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公子,客棧到了。”車外傳來李半山的聲音,將迴憶中的沈銳拉迴現實。


    沈銳掀開車簾,一股寒氣撲麵而來,因迴憶有些萎靡的精神不由得一振,車夫已經放好了下車的板凳,沈銳下了車,李半山手裏拿著禦寒的披風就欲上前,沈銳一擺手製止了他。


    張無忌笑吟吟的看著沈銳下了車,開口道:“沈老弟今日感覺如何,前些日也是為兄考慮不周,讓老弟跟著我們這些粗人一起騎馬,若不是李管事提起老弟習馬時日尚短,來日到了京城,看老弟瘸著腿,指揮使大人還好說,夫人麵前可不好交待!”相處幾日,沈銳知道張無忌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調節氣氛,裝作苦笑道:“本想跟大哥一路指點江山,奈何小弟馬術低劣,隻得乘車,讓大哥見笑了。”


    張無忌感歎道:“老弟乘車可苦了為兄了,一路呔也無趣,剛剛本想捉弄下那個巡檢,誰知他那麽快就慫了!叫為兄好生無聊!”


    沈銳笑道:“張千戶麵前,誰敢造次!那巡檢也算見多識廣,認慫嘛,那是應該的,不丟人!”


    兩人對望一眼,相視而笑。沈銳前些日子跟張無忌並騎而行,兩人早已熟絡的很,他知道張無忌雖是功勳世家出生,但身上紈絝子弟習性極少,為人豪爽不拘一格,一路上兩人稱兄道弟談笑風生,沈銳對他早已好感多多。雖然不排除張無忌是看在自己姑丈是錦衣衛指揮使的麵子上跟自己交好,但至少讓沈銳的旅途多了不少樂趣。因為沈銳一行人多,張無忌使人打聽此地這家客棧最大,但又怕客滿住不下,他們這些人又不宜分開居住,故先前已派了人進去打探消息,此時問詢的人還未出來,沈銳跟張無忌隻好站在客棧外說著話。


    少傾就見一人帶著兩個小二從客棧裏匆匆出來,正是跟在先前張無忌身邊的那個青年。


    此人名叫江小樓,乃錦衣衛南鎮撫司試百戶,同時也是張無忌的心腹。江小樓下了客棧的台階,對站在路邊的張無忌和沈銳道:“大哥,沈公子,住處已經辦妥,掌櫃說客棧尚有幾間上房,客棧後麵還有個大院子,足夠咱們這些車馬停放,我看過了,這客棧還算幹淨,二樓還有小客廳與雅間,你們看如何?”


    張無忌笑著看向沈銳,道:“老弟是金主,住與不住你說了算。”


    沈銳笑道:“江大哥辦事,小弟還不放心嗎,就是這裏了!張大哥,江大哥,裏麵請!”


    江小樓放下心來,道:“大哥沈公子先進去歇著,小弟帶兄弟們去後院安頓好就來!”


    旁邊的李半山連忙插了一句:“這些小事哪能勞煩江兄弟,交給我就行了!”他又看向張無忌另外兩個隨從,道:“這兩位兄弟也一起進去吧,安排車馬的事我一人就行了。”


    沈銳讚許的看了李半山一眼,大戶人家出來的管事就是不一樣,眼力見十足。貨物車馬是他沈家的,有錦衣衛諸人護送已是天大的麵子,如果連安排車馬下人這些事也要堂堂錦衣衛去辦,那也太說不過去了。當下沈銳道:“既如此,就這樣吧,李管事安排妥當後也過來跟我們一起喝杯水酒!”


    李半山答應一聲,由兩個小二領著去了。沈銳微笑示意張無忌先行,張無忌也不客氣,打頭向客棧內走去,緊隨其後的沈銳微微抬頭,“尤氏客棧”四個大字迎入眼簾。


    沈銳一行五人進了客棧正廳,客棧掌櫃知道大客戶到了,早已笑得跟彌勒佛似的站在門口迎著。


    掌櫃的見這幾人除沈銳外個個佩劍帶刀,知道不是些好相與的主,連忙將自己的笑容調整到看起來真誠無比,諂笑道:“各位客官,裏麵請,本店二樓有雅間有小廳,俱雅致的很,幾位上去看看?”


    張無忌瞟了那掌櫃一眼,道:“前麵帶路吧!”眾人隨著掌櫃上了樓,留下江小樓在櫃台登記點菜。


    沈銳看到整個二樓被分成兩部分,中間是走廊,靠後院的方向是一排客房,臨街的一麵是個小客廳,裏麵擺著三張桌子,一張近窗,另兩張靠近走廊。小客廳的三麵牆壁上均掛著著字畫,看著到也精致。再遠些走廊的盡頭與客廳交匯處還有一個房間,門楣上寫著“賓至如歸”,想必是掌櫃口中的雅間了。


    掌櫃的在走廊裏停了下來,迴頭笑著道:“客官請看,這裏是客廳,再裏麵是雅間,不知諸位在哪裏用餐?”


    張無忌迴頭征求沈銳的意見:“老弟的意思是……?”沈銳坐了一天的車,感覺憋悶,也不想去什麽雅間了,於是道:“就這小廳吧,靠窗也好透透氣,還可以順便看下街景!掌櫃的,這個客廳我等包了,你就不要再迎客了。”


    掌櫃的趕忙應喏一聲,看張無忌也沒有異議,連忙領了眾人過去,沈銳張無忌一左一右占了靠窗的桌子,另兩名侍衛與他們差著身份,自然在另外一張桌子坐下。四人剛坐定,便有小二奉上茶來,掌櫃的看著小二上茶,又道:“客官如想清淨,那邊靠著屏風,可以將小廳與走廊隔開!”沈銳呡了一口茶,雖不是上好的茶葉,到也清香可口,他聞言看了一眼,果然小廳的另一麵靠著兩扇屏風。他見那邊江小樓已經點好酒菜上來,遂對著掌櫃擺擺手,淡淡說:“先這樣吧,掌櫃的先去忙,如有需要我等再叫你!”


    掌櫃的點頭哈腰的去了,張無忌看了一眼窗外,漫不經心道:“這阜城縣雖小,卻也算繁華,但北地冬日裏蕭殺之意甚重,遠不及南方平和。”沈銳的視線延伸到窗外,此時行人繆繆,街邊賣東西到比買東西的人多,心下不由好笑:這位老兄怕冷也不早說,繞這麽多彎彎。這大街上天寒地凍的,除了寬敞點,雖然有些人走動,做生意的也不少,但離繁華還差著幾條街。


    隨即他一下醒悟過來,自己是坐了一天的車悶得慌,但張無忌這些人喝了一天的西北風,恐怕早就凍壞了,然而張無忌剛才並沒有直接說去雅間,而是詢問自己的意見,顯然是充分考慮了自己的感受。沈銳暗歎,官場中混的人就是不一樣啊,心思細膩,八麵玲瓏。


    沈銳起身不動聲色的關了窗子,打個哈哈,顧左右而言他道:“看來張大哥在南國的溫柔鄉裏待久了,頗有些樂不思蜀啊!”


    張無忌往後靠靠,換了個舒適的坐姿,指著沈銳笑道:“好個老弟,小小年紀呔也滑頭,不過不瞞老弟,老哥我雖然生在北地,長於京城,但如果讓我選擇,我還是覺得金陵城裏生活為好!”


    這張無忌是當今英國公張維迎嫡三子,幾年前他被恩萌了錦衣衛千戶這個稱號,隻所以說是稱號,是因為這個千戶並非實授,隻是拿著俸祿的閑人。千戶是正五品的武官,已經是高級官員的範疇,但在錦衣衛這個大染缸裏,千戶沒有上千恐怕也有好幾百,這與明朝的體製有關,指揮使以下的官銜是可以世襲恩萌的,但幾百年下來,受各個皇帝恩蔭允許世襲的千戶不勝枚舉,但真正需要並實授的也就那麽十幾位,後麵的皇帝又不能無緣無故剝奪這些人的世襲權,可能許多皇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這麽多人吃空餉於財政而言是個很大負擔。但他們老祖宗朱元璋定下的規矩又不好更改,所以許多年下來就成了這個樣子。張無忌從小聰明伶俐,深得張維迎的喜愛,可是喜愛歸喜愛,英國公的位子是輪不到張無忌的,就算張維迎說了也不算。世襲罔替的國公傳位跟皇室的一樣: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張無忌的前麵還有兩位哥哥呢。礙於祖製,英國公位子隻能傳給嫡長子。


    張無忌授了錦衣千戶後,張維迎便積極替張無忌謀求一個實授的官職,但當時太監魏忠賢橫行朝廷內外,錦衣衛本部衙門及北鎮撫司被魏忠賢的走狗田爾耕和許顯純把持,整個北京(就是順天府)烏煙瘴氣,張維迎不想摻和,便給張無忌在南鎮撫司弄了一個實授百戶,算是高職低配了。不過張無忌主管南鎮撫司後勤采購,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軍需處長,官不大,油水不少,實打實的肥差。張無忌有英國公做後盾,加上自己善於結交,八麵玲瓏,在南鎮混得是風生水起,一年後便提升為實權副千戶,前進了一大步。


    崇禎即位,張維迎功不可沒,是他響應皇後張嫣,向群臣公布天啟駕崩的消息,並讓駱養性通知朱由檢前往皇宮即位的。不久朱由校檢下旨提拔駱養性為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為答謝張維迎,特任命張無忌為北鎮撫司實權千戶,張無忌此番是迴北京上任的。沈銳和張無忌認識沒幾天,並不知道張無忌的具體情況,張無忌不說,沈銳也不好打聽張無忌的家庭背景,根據觀察,沈銳猜測張無忌至少是伯爵一類的功勳子弟,並不曾料到張無忌是出自國公世家,畢竟整個明朝國公也不多。但張無忌到北鎮撫司上任沈銳到是曉得的,這事駱養性給沈銳祖父的信中有提到過。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不到盞茶功夫,忽然聽到窗外人叫馬嘶,聲勢頗大,顯然來了不少騎士。


    沈銳與張無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推開窗子,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尤氏客棧在阜城縣南,位於縣城主幹道邊上,因為南下北上客流量大,這主幹道修的到也寬敞,大約能容三四輛馬車並行,沈銳看到,如今這尤氏客棧前麵街道向北不到三十米處,已經擠滿了人馬,由此沿街道再向北,視線所及,均是騎士與馬車。騎士均是勁裝打扮,服飾統一,帶刀佩劍,氣勢洶洶,街上行人見之無不慌忙閃避,道路兩旁丟了一地的果蔬雜物。打頭的估計不下百十騎,後麵是一溜大車,有客車有貨車,其中一輛客車十分顯眼,屬於加長加寬版的,有普通馬車兩個大小,四匹健馬拉著。就輪體型而言,沈銳的馬車與之相比,簡直是小兒與大人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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