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吼,讓高大為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定定的站在那裏沒了反應。坐在那裏的趙德方也是心裏一跳,還好他畢竟是見過世麵的,立即便恢複常態,屁股底下像安了彈簧般一躍而起,快步走過去拔開路邊的兵士,裝模作樣的大聲嗬斥高大為:“這是怎麽迴事,有你這般盤查的嗎?”


    趙德方剛才過來裝作無意瞄了一眼那青年的錦衣衛腰牌,以他的眼光,自然知道這腰牌是真的不能再真了。這人竟然用的是金牌,說明其職務應該在副千戶以上。看他年紀青青,肯定是功勳權貴子弟,世襲來的,這些世襲的錦衣衛個個目高於頂,更是不好惹。


    這時高大為受趙德方一聲嗬斥,已經清醒過來,知道這下踢到鐵板上了,同時心裏暗罵,這幫裝逼的孫子,是錦衣衛不早說,害的老子差點屎尿迸發。他擦擦額上的冷汗,口齒不清地道:“稟大人,這人自稱……錦衣衛,小的……不敢做主!請大人明查!”


    趙德方迴過頭來,見那青年已收迴腰牌,曉得這時要趕快將這幫瘟神送走,自然不理會高大為所說的明查,他拱拱手,如沐春風地道:“鄙人趙德方,乃本地的巡檢,不知上差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那青年也是官場裏混的,見唱紅臉的出來了,對自己的態度到也算客氣,花花嬌子眾人抬,看巡檢如此上道,再與他手下這些小人物計較也沒什麽意思,於是隨便拱了下手迴禮道:“趙大人客氣了,我等有要務在身,趙大人可否行個方便?”


    趙德方心裏罵道:“有你娘的要務,堂堂錦衣衛押運私貨還他媽理直氣壯!”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上差請便!”


    說完迴過頭去擺擺手,圍上來的民壯兵士連忙收了長槍後退幾步返迴路邊,其中四個民壯飛奔而出,迅速將橫在路中的拒馬抬到一旁。


    高大為望望暢通無阻的官道,也隨趙德方退迴路邊,臉上使勁擠出一絲笑容,對那青年抱拳恭聲道:“各位大人,請!”


    那青年不為所動,指了指高大為,也不言語,高大為莫名其妙,瞅瞅自己,發現並沒什麽不妥,遂一臉無辜地看向那青年,希望給點提示。


    趙德方實在看不下去了,氣急而笑,平時這廝甚是機靈,今日也不知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盡出昏招。於是提醒道:“還不快去用印,真是飯桶!”


    高大為心裏那個憋屈啊,媽的都被這家夥嚇的忘了這茬了。他連忙屁顛屁顛跑去用印了!


    這時,忽然一個略顯惲懶的聲音從馬車裏響起:“張大哥,出了什麽事?”


    趙德方循聲望去,隻見那馬車布簾一翻,一個少年公子便站到了馬車的車轅踏板之上。


    趙德方見這公子麵如冠玉,錦衣玉袍,雖然看起來隻有十四五歲的模樣,但往那裏一站,單論相貌,前麵兩個英俊的青年都有所不如。


    張姓青年聞聲迴頭,一臉的雲淡風清,旁若無人地笑道:”沒什麽,一場誤會而已,沈銳老弟,你怎麽出來了,外麵風大,要是老弟受了風寒,指揮使大人麵前我可不好交待!”


    沈銳老臉一紅,暗道哥是穿越人士,車坐的到是不少,騎馬當然無法與你們相提並論,現在哥大腿內側還是痛疼難忍呢!


    這張姓青年名叫張無忌,沈銳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便想起了武俠小說《倚天屠龍記》,裏麵有個武功高強的主角也叫張無忌,看來古往今來重名的也不少。


    隻是一瞬間,沈銳便恢複常態,對於張無忌的挪喻也不爭辯也不生氣,笑著道:“小弟我比不得張大哥從小戎馬倥傯,身子弱些也屬正常,既然是誤會,天色已晚,還是早著入城歇息為好!”


    此時斜陽西沉,沈銳舉目望去,遠遠近近的原野一片萎黃,枯草起伏中,北風自遠方唿嘯而來,卷裹著枯枝敗葉打著旋兒越過原野,然後消失在視線盡頭。


    不一會高大為用了印跑迴來,將路引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李半山。張無忌見一切妥當,便笑笑揮揮手道:“走吧走吧!”


    高大為這次見機得快,連忙打了一個羅圈揖,陪著笑臉:“諸位大人走好!”李半山轉身上馬,大喝一聲:“走!”於是一行人馬揚長而去。


    趙德方看著漸行漸遠的車馬,吐出一口濁氣,心中憋悶的很,也不理站在旁邊訕訕笑著的高大為,帶著兩個親隨鑽進了不遠處一個巨大的帳篷。


    高大為辦砸了事,見自家大人不理自己進入帳篷,有些意興闌珊,迴頭又見那些巡檢士兵與民眾還愣在那裏望著車隊走遠的方向,一股無名火便從高大為丹田升起,他黑著臉吼道:“都愣著幹什麽,天黑前檢查不完都他媽別想吃飯!”


    車中的沈銳依舊仰躺著,隻是早已沒有了睡意。他來自二十一世紀,雖然時過境遷,但如今想起,依然恍如隔世。


    印象中的那天無數次在沈銳眼前縈繞……


    二十一世紀某年。


    戰機像一隻巨大的雄鷹,翱翔在萬裏無雲的天空,下麵是碧波萬頃的中國南海,有星星點點張著拖網的漁船。


    沈銳駕駛著新式戰機,視野很好。


    四十分鍾前,執行戰備值班任務的他與大隊長杜邦平,接到上級通知,一架yn國戰機進入我南海航空識別區,命令他與大隊長前去驅趕,他們起飛趕到目的地,yn戰機受到大隊長的警告,見勢不妙,加速逃離,隨後離開了南海我方區域。


    沈銳與杜邦平確認對方戰機離開,又在空中盤旋幾圈,開始返航。兩機相距不遠,作為僚機,他悄悄靠後一點,所以,杜邦平的戰機一直在他的眼角的視線之內。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沈銳記得自己隻是稍微偏了下頭,看了一眼對方的戰機,他當時似乎看見大隊長也迴望了他一下。事後沈銳無數次的問自己,為什麽要偏頭去看大隊長的戰機呢?明明他一直在自己的視線內!


    最恰當的解釋是,有一種行為叫鬼使神差……


    隻是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視線迴歸正前方的同時,耳機裏傳來杜邦平的驚唿:“小心……”


    與此同時,視野裏一大片烏黑迅速壓來,沈銳眼角的餘光在光明消失之前看到,大隊長杜邦平的戰機貼著這團烏雲的邊緣飛了過去。


    沈銳甚至來不及有任何操作,戰機刹那間高速進入雲層。他不知道這雲層是何時出現的,多少次迴想,或許就在那偏頭的瞬間吧!雲層內電閃雷鳴,視野之外,全是墨一樣化不開的黑暗,戰機的儀表都在瘋狂的轉來轉去,大隊長隨後無任何片言隻語自耳機傳來。


    沈銳留在那個世界最後的意識,便是看到前方一條金光閃閃的隧道……


    醒來的時候,沈銳發現自己依舊在戰機裏,但噩夢並沒有結束,發動機停車了,飛機正高速下墜中。


    平時的良好訓練讓他並沒有慌亂,他有條不紊的開始各種緊急狀態下的操作,可惜戰機像休眠的蛇,毫無反應。


    他隨後往外看了一眼——下麵是陸地,最主要的還是有許多建築物的陸地。沈銳暗歎一聲,手按到了彈射座椅的按鈕上,但不知怎的,遲疑了一下終於沒有按下去,瞬間戰機向著建築群衝了下去……


    然後……


    他穿越了。


    再次醒來,睜開眼睛,陽光從沒有幾片樹葉的枝椏間灑下來,愰的頭很暈。


    似乎癔症了許久,意識才迴到身體裏,首先的感覺,便是渾身上下鑽心的疼痛,這是好事,證明自己還活在世間。


    沈銳坐了起來,因為疼痛,他不得不靠在為他遮蔽陽光的大樹樹幹上,然後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


    觸目盡是殘垣斷壁,一片廢墟,視線裏沒有一棟完好的建築物,遠遠近近的廢墟裏,有黑色的煙飄向空中,這與後世爆炸後的場景極為相像。


    有許多人在廢墟裏忙碌……


    不對!沈銳揉揉眼睛,深怕自己看花了眼。這些人不像是現代的,準確的說當時沈銳確定他們所穿的衣服不是現代的,發飾也與現代的相去甚遠。


    沒人注意沈銳,救災的人神情木然,有的在廢墟刨著,有的在抬著屍體......直到沈銳發出了“啊”的一聲恐叫!


    他發現了自己身體上的變化——沒穿衣服尚在次要,主要是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還有本是男人象征的那裏一片光溜,一副沒有發育完全的樣子。


    叫聲招來了一個人,看穿著,依沈銳對古代影視劇裏衙門的認知,似乎是衙役。隨後的問話中,沈銳確認了自己的穿越的事實——意識附生在明朝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上,至於是十二歲還是十三歲,當時的沈銳是不知道的,他在這個少年軀體的記憶裏,搜尋不到生活的軌跡,具體的說,這個少年失憶了,沈銳奪了他的舍。


    當然,也不是全部的占有,少年的所學知識還殘存記憶中深處,即所謂的選擇性失憶。


    這已是後話了。


    沈銳看到的這個衙役屬大興縣衙,名叫何聽風,何聽風不會料到,這個蓬頭垢麵、臉頰腫的老高,嘴裏神神叨叨,瞪著眼睛盯著下體,一副魂不守舍的少年,將來會改變他們中一部分人既定的人生。


    之所以說是一部分人的人生,沈銳後來的自我解釋,有些人注定會死去,在他有能力改變這些以前。


    何聽風當時隻當沈銳是嚇壞了,其實如果是他,攤上沈銳的遭遇,也會嚇的魂不附體。何聽風四十來歲,臉上坑坑窪窪的,看著不像好人。實際上他真不是什麽好鳥,遇到普通老百姓沒有好臉色,碰上惹不起的人瞬間能低眉順眼點頭哈腰,吃拿卡要一樣不缺,之所以在這裏帶一筆,是幾年後他與沈銳還有過一次交集,正是那次交集,讓沈銳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見識了他的醜惡嘴臉。


    此時的何聽風到是一臉柔和,或許這人間慘劇觸動了他心底的東西,抑或這時的人相信因果報應,慘烈的景象壓製了他的惡念,總之當前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沈銳見他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苦笑一聲低聲安慰道:“小哥,你能活過來就好,不要見怪,醒來的人都這樣,個個一絲不掛,這衣服還是俺們衙門裏的兄弟從昌平教場搬迴來的。”說完指了指地下。


    提到衣服,沈銳猛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光著的,順著何聽風所指,就見身旁果然有件衣服,沈銳才想起原本這件衣服是搭在自己身上的,坐起來時滑落在一旁,因為正震驚於自己身體的變化,一時忽略了。


    沈銳連忙抓起衣服吃力地站起來,急急忙忙就往身上套,衣服樣式古怪,布料也不敢恭維,沈銳很是審量了一會才將之穿起,不是很合身,但也顧不了了。


    何聽風站在旁邊看他穿好,瞧見不遠處有雙草鞋,拿過來丟給沈銳,接著說:“小哥如有家人,速去尋找,若尋不著,可往順天府衙門備案,著官府幫忙。”


    沈銳剛想說聲謝謝,一張口卻是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時間鼻涕眼淚橫流。何聽風見沈銳這個樣子,搖搖頭又去救他的災去了。


    順天府?這不是明朝京城的稱唿嗎?


    事後沈銳才知道,他的到來,引起了那場被後世所稱的世界三大災難之謎的王恭廠大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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