,就算不打算重用,最起碼也要給人一種新人新氣象的感覺。


    於是沈銳環顧四周,待掌聲結束之後,又道:“大家常年在外走鏢,風餐露宿,與家人聚少離多,十分辛苦,所以我決定,普通鏢師與學徒的月俸,每月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銀兩二錢,各位鏢頭們,則每月增加半兩銀子!”


    “好!東家威武……”沈銳話音剛落,伴隨著熱烈的掌聲,各種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畢竟與銀子相比,其他的都是浮雲。


    不要小看這二錢銀子,有錢人可以一擲千金,對於窮苦百姓,活著才是王道。生於混亂年代,謀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一年下來,碎銀幾兩,不知道壓彎了多少人的脊梁。


    先前淩風鏢局中,鏢頭月俸一兩八錢紋銀,普通鏢師則是八錢,學徒則更低,隻有五錢銀子。但這樣的水平,比起純粹的種地,也要強上不少。


    沈銳增加普通鏢師與學徒的薪水,若按年計,購買糧食的話,粗糧也能買到三百斤往上,省著點吃,也勉強能夠一個女人一年的夥食。


    人群裏有幾人高興的嘴都合不攏,他們都是學徒,雖然也被人習慣稱為鏢師,實際待遇隻有普通鏢師的一半,學徒服務滿兩年方才與普通鏢師待遇相同,對於這從天而降的美事,興高采烈也是預料之中。


    鏢師們散去之後,便是幾個鏢頭們的座談會。


    先前大家雖然都見過麵,但隻是混個臉熟,如今才是正兒八經的介紹,眾鏢頭們也在此過程中恭恭敬敬的以下屬之禮問候。


    火車快不快,全靠車頭帶。作為總鏢頭,不是每趟鏢都隨車出行的,有些價值不高,或者數量較少的鏢銀貨物,偶爾也會有出現同一時間不同地點的多趟鏢,這些小打小鬧,由某一個鏢頭帶隊即可,所以鏢頭也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存在。


    淩風鏢局的會客廳既大又氣派,看來當年是下的血本不小。


    原本是有五位鏢頭的,壽張縣失鏢,死了一位,所以坐在沈銳麵前的,隻有四個了。


    其中一個,沈銳剛迴來處理鏢師家屬鬧事的時候見過,是那個被石頭砸中鼻子叫秦舞陽的青年,還有一個叫秦明的中年人,沈銳懷疑他們是一家子,當然,這時候不便刨根問底。


    後來才得知,秦明是秦舞陽的叔叔,的確是一家子。


    另外兩個鏢師一個姓孟一個姓張,兩人都三十來歲模樣。


    除了秦舞陽還算正常,其他三人都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壯漢,這樣拉出去的確能唬住不少人。


    見禮過後幾人落座,沈銳照例勉勵一番,大意是讓他們要時刻保持團結,以總鏢頭紀天成為中心,爭取將淩風鏢局的業務做的蒸蒸日上。


    之後順便將楊毅李啟成拉出來介紹給幾人認識,之前沈銳已經跟紀天成打過招唿,在淩風鏢局中會放兩個人進去。


    這是通行的做法,作為東家,具體事情可以不過問,但財權和人事權必須捏在手裏。沈銳這樣的安排,紀天成也是認可的,畢竟人家出了這麽多銀子,放兩個人進來也無可厚非。


    為了打消紀天成的疑慮,沈銳特意拿鏢局的內奸來說事,他告訴紀天成,這個內奸之所以這麽久沒有被揪出,那是因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們身在局中,若懷疑起來,看誰誰都像內奸;但若依平常明麵上的表現,看誰誰又不像內奸。


    沈銳此舉,就像在平靜的水麵上丟下了一個石子,總能冒個泡出來,即便不能查出這個奸細,最起碼也能震懾他一下,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沈銳觀察一番,四個鏢頭對這突兀插進來的兩人臉上也看不出什麽敵意,當然,也可能是有他這個衣食父母在場,不敢表現出來而已


    正事講完,按中國人的習慣,喜事自然該慶祝一番,慶祝的具體方式自然是放放鞭炮,然後聚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實際上沈銳的確也做了這些安排,考慮到人數眾多,小縣城裏酒樓檔次有限,安排不下,反正淩風鏢局內有食堂,買來酒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經濟又實惠。


    大家都是粗人,這樣喝酒吃肉反而痛快。


    不過這時時間尚早,還未到吃飯時間,為了聯絡私人感情,紀天成於是邀沈銳先進內宅休息片刻。


    所謂休息,自然是私下裏交流一下,談著心得,年輕人嘛,談著談著無形中就能增進不少距離。


    古代大戶人家,住宅大都分為內外兩部分,一般的客人,都在外麵的會客廳接待,但若是親戚或是親密朋友上級之類的,出於尊重,也是會迎入內宅的。


    所謂禮教大防,並不是說內眷不能與其他任何男人見麵,這種變態的要求在清朝才達到峰頂,明朝時還相對寬鬆一點。有些必要的外交,比如說朋友的妻子父母兄弟姐妹,在有人見證的情況下露個臉見一下麵也無妨,這樣的見麵也就是蜻蜓點水,意思到了就行,尤其是女眷,肯定不會與男性客人長時間的攀談。


    還有,進入內宅,並不意味著你可以隨便參觀,須有人陪同方可,否則便是失禮行為。若你拜訪朋友,朋友出於尊重命人將你迎入內宅,但因有事沒有及時前來招唿,一般客人隻在會客廳與書房等候。


    紀天成此舉,也是在告訴沈銳,既然你不拿我當外人,我也承你的情,以朋友和上司之禮接待。


    人家都如此坦誠了,沈銳焉有不去之理,再說又不是龍潭虎穴,怕什麽。


    要進後院,三個跟班隻能留在外麵,雖然紀天成為了坦蕩一點,邀請三位小哥一同前往,沈銳連忙拒絕了,開玩笑,本公子是那麽怕死的人嗎?


    實際上他十分怕死。


    再說也沒人不怕死是不?


    由紀天成陪著進了紀家後院,第一個感覺便是冷冷清清。


    紀天成的家庭情況,沈銳這些天也做了詳細的打聽,說起來他也比較悲慘。


    紀天成的老子紀長庚娶有一妻一妾,不過這個妾實際上是正妻的貼身丫鬟,妻子懷孕後,便讓紀長庚將貼身丫鬟也納入房中,畢竟男人那點事大家都懂的,反正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田。


    到生產時,因為是雙胞胎,過程有些困難,醫學不發達也是沒有辦法,經過努力,倆孩子算是保住了,大人卻熬過來。


    紀天成紀天韻一出生便沒了娘,由姨娘看護,不過這時候姨娘也懷有身孕,不幾個月小妹紀詩音出生,這姨娘一人帶著三個孩子,雖然也請了奶媽傭人,但丫鬟生就勞累的命,什麽事都想著親力親為,這一番下來,月子可能沒坐好,落下了病根,此後也沒再生育,磕磕絆絆過了十幾年,終於在三年前追隨自家小姐去了。


    目前這偌大的後宅,隻生活著兄妹三人,據說以前也有丫鬟婆子什麽的,可能後來紀長庚出事後都遣散了,要不當初在義莊,紀詩音也不可能孤零零一個人在靈堂守著。


    兩人進了客廳分賓主坐定,一路走來沒見有丫鬟下人什麽的,看來紀家目前的日子的確窘迫。


    兩人說了一會話,接著門口光線一暗,一人自外麵進來,沈銳抬頭一看,見正是那日在義莊見過的紀家小姐紀詩音。


    紀詩音如楊柳扶風,婷婷嫋嫋地自門口走進來,纖掌舉著一個小巧的木質托盤,上麵放著一壺茶與兩個茶杯。


    這時節客人前來,不管渴與不渴,必須茶水伺候,此乃是一種禮節,若不奉茶,是一種極為失禮的行為。


    沈銳剛才還暗想怎麽桌上沒茶呢,依紀天成的教養,即便沒有下人可使喚,但手底下鏢師們的家眷,隨便安排兩個前來充充門麵也是可以的。


    至於紀天成自己,老祖宗很早就留下箴言:君子遠庖廚。當家男人怎能幹些端茶遞水的活呢!


    邀請沈銳前來內宅,並不是紀天成的臨時決定,而是昨天便計劃好了的。畢竟沈銳在父親之事上幫助甚多,作為女兒,借著奉茶的機會順便表示下感謝也是應該的。


    原本他考慮到小妹詩音先前已與沈銳見過麵,可以不用出來相見,奈何大妹詩韻對鏢局被賣一事耿耿於懷,說什麽也不出來端茶遞水,於是紀天成退而求其次,讓小妹前來代替。


    小妹一向善解人意,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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