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以為,本官該在哪裏攔截為好?”


    李易升的為人,沈銳都是早早打聽清楚了的,別看他現在一副笑眯眯模樣,其實他本人頗為自負,與這樣的官員打交道,縱然心裏有些想法,在沒有探知到其本人明顯的意圖之前,最好不要亂發評論。


    “學生對偵訊之類,少有涉獵,這些運籌抓捕之事,大人自是行家裏手,學生這裏就不妄言了!”


    李易升拈著胡子點點頭,他當然知道沈銳說的是客氣話,把賊人的信息打聽的如此透徹,豈是少有涉獵,簡直是此中高手。


    李易升對沈銳的謙虛與不驕不躁很有好感,當然在沒有跟師爺通氣的情況下,他此時也不會把自己的打算告訴沈銳。當下便道:“賢侄過謙了,這樣,本官現在還有些事要辦,明日一早,賢侄再來這裏,你我再好生商量商量!如何?”


    李易升說完也不等沈銳迴話,便端起了眼前的茶杯。


    所謂端茶送客,沈銳清楚今天的談話就此結束,順勢站起來道:“謝大人抬愛,如此學生明日一早再來聽候大人垂詢!”


    “好說,文傑,替老夫送送賢侄!”


    “學生告退!”


    沈銳行了禮,在師爺的陪同下向外院走去。


    出了院門,見四周無人,沈銳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一張一千兩,一張一百兩,都是京城“大通銀莊”的銀票。他悄悄朝旁邊的師爺麵前送去,“先生辛苦了,這是學生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先生不吝收下!”


    “沈公子客氣了,好說好說!”名叫鄭文傑的師爺見沈銳如此上道,立刻眉開眼笑,稍微客氣一下便接過銀票,立刻沒入大袖之中。


    雖然是京城的銀票,當地換不了現銀,但像他們這種人物,都與京城有著這樣那樣的關聯,不愁兌不了現。


    “放心,公子的事我家大人已放在心上,這緝拿匪盜的事,於公於私分巡道都責無旁貸!”


    “如此學生多謝了!”


    鄭文傑迴到後院,李易升已在書房等候,鄭文傑也不多話,將一千兩銀票輕輕地放在書桌上,再用硯台壓住一角,李易升隻是瞥了一眼,也沒有過多的表示。


    他們這些師爺,權力來自主家,與自家大人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有人前來辦事,送的大額銀票與貴重禮物之類,他們是不敢私貪的,但小額的銀兩與禮物表示,私自收下到也無妨,就是主家發現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大家都是出來謀生活的,互利共贏才會有人為你死心塌地辦事。


    李易升對於沈銳的大手筆雖然保持著麵上的矜持,但在心裏還是讚了一聲:“孺子可教也!”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李易升雖然有些剛愎自用,但這點信用還是會講的,既然收了錢,這事於公於私都要盡力辦好,於是他抬頭問一旁的心師爺:“文傑,對於沈家這個案子,你怎麽看?”


    作為李易升的幕僚心腹,鄭文傑當然也不是泛泛之輩,於是思索片刻,便將自己的看法和盤托出。


    兩天後,汶上縣南旺鎮,時間是下午,申時未過,酉時將到。


    熱浪還未散去,但比起午後出發時已經好了許多,燕一飛心裏莫名煩躁,他左手握著腰刀,抬起右手用衣袖擦擦額上的汗珠,之後又解下腰間的皮囊狠狠灌了一口涼水,這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因為天氣太熱,車隊行進很慢,有些車夫怕騾馬中暑,寧願自己渴著,也把水囊裏的水撒到騾馬身上幫它們降溫,在這種情況下,催促是沒有用的,若騾馬倒地不起,更容易耽擱行程。按預定行程,他們今日上午便能抵達這裏,因為天氣炎熱原因,這幾日午後不得不推遲了上路時間。


    好在目前已出了壽張縣,連續過了幾個關卡也沒有意外情況發生,著實讓人放心不少,很明顯的,幾次有驚無險之後,護衛車馬的兄弟們緊繃的神經已經鬆懈了下來,每個人看起來都無精打采的。


    這條路燕一飛走過兩三次,周圍的環境自然知曉一些,前方就是南旺鎮三裏堡的地界,這裏地處官道的咽喉地帶,常有官兵遊動盤查,不能不防。


    燕一飛停了下來,站在路旁侯著大哥曹信誠的馬車過來。


    “怎麽了一飛?”曹信誠馬車的窗簾拉起老高,行過來後自然一眼就能看到侯在那裏的燕一飛。


    替曹信誠趕車是自家小弟,他頗有眼色,“籲”的一聲將馬車停住,燕一飛沒有避他,但運糧的車夫卻不得不防,所以燕一飛站在那裏沒有立即迴答曹信誠的問話,待前麵一輛騾車走出一段距離後,燕一飛才壓低了聲音道:“大哥,前麵就是三裏堡了,那裏常有官差盤查,不知怎地,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


    曹信誠也是心糟氣燥,不過他認為是這種鬼天氣造成的,並沒有多想,便道:“四弟怕是累著了吧,這壽張縣一過,咱還有什麽好擔心的,不如你上來坐坐?這馬車坐的很不得勁,要不是裝裝樣子,老子也要下車走走!”


    “不用了大哥!”見曹信誠毫不在意,燕一飛也懷疑自己多慮,便懨懨快走兩步,向車隊中央趕去。


    “一飛,讓弟兄們精神點!”


    見燕一飛心事重重,曹信誠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便探出車窗喊了一聲。


    燕一飛停下轉身朝他點點頭,接著安排去了。


    南旺鎮三裏堡。


    官道旁搭了幾間草棚子,平常是供盤查的官差休息的,但這裏並非常駐地,官差也隻是不定時盤查,所以設施簡陋,勉強能在風雨來臨及烈陽暴曬時起點作用。沒有官差的時候,過路的行人也能進去乘涼歇腳。


    這其中一間草棚裏坐了四人,上首位置自然是李易升,下麵分別坐著沈銳與李易升的師爺,還有一個白麵中年男子,此人是汶上縣的縣丞。


    官道兩側,分別站著幾個手拿腰刀長槍的捕快和巡檢司官兵,還有不少官兵散落地坐在路旁的大樹底下,偶爾有商隊和行人經過,他們例行盤問幾句,沒有可疑便直接放行了。


    武欽州騎著一匹劣馬自官道那邊跑來,他手拿腰牌——這是李易升特發的臨時腰牌,打探消息用的。他邊跑便喊著“讓開讓開”,盤查的官差不敢阻攔,任他直接飛奔到草棚下停住。


    “大人,公子,那車隊已快進入三裏堡地界,離此地尚有二裏!”武欽州喘著粗氣,一下馬趕緊向李易升沈銳匯報。


    自從敲定攔截地點,沈銳便派武欽州與李啟成迴頭交替監視曹信誠一夥,半天報告一次,就是怕這些賊人臨時更改路線。


    還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這讓沈銳大感欣慰。


    “辛大人,既然正主到了,你就按本官事先安排去辦吧!”


    縣丞姓辛,今日抓捕之事由他具體負責,他得了李易升的吩咐,連忙起身行禮:“下官遵命!”


    為了保密,在沒有曹信誠一夥的具體信息以前,普通的官兵並不知道此行的目的,隻是縣衙與巡檢司合作,這種陣仗,稍微有點頭腦的官差都知道有大事將要發生。


    辛大人出去叫過幾個頭目布置任務,幾個頭目早有思想準備,之後便是大唿小叫的命令集合,坐在樹下懶散的官兵立刻站起來歸隊,然後頭目再對普通官兵做具體說明。


    在官道兩旁的捕快與巡檢一共有六七十人,人數是匪徒的兩倍多,但李易升也清楚,這點人手的武力值與那些亡命之徒比起來,優勢並不明顯,所以,他在稍遠的官道兩旁的樹林裏,各自埋伏了三十民壯,隻所以不在道上現身,是怕匪徒發現官兵人多勢眾,提前一哄而散。


    李易升所擔心的,正是沈銳所顧慮的。緝拿賊匪,說起來沈銳已經輕車熟路,是參與的第三次了,前兩次之所以成功,都有天時地利人和與運氣的因素。


    抓捕魏忠賢黨羽時,主要源於爪牙們之間為了銀子引起的內訌,再加上張無忌的錦衣衛身份震懾,爪牙們遂被各個擊破。


    覆滅青虹幫時,是青虹幫被家眷所累,加之幫主崔濟恆自負與官府關係不一般,心存僥幸,被趙德方一通忽悠,放下了武器,結果全軍覆沒。


    這一次情況顯然與前兩次大大的不同,這些殺人越貨的馬賊,人數不多,但綜合情報來看,既沒有內訌之憂,也沒有家眷之累,乃是可以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主。


    官差雖然站在律法與道義的高度,但說白了也是混口飯吃,正要讓他們拚命,有幾個能舍生忘死還很難說。


    別的不說,大明拿高薪養活的的軍隊,在東北那旮遝不也是一敗塗地望風而逃嗎,指望這些雜牌官差,沈銳實在心裏沒底。


    但目前自己實力不濟,成與不成都得仰仗他們,這裏一百三十四人全副武裝,怎麽的也能將馬車留下來吧,對方就是再能打,也不滿三十人。


    而且為了保險,沈銳也配了一把長劍,手下穆鐵柱、武欽州與李啟成各有一把腰刀環伺左右,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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