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詩音將托盤輕輕放到桌子上,在兩人麵前各自擺好一杯茶,然後退後幾步,朝沈銳道個萬福,輕聲細語道:“公子請用茶!”


    沈銳按禮雙手虛抬道:“辛苦小姐了!”


    這時候口稱小姐,是對妙齡女子的尊稱,絕對沒有後世那種特殊的含義,反而姑娘二字,到容易引人誤會。


    比如你去青樓,老鴇見了你眉笑眼開,然後吼一嗓子:姑娘們出來接客了!


    所以姑娘才是對特殊行業女子的稱唿。不知為何到了現代,反而相互調換了。


    若是丫鬟前來奉茶,萬福過後便會默默離開,但紀詩音並非丫鬟,她的使命尚未完成,因此就勢站起後留在原地。


    這時坐在一旁的紀天成朝沈銳介紹道:“這是在下舍妹詩音!”接著又對紀詩音道:“這位是沈銳沈公子!”


    縱然兩人認識,但按規矩還要正式的介紹一下,雙方也是心知肚明的。


    紀詩音又是一個萬福,輕啟朱唇道:“詩音見過沈公子,在此謝過公子對我紀家的莫大幫助!”


    沈銳見人家女孩弄得這麽正式,也禮貌地站起身來拱拱手:“詩音小姐有禮了!”


    紀天成見差不多了,便道:“公子請坐!”又對紀詩音說:“小妹你先下去忙吧!”


    紀詩音款款退後幾步,轉身出了門。


    對於這樣的儀式,沈銳也是無語,不過既然人家是誠心誠意的舉動,他也就從善如流了。


    沈銳又與紀天成說了會話,其中提及了自己的打算,準備擴大淩風鏢局的規模。


    紀天成站在自身角度考慮,鏢局擴大對自身是不利的,因為隨著人員的增多,即便他還是總鏢頭,也意味著他在鏢局的話語權將逐漸減弱。


    不過若是站在鏢局生存的角度上來看,即便維持著當前這等規模,鏢局的業務也將慢慢萎縮,最終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


    這兩年天災人禍頻繁,民生糜爛不堪,匪盜囂張猖狂,鏢局現有的人手,已遠遠無法震懾那些覬覦之徒。


    此次押鏢到陝西布政使司,之所以費時費力,那是因為路上困難重重,有些風險較高的地帶隻得繞路而行,即便如此,買路錢的用度比以前隻多不少,一個來迴兩個多月時間,雖然不曾虧本,但也沒賺著銀子。


    外人看著鏢局威風,實則它也是一個利薄外加高風險的行業,一個不慎,就會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之後兩人又對鏢局運營管理交流了一番,在沈銳一通忽悠之下,紀天成不寒而栗,他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對於走鏢運營方麵的見解遠在他這個鏢局世家子弟之上,並且言語中似乎還有所保留。


    紀天成也並非沒有打探過沈銳的經曆,據說其自幼聰慧,十二歲就高中秀才,如今看來所言不虛,就學識與智商而言,的確異與常人。


    但非凡的遠見卓識,絕非學識與智商就可以解決的,往往需要經驗的積累以及閱曆的沉澱,而經驗與閱曆又與時間相伴相隨,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沈家公子年少,能有此成就,隻能以天賦異稟來形容。


    若按這樣的見識與能力來推測,壽張被劫鏢銀的追迴,也非傳聞中的運氣與關係。


    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紀天成約摸差不多時,邀請沈銳到前院用餐。


    兩人起身往外走去,此時正直盛夏,院子裏林木蔥鬱,兩人一前一後,紀天成稍落半步,他們正說著話,一個人影自不遠處的樹下忽地閃出,兩人便下意識地停了腳步。


    隻是一瞬間,沈銳便放鬆下來,看來人相貌,他大約也能猜到其姓甚名誰。


    身旁的紀天成踏前一步,低聲喝道:“天韻,你要做什麽,攔在這裏成何體統?”


    前方四五米遠的紀天韻臉上波瀾不驚,她緩緩道:“大哥,你暫且先迴避一下,小妹有筆帳要跟沈公子算一算!”


    紀天成沒有動,他側過身子看向沈銳,沈銳則笑笑朝他點點頭,見沈銳首肯,紀天成迴頭又瞪了妹妹一眼,轉身返迴了客廳。


    沈銳打量著紀天韻,紀天韻也不甘示弱地對望過來。她身著男裝,乍一看還真像紀天成,不過細瞧之下,也能發現許多女孩身上的特點。


    當年怎麽就沒發現紀天韻是女孩來著?


    四年過去,兩人相貌較之以前已大相庭徑,隻是依稀能看到當年的影子。


    麵對沈銳,紀天韻絲毫沒有這個時代女孩的羞澀,沈銳知她自小四處走鏢,估計紀長庚是拿她當男孩養的,麵對這樣的假小子,沈銳也是無奈,他摸摸下巴:“不知我是該叫你天成……還是天韻?”


    紀天韻輕飄飄一句話就將此事揭過,“當年情非得已,冒充家兄,還望沈公子諒解!”


    紀天韻見多識廣,說話自然,這一點到很像幾百年後的現代女性。


    沈銳遞過去一個我懂的眼神,說道:“你我之間,不要客氣,叫我沈銳便是!”


    “小女子還以為沈公子貴人多忘事,已經不記得當年的事了呢?”


    聽紀天韻口氣,還是頗有女兒心態的,隻是感覺她似乎心中有些不爽,沈銳心中快速迴憶一下,覺得自己對紀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不曉得這紀天韻不爽在哪裏。


    “你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到沒有,隻是覺得沈公子的吃相有些難看而已!”


    原來是對自己收購淩風鏢局一事耿耿於懷啊。


    女人有時候並不是不知道理,而是不想與你講道理,在有芥蒂的情況下,還在她們麵前講道理並不是明智之舉,於是沈銳單刀直入:“嗬嗬,在商言商,本公子也是情非得已!”


    紀天韻嘴角微微上揚,“好一個在商言商情非得已,小女子還以為公子善心大發了呢,小女子此生最怕欠人人情,當年你救我一命,我資助你迴到大名,本就兩不相欠,如今你入主淩風鏢局,大家互惠互利,皆大歡喜,我紀家也無須公子特殊照顧!”


    這妞自尊心還滿強啊,得了便宜還賣乖,既然這樣,何不滿足她表麵的矜持。


    “本公子一定滿足小姐你的要求!”


    看了一眼沈銳玩味似的眼神,紀天韻嘴裏哼了一聲道:“很好!如此公子請自便,小女子就不打擾了!”


    兩人又對視一眼,確認過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後,紀天韻高昂著頭,帶著一陣香風從沈銳身旁飄然而過,沈銳扭頭看了看紀天韻的背影,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片刻之後,紀天成自那邊過來,臉色中摻雜著一絲尷尬,他抱歉地拱了拱手:“天韻自幼隨家父四處奔波,性子野了些,若有不敬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沈銳擺擺手,大度地笑笑:“令妹性格直爽,到是不可多得!”


    前院人聲鼎沸,練武場之上,搭起了一個個遮陽的棚子,棚子下麵放了十數桌椅,此時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酒菜,精赤著上身的的鏢師們或坐或站,吆喝著與旁邊的同行行著酒令,天氣炎熱,豆大的汗珠閃著油亮的光澤,在他們強壯的肌肉上翻滾顫抖,鏢師們不管不顧,興高采烈地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鏢師們常年在外,一年中難得遇到這樣有酒有肉的生活,俱都放開了肚皮,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不過,為了防止醉酒鬧事,每桌限酒兩壇,而肉,卻是管飽管夠了。


    與練武場的喧鬧不同,屋內的酒席則安靜的多了,畢竟在座的都是鏢局的骨幹,雖然也有按耐不住的,但東家在場,也隻能先忍著了。


    酒席開始的時候,沈銳按慣例就領著一班管理層到練武場上致辭敬酒,說了幾句場麵話,然後敬大夥一碗酒,待到鏢師們開吃,一行人才來到裏屋。


    坐到了桌上,因為大家已經認識,少了介紹的環節,首先便是沈銳這個老板致開場白,之後端起酒杯敬酒。沈銳之下,以紀天成為尊,所以第二杯酒,非紀天成莫屬。


    “來,少東家,在下敬你一杯!”


    說話的是鏢頭秦明,這是紀天成向沈銳敬完酒之後,第一個站起來的鏢頭。


    中國人的酒桌文化,大致就是這樣,敬酒的次序,也是在場之人身份上的排位。看來,在淩風鏢局內部,這個秦明是除紀天成之外最有影響力的人。


    “秦鏢頭客氣了,來,幹!”


    接下來是孟鏢頭張鏢頭,最後一個是秦舞陽,這個小夥子,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鏢頭,可見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除了原有淩風鏢局的一班人,在場的還有範無錫、楊毅與李啟成,他們雖然是沈銳的身邊人,不過初來乍到,自是不會去搶原班人馬的風頭,於是便排在秦舞陽之後。


    酒過三巡,沈銳借故離開,紀天成也起身相陪,畢竟他們一二把手在場,大家喝酒吃肉都不痛快。


    再說,楊毅與李啟成將來要在鏢局打開局麵,少不得要跟幾位鏢頭打交道,而幾位鏢頭,對於老板身邊過來的人,借酒桌之上也得聯絡一下感情。沈銳他們及時離開,就是為幾人創造套近乎的機會。


    另外的一個小房間裏,已備好了幾樣精致的酒菜,尤智勇守在那裏,見兩人過來,隨即拉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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