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晨曦中,黑暗漸次消去,小鎮從沉睡中醒來,有馬蹄聲在街道盡頭響起,鄰街的商販將店鋪的門板卸下準備迎接客人。


    “吳哥,吃了嗎?”


    影影綽綽中,一個牽著騾子的車夫趕上前麵那人,問道。


    被稱為吳哥的漢子看著身強力壯,卻一臉滄桑色,一看就是常年風吹日曬之人,他認真瞅了瞅搭訕那人一眼才道:“是小周啊,差點沒認出來!今早東家不管飯,俺婆娘烙的餅,又喝了碗稀飯,你呢?”


    “在下也吃過了,在下這是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還望吳哥多多關照!”


    “那是自然,你是秦管事介紹過來的,秦管事特意交代過,咱怎的也要給他些麵子!”


    “這段時間咱家車行挺忙的啊!”


    “那是,現在正是收糧的時候,各家車行人馬都緊張的很,要不也不會招些新手進來……你這騾子不錯嘛!”


    老吳說著瞅了一眼小周牽著的大黑騾子。車行在生意好的時候有些騾馬難免會生病或出現一些這樣那樣的問題,車行便會雇一些民間的騾馬備用。


    “我這騾子今年三歲,春上才馴好的,咱家就指望著他了,所以跟寶貝似的喂得好!”


    “這生蛋子畜生你可要好生牽著,出了問題小心工錢都拿不到!”


    “謝吳哥提醒,我這騾子溫順的很,這一趟咱們要去哪裏?”


    “聽老張說似乎往濟寧去!”


    “吳哥見多識廣,一定去過濟寧吧?”


    這一記馬屁讓吳哥心裏十分舒服,他得意地道:“那當然,咱都去過好幾迴了!”


    兩人一路聊著,眼看離放糧的院子還有一二十丈,名叫小周的漢子突然道:“吳哥幫幫忙,小弟去趟茅廁,吳哥在院門前等下小弟!”


    吳哥接過韁繩,關心地問:“你不會跟老憨一樣拉肚子吧?這樣可出不了遠門!”


    小周邊走邊迴答著:“謝吳哥關心,小弟隻是小解,不礙事的!”


    老舊的院門吱吖吱吖地打開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一匹匹騾馬在馬夫的牽引下擁擠在門外的道路上。


    一個彪形大漢在院子裏喊道:“不要擠,一個個進來套馬,一炷香時間後出發!”


    昨天裝糧的馬車到達之後,因為有些見不得光的原因,老五吩咐車行管事將馬車留下,接著以天色已晚為由把車夫們打發走,然後定下時間,約好今日一早來此套馬出發。這車馬行就在馬營鎮,因此車夫們一早就帶著騾馬過來了。


    燕一飛站在廊下看著車夫們熟絡地套著車馬,以便觀察他們有沒有異動。他們二十幾人除了大哥曹信誠,此時都換上了商隊護衛服飾,人手一把腰刀。


    眼下世道不靖,路上多有盜賊出沒,這糧食也算是硬貨,沒有武裝護衛,說不定就便宜了誰,所以隻要有官府的繳稅證明,官府便會默認武裝護衛的存在,隻是武器隻能是刀劍這樣的短兵器,至於長槍弓箭什麽的,就不要多想了,被人看到告發,視同謀反。


    不到一炷香時間,車馬準備完畢,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朝老五走去,低頭哈腰的向一直與車馬行交接的老五匯報,老五扭頭看向燕一飛道:“四哥,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目前團夥中除了曹信誠,以燕一飛為尊,燕一飛聞言點點頭道:“我去請大哥,你先帶幾個人押著他們到路邊等候!”


    老五答應一聲便去安排,燕一飛則朝曹信誠屋裏走去。


    不久之後,曹信誠從屋裏出來,坐上了為他一人準備的馬車,畢竟他明麵上是掌櫃,不弄輛車坐是說不過去的。此時運糧的馬車騾車在護衛的引領下已出去了大半。按之前的安排,老五負責前段,燕一飛居中調配,曹信誠在後壓陣,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馬營鎮,往東而行。


    “範掌櫃,那些人已出發了!”


    範無錫在馬營鎮的院子裏,還是昨天那個男子,剛進來便向他匯報曹信誠一夥的動靜。


    “他們往哪個方向去的?”


    “按官道的走向,應該是汶上縣方向!”


    這人沒敢說自己已經在車夫中安插了眼線,早已得知車隊的目的地是濟寧府,畢竟範無錫交代過不要輕舉妄動,但他們隻是協助範無錫,並不會一味聽他的調遣。這樣的安排,也是他家老板楚天舒特意吩咐過的。


    “那好,你們繼續觀察,一個時辰後再來匯報,一定要把他們的動向弄清楚!”


    “好的楚掌櫃!”此人嘴裏答應著,心裏卻不以為然,他們是本地人,要打探這個幾乎不費什麽事。


    此人離去後,範無錫叫來李敢和尤世勇,將得到的情報與他們說了一番,又告知了自己的安排,若一個時辰後劫匪的去向清晰,便派人去向沈銳匯報。


    雖然尤世勇他倆與範無錫身份差距不小,但兩人是沈銳的跟班,也是沈銳從京城帶出來的親信,前途不可限量,如今沈銳不在,若他範無錫獨斷專行,將來出了差錯,被冷落是不可避免的,如今將兩人喊來商量,事後有賞一起拿,有鍋自然也一起背。


    兩人雖然也在外混了幾年,但畢竟年輕,同各色人等打交道還缺點火候,哪知眼前這個官場老油條的花花腸子,見大掌櫃將自己叫來商議,都是受寵若驚,對範無錫的提議當然是一致讚成。


    汶上縣位於壽張之東,從馬營鎮到汶上縣城一百五十餘裏。沈銳得到消息時,已經過了申時,四點左右的樣子。


    “那幫賊人要去濟寧,不過到濟寧的路並不經過這汶上縣城,我們現在是不是趕緊通知李大人,好讓他早做準備!”


    說這話的是坐在沈銳下手的楊毅,楊毅的對麵,赫然便是沈銳以前的護衛武欽州,而武欽州的下手,坐著李敢的叔叔李啟成。


    兩人也是不久前到的大名府,在得知沈銳赴壽張查案時,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正好彌補了沈銳身邊人手不足的問題。


    雖然這個匪徒們走的是官道,但這個時代的馬車速度,尤其是載重的馬車騾車,實在是難以恭維,不出意外的話,每天走個五十裏就不錯了,這樣算起來,匪徒們的車隊要到達汶上縣,也得是兩天之後的事情了。


    不過考慮到這時的官府效率,這點時間還是不算太寬裕,首先要確定動手的地點,之後安排人手。這確定地點的事沈銳還可以跟李易升商量,不過調派人手的活兒他卻查不上手,就算是分巡道李易升,出來辦事也不過十來名隨從,還沒走沈銳帶的人多。李易升想要辦事,還是得通過當地官府。


    雖然李易升擁有調配轄地官差的權力,但各個朝代都有陽奉陰違的情況出現,這些個潛在的意外,都要考慮進去,因此楊毅的說法,沈銳也是讚成的。


    事不宜遲,於是沈銳帶著人,直奔李易升的駐地而去。


    李易升在汶上縣辦事,既沒有住在縣衙,也沒有下榻驛館,這兩個地方,前者是縣太爺的住所,不太方便。後者車來人往,人多眼雜,刑偵工作的保密性無法保障,當然還有沒有別的原因,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於是在他的暗示下,汶上縣令給他安排了一個獨立的院子,雖然不算太大,但住下李易升和他的隨從,也是綽綽有餘了。


    能與李易升搭上線,還是靠了老爹的關係,當然,若不用老爹的關係,用銀子開路的話,估計也能起效,不過得費一番周折罷了。


    前幾天穆鐵柱投靠,沈銳為了驗證他的能力,讓他拿著老爹的書信往濟南府走了一趟,穆鐵柱沒有辜負沈銳的期望,在濟南找到了中間人,然後求到了一封山東按察使的親筆信,作為敲門磚,昨天成功地見到了李易升本人。


    官場裏花花轎子眾人抬,李易升見是上司介紹來的,也是笑臉相迎,自然沒有了往常高高在上的姿態,當然,沈銳的打點是免不了的,一千兩銀子進了李易升的腰包。


    當然,銀票不是直接送到李易升手上的,而是交給了李易升的幕僚師爺,這些個高官,麵子還是要的。


    沈銳帶了武欽州跟穆鐵柱兩人前往李易升下榻之所,跟門房送了一小錠銀子,順利地見到了李易升。


    沈銳由李易升的師爺領著,直接到了後院的會客廳,等了又十來分鍾模樣,李易升才在師爺的陪同下趕來。


    這時的官員接見下屬與後生晚輩,是要擺些架子的,就算是沒有要緊事要處理,也會涼你一段時間。對於這些官場潛規則,沈銳也沒多大怨言,誰讓人家是官呢,再說今天可比昨天好多了,昨天他拿著按察使的書信前來,李易升還讓他等了半個時辰。


    李易升將近五十歲,與一般官員肥頭大耳不同,他身形消瘦,雖然沒有身穿官服,看起來自有一身官威。


    “學生沈銳,見過李大人!”


    李易升進來,沈銳連忙鞠躬行禮。


    “賢侄不必多禮!”


    李易升笑嗬嗬的虛扶了一下,這已經是給了沈銳很大的麵子了,昨天初次見麵時都沒這待遇,看來還是銀子的功勞大。


    賓主坐定後,先是一通客氣話,沒辦法,這個時代就是禮節多,禮儀之邦的名號不是白叫的。


    接著話入正題,沈銳將獲取的情報向李易升詳細匯報了一下,接著便開始傾聽李易升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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