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次熱帶高壓氣旋和寒帶低壓槽大麵積地影響南方後,它們就隨著季風和氣候的變化從大陸逐漸消失了,折磨了幾個月的江南地區、長江中下遊流域,也就從瀟瀟春雨,連綿陰霾之中,天空露出了明媚的笑顏,大地開始陽光普照,而這時也正是農民們栽秧割麥兩頭忙的季節。

    這就是一九八三年生機勃勃,萬象更新的夏季。

    自從生產責任製以來,那種地頭插紅旗,大唿隆的人海戰術雖已消失,但農民們勞動力的組合又出現了新的態勢,這就是凡出外經商,打工,謀副業的勞工,甚至在單位工作的兒子媳婦,姑娘女婿都要迴家來幫助夏收和夏插。

    田間地頭又組成了一撥撥穿著時髦,但打著赤腳,小腿梗子漂漂白的生力軍,往往這塊田裏的秧苗隻需要三四人一天就可以插完,但嘩啦一下,一片田裏湧下去一田的紅男綠女,不出兩個時辰,這片田就披上了新的綠裝。然後,主人家裏總有一頓豐厚的“工作餐”在等待著,主人們相反不下田,他們穿得象做客那樣,全沒了前幾年的那種破破爛爛滿身泥水的窘相,笑逐顏開,耐心耐煩地在家招待著,今天到你家,明天又一起到他家。

    一種新的職業誕生了:從城裏馱冰棒串鄉。

    周哲把他的那輛一條腿的鳳凰牌自行車改裝了載重的衣架,用薄木板釘了一口大木箱,裏麵用舊棉絮和塑料膜把冰棒捂著,在鄉間小路上不停地奔跑著,專往紅男綠女多的地方鑽。

    這是種非常滑頭的生意,那些城裏迴去幫忙的親戚朋友,有時沒等主人反應過來,就踏泥濺水到田埂上抱來一大堆並不好吃的冰棒,來而不往非禮矣,往往主人一見賣冰棒的來到田邊,就主動地上田邊給抱來一捆。

    其實這是一點兒自來水加糖精加香精加色素外加最重要的冰組成的東西,吃來吃去最後要甩掉一大截,但價格隻有五分到一毛錢一根,誰也不在乎這點小錢。

    周哲的這個大木箱一次能裝五百支,一天能跑兩個來迴,高檔和低檔的冰棍平均拉扯能賺三分錢一根,一天下來就是三十元錢。盡管多數是一毛幾分的小幣和嘩嘩響的鋼蹦子。

    他媽的,這不是在農民手中放搶嗎?他現在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這目標和寒蘭要過一種有意義的生活是完全一致——那首先就得掙錢。

    他頭戴著草帽,一幅大大的墨黑眼鏡架在鼻梁上,推著自行車,有幾分象電影敵後武工隊員或者更象電影裏麵的特務。偶爾在大聲兜售的過程中見到了熟人,他就往下拉拉草帽,把半截臉部都蓋住,然後低著頭,斂聲靜氣,趕緊上車就走——小商小販的地位在農耕文化影響下的人們心中僅僅比婊子強一點。

    盡管一九八三年的中國經濟己開始了良性發展和質的飛躍:以深圳經濟特區為標誌的我國沿海經濟,用令內地人咋舌的高速度在向前發展,古老的歐洲時代早巳向北美經濟地域發展,現在又開始了太平洋經濟時代,中國用它瀕臨太平洋幾千公裏的海岸線,開始了由藍色文明向黃色文明幅射的大趨勢。

    可是我們的主人翁周哲隻能用自行車馱著冰棒去串鄉,也許這也是把現代技術文明和城市文明向落後閉塞的鄉村幅射——冰棒隻有城裏的人和城裏的機器才能做出來。

    連續十多天下來,寒蘭的口袋裏已攢下了周哲賺來的近五百元現款,如果按這個效益下來,在這個夏季裏,他們積累下來的資金就會和那個天文數字相距不遠了。可是,世界上絕對沒有這麽容易賺到的錢。

    農民們雖然老實憨厚,也有不泛腦筋活潑的人,他們的跟蹤意識和模仿能力是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也無法比擬的。早插夏收完畢後,農民們又開始了一段比較閑淡的季節,於是不少農民,特別是年輕的男伢和女娃推著自行車擠上了鄉間的小路。一時,鄉村地頭,到處都充滿著“冰棒,冰——棒”的叫賣聲。

    周哲的生意一落千丈。

    這天,他又從縣副食品公司冰棒廠進了五百支冰棒,準備到離縣城三十公裏的一個鄉村去串賣,那裏的農民還沒開始模仿。他清晨五點就出發,一路邊騎邊賣,等到達那個鄉的地盤時,還隻賣出不到二百根。

    夏天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它就變。西北角忽地象魔鬼一樣從地底下鑽出一大片的烏雲,它們氣勢洶洶地向著頭頂那片純淨的藍天進軍,後麵還緊跟著一連串驚天動地的軍鼓,象拿破侖的軍隊在發起進攻那樣。不一會兒,逐漸顯得瘋狂和毒辣的太陽失去了她炫耀天空的尊嚴,變得渺小地在先行到達的薄雲中鑽進鑽出,最後她實在招架不住那寵大的進攻,一下從天空中消失了。頓時,大地暗了下來,開頭還是一點點熱風夾著一絲絲涼意掠過臉頰,可隻過了一瞬間,傾盆大雨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周哲正在兩村之間的空地帶上,真應了句古話:前不巴村後不著店;一霎時又應了句古話,成了個落湯雞。小路上頓時起了暴和泥,首先是涼鞋的帶子在泥中拉斷,他幹脆脫下涼鞋打著赤腳,不一會兒,自行車的前後輪和泥板緊緊地粘著,在幹路上那麽輕巧靈便的自行車,這時寸步難行。他不時折下樹枝剔除泥,勉強又推動幾步,後來幹脆將車扛上肩頭,正同農民戲謔的那樣:平時老是你騎它,今天偏要它騎你。好又容易才捱到一個村頭,他趕緊躲到了人家的屋簷下。

    大雨傾盆,密密的雨點砸在泥地上,濺起渾濁的泥漿,泥漿又和地麵的渣草浸漫著地麵,雨點打在泥水上,就象開鍋的沸水,不少雨點在泥水裏還砸下一個個大泡。雷聲隆隆,閃電耀耀,田野上見不到一個人影,整個自然界全都罩在雨簾中。

    這場雨猛一陣,緩一陣地下了近兩小時,周哲又饑又寒地站在屋簷下直打哆嗦,這家主人也被阻在了別處,屋裏隻有一個大爺,要是個要飯的,這大爺肯定會將其喚進屋去躲躲,可這是一個“賺老子們的錢”的小販,大爺將頭伸出來瞧了兩次,都把門關上了。

    雨停了。

    周哲推著自行車上了公路,還剩下三百多支冰棒,他揭開捂著的塑料紙和棉絮,見到冰捧己開始發軟了,還能不軟嗎?又不是電冰箱,僅僅靠冰棒自身的冷氣互相支撐著,它們本是水,現在當然又要恢複成水。他算計了一下,今天淨賠十多元,他卸下箱子,底朝天地給傾在公路上——自己又饑又寒,這東西又不能自己吃,吃了更饑更寒。他自認誨氣,或者是一種生活的艱辛,人生的艱難。

    一個具有“上等人”的腦子,一個能“時刻敏銳地分析和掌握情況的活泛人”,一個還能提起筆來寫出洋洋數十萬字屁也不頂的“文化人”。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愛人,也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那不過需區區幾千元——錢。

    他的付出值得嗎?他沒精打采,精神委約地坐上車,開始向著縣城騎去——那裏有間能遮風擋雨的房子,還有一個親愛的人兒。

    路麵是磚碴、黃土和石灰修築的簡易公路,高低不平,坑坑窪窪,時不時路中央還一大坑,裏麵積滿著剛盛下來的渾濁的雨水,這是通往那個比較貧窮的鄉的路。

    他隻顧低頭想著心事,後麵一輛卡車向他鳴了聲喇叭,他本能地向路邊靠靠,可這輛卡車高速地衝過來,正好卡車、水坑和他在一個橫斷麵上,頓時,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泥漿把周哲給吞沒了。

    這司機是故意的——他媽的,一個賣冰捧的窮小子!也許司機在駕駛室發出一陣惡作劇後得意的竊笑。

    人啊,人!

    好半天,周哲才從地上爬起來,從頭到腳全是泥漿。作為作者,我們不知道他流淚沒有,反正他的眼睛己被泥漿糊住,我們隻知道他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後,朝著己隻見蹤影的汽車狠狠地唾了一口也是泥漿的口水。

    上蒼有靈,欺負這樣苦命人的司機,一定會翻車撞牆。

    一個星期後,他才從一場重感冒之中好過來。冰棒這個生意與之拜拜了。

    不管生活多麽艱難,生存多麽累人。周哲和寒蘭終於從生活的低穀走了出來,而時間也毫不遲疑地用它那萬古永恆的腳步在向前邁進。

    大寒前後,隨著西北利亞及蒙古高原的寒流大規模地不斷襲擊,寒潮終於在黃河以北積聚了足夠的力量,開始大舉入侵長江流域和以南地區,陽曆的一九八四年元月中旬,一場大雪覆蓋了長江流域。

    這是一場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大地,城市,鄉村全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天上鳥飛絕,地下人徑滅,家家關門閉戶,人人高枕無憂。這場雪化一化又凍一凍,等到太陽從那片寒冷的烏雲中悄悄地探出小心翼翼的臉之後,農曆甲子年的春節就來了。

    甲居天幹首位,子占地支鼇頭。重開甲子,六十歲循環一迴;再序花甲,人生又一次輪轉。

    在這個春節裏,周哲和寒蘭都過得比較愜意。去年一年,己經從高築的債台上下來了,手頭已積累了不少的資金,不過離買一台複印機還差一大截。兩人在春節期間到大街上轉了一圈,發現縣教育局的門前己開設了一台複印打字業務,是公家投資的,上下班時間和節假日都很有規律,坐在家中等生意上門,而且多數還是從服務內部為主。盡管這樣,周哲和寒蘭兩人心中同時一陣發怵,他們想好的“事業”被人家搶先上了市場。不過不要緊,偌大一個縣城難道隻需要一家,寒蘭對自己,特別是以後向文秘微機化的方向發展充滿信心。

    特別感到高興的事,在春節“大串連”的日子裏,兩人串到了廠裏管基建的王主任家中,去年廠裏成立了基建辦公室,周哲以後的幾次任務都由這位主任安排。王主任告訴他倆,廠裏那個兩層樓的車間頂上準備再加一層,他問周哲有沒有能力拿下這個“大工程”。

    這個工程也是夠“大”的,屋麵有三十五米長,十米寬,也就是說建築麵積達三百五十平米,雖然隻是加層,但對於隻搞了幾次小型維修的“地區級”泥瓦工周哲來說,這確實是個大工程。

    改革開放以來,農村的建築市場一片混亂,特別是農村縣級以下的建築市場,根本就沒人搞什麽技術考核、資格審查、能力評估、安全檢查。各用人用工單位,甚至農民和個體戶建房都靠“熟人、關係戶”來施工,根本談不上什麽招標投標,所有的都是“暗箱操作”,酒桌上談判,送禮後晚上在家裏拍板。一時,對建築一竅不通的“能人”們,但他們有這樣或那樣的關係、手段,樹起了某某建築公司的大旗,而這些建築公司的老板們多數不會砌牆,不會拉鋸,而且看不懂圖紙。人們見怪不怪,而他們手下的建築工人也多半是靠裙帶關係攏來的半路出家的和尚,而且這些師傅們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所付給他們的報酬真是微乎其微——大工二元五角一天,小工一元五角。在這些師傅中,也許昨天這位師傅在砌自家的豬圈或廁所時,人還沒下牆頭,就被牆頭把他“送”下來了,自己的雙腿被磚壓著大叫家人。周哲在以後“聘請”的一位師傅中,就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他把一隻開關預埋盒放在剛砌一塊磚高的那人麵前,叫他別忘了預埋好,等他去別的地方後迴來,這人的牆已砌了一米多高,周哲再看那個預埋盒,他臉都氣歪了,這位師傅就把那個預埋盒安在周哲先放的那塊磚上,按這師傅的思維,將來這個開關不能用手去開,隻能用腳去開。

    當然他自己又是個什麽貨色呢?他不就隻參與了地區公安處的一幢宿舍樓的建築嗎?雖然他參與了從一層到五層的施工,但充其量隻是一小工而已。

    時勢造英雄,需要出人才。周哲憑著關係把機械廠裏的這個工程接了下來,這個“大工程”。要是這個工程完工後,他親愛的寒蘭就可從圓她的那個複印夢,或者以此為契機的若幹年後的私人計算機服務公司的老板。

    不用幾天,周哲就找了五個泥瓦匠,三個木匠,四狗、雲青都來當副手。工程依然是包工包料,具體也沒訂個合同,反正國家最近出台了一個建築定額,定額也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你能這麽算,我也能那麽算,反正公家絕對不會虧待你私人——就看你怎麽個活法。

    廠裏先付給他五千元開頭費,周哲寫了個借條,王主任和一個副廠長在上麵簽個字,錢就從廠財務室拿到了。

    他那個“大工程”正式開工。

    建築市場一片混亂不說,建材市場也是一片混亂,混亂中的競爭十分激烈。誰說混亂不好,大亂達大治,農村改革開放初不是一片混亂嗎?可現在已經非常穩定了,農村的穩定給整個國民經濟的改革和發展開了個好頭,積累了一些非常有用的經驗。可以說,中國的改革如果沒有農村首先的成功,也許早就夭折了,現在依然還在過去的那種模式中艱難前進。

    建材都是送上門來的,一些業務員隻要一打聽堂堂的國營機械廠在搞基建,紛紛找上門來。周哲總是以工頭的名義接待這些人,當然他隻會選擇最優惠最好服務方式的那一種,而且都是竣工後付款,由周哲或四狗還有雲青寫一個收條就可以了。往往這業務員拿到一紙收條後,仿佛拿到的是一摞票子,還掏現款把周哲請到餐館去聚一聚,寒蘭都出席了幾迴——他們不怕,工頭的嶽父是原工業局局友,夫人是這個廠的幹部。

    工程進展很順利。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周哲從廠裏廢舊設備倉庫裏發現了一台拌合機,這是台隻有三個千瓦的翻鬥傾倒式拌合機,隻能拌拌泥沙漿和水泥砂漿。它的前任主人是縣建築公司,也許是前些年建築公司在修建那個新車間時,不知怎麽遺忘了,機械廠的人也不是活雷鋒,以後在整理廠容廠貌時把這台拌合機收到了廢舊倉庫。

    周哲,四狗,雲青三個人把這台機器“借”了出來,仔細地敲打掉上麵的水泥塊,又在活動部位注上油,然後接好插頭和插座,開始電機隻是一片嗡嗡的響聲,四狗伸出雙手把那個皮帶盤助了一下,想不到拌合機轟隆隆地轉了起來。

    哇!這至少可頂二個小工。

    工程進展得非常順利。

    周哲完全沒有那種“資產階級式”的工頭架子,處處都是身先士卒,不象有些工頭,才搞幾天就不知自己是誰了——整天西裝革履,油頭粉麵,遠遠地站在一邊指手劃腳,頤指氣使,手中端著個並不需要喝的茶杯,手指縫裏和耳朵上都夾著煙。

    周哲專揀最苦的活幹,而最苦的活路不外乎就是往三樓上挑紅磚,由於沒升吊機,所有建築材料必須靠人力沿著用楠竹和竹跳板架起來的長跳運上去,勞動強度是非常大的,周哲往往一幹就是一天,後來有了那台拌合機,他又把原來用鐵鍬和鋤頭拌泥漿的一個小工抽到樓麵上去做工,他自己兼起了和泥漿的任務。

    他現在終於又一次振作起來,而寒蘭的文秘電腦化的工作也快初步實現了。

    寒蘭感覺到了生活的意義,她沉浸在未來的快樂之中。她也利用上下班的空餘時間,經常來到離質檢科辦公室不遠的工地上看看,有時還用她那雙玉手給急需用磚的瓦工們遞遞,每次都把周哲心疼得拉著她的手看上老半天,這手可是他們未來的希望。

    她自己巳經感到身體有了些異樣,首先,每月一次的到了時候卻沒了影子,早晨起來總感到心中不適,臉上的紅暈開始逐漸消退,她知道可能是有了那方麵的情況,不過她還沒告訴周哲。

    她為此而沉醉在另種幸福之中,人類的本能總是一個非常美妙和激動的夢:—— 她見到自己跋涉於山間,氣喘籲籲,美麗的羽衣拂過一蓬蓬的蘭草、月季、玫瑰和球柏,雙手捧著清冽的甘泉,貪婪地吸吮,拂開鮮綠的水葫蘆,密密的葉片,藍天裏有張幸福的臉,一張肉紅的隻有雙拳大小的臉,頭上濕潤地一綹黑黑的軟發,粉紅的身子象軟體動物一樣蠕動,啊……她神奇地創造了一個新的生命……

    ——薄如蟬翼的絹絲,舒展著廣博如風的雙袖,一縷清風,帶著魂靈和眼睛,還有春的鮮花,梔子的濃鬱;夏的葳蕤,雄黃和艾蒲;秋的果實,沉甸甸的穀穗;冬的潔白,紅紅的爐火飄著酒的醉香。卻要乘著生有兩翼的飛馬,越過那條苦難與稠濃氣息的河流、清涼和希望同在的河流。尋找著原有的家園——家園在天國,然而什麽也沒有,隻有美妙入仙的歌樂,奇香撲鼻的仙香,昏昏欲醉的幸福,寒力不勝的瓊樓玉宇,哪怕要一片生命綠色的草葉,隻能在意念中獲得。

    ——多麽熱愛生命,生活的意義原本似雪,似雪一樣綿軟,潔淨。嫁與天國總有許多憾事,首當會成為情感的俘虜,被套上一幅難忘難了斷的枷鎖。無邊的寂靜與聖亮,沒了天的高遠,隻有俯瞰大地的渺小和廣博,還可以見到羲和匆匆地趕著日車,嫦娥羞答答地半掩著臉。夢境,隻有在安樂的床上才有的夢境,那是用憂傷的歌,相思的淚才換來的,星星也為之落淚,長風也會輕歎,銀漢還能哀婉。

    ——記住吧,僅僅有一株鮮紅的玫瑰那是不夠的,還要有黃色、紫色的鬱金香,把花瓣好好地保護,不要讓其零落於水井和泥汙,有些水井令人可怖,青苔和蕨類緊緊糾纏,還會有水老鼠在來迴竄動,然而,凝睇一泓清水,也會聊慰人間思戀無數。

    ——旅程上也許全是荊棘坎坷,還有暴風雨後留下的痕跡,翻身跨上千裏駿馬,不辭勞苦地緊緊追索,也會有伴為你揚鞭催馬,還會在你耳邊不停地鼓動,馬蹄響起,美麗的良駒騰躍於天地之間,不管能不能征服——生活,在駿馬馳騁的天邊總會有非常欣慰的慶賀。

    然而……

    她作了一次妊娠中的旅行後,房門輕輕地一陣響動,她馬上從沙發上驚起,愧疚地連連奔向了廚房。親愛的丈夫勞累了一天,應當好好地喝上一杯,然後洗個熱水澡,接著用她那光潔的溫柔給興奮疲勞和入眠……

    屋麵己經封頂,今天,屋麵上的地坪都已用鐵絲織網後澆好,隻是晚上還要去收光——這是屋麵的最後一道工序。

    周哲洗澡完後,寒蘭的後也給燒好了,她拿出一隻酒杯,滿滿地給他斟上,周哲非常愉悅地喝起來。“今天半夜還要起床去收光,我留了三個瓦工,三百多平來,可能需要二個多小時”。周哲告訴她。

    “為什麽不在下班前一並收光好呢?”

    “水泥沒來‘性’啊,要是到了明早,水泥‘性’又過了,再想收也收不光了”。

    “那你趕緊休息吧,看你一天累到黑,一點也不象個工頭,倒象個苦力”。寒蘭心疼地說著,一邊把床上的被子鋪好,然後把碗筷收拾到廚房去洗了。

    她怕吵了丈夫,輕手輕腳地在臥室拿了肥皂毛巾和盆子,在廚房裏洗好。見周哲臉朝床後已經睡著,自己本想看會電視,隻好不看了,於是也脫了衣服上了床。

    突然,周哲渾身赤裸地一下鑽進她的被中,她都嚇了一下。

    “你這家夥怎麽沒睡著?”“我在等你呀”。“你半夜不是要去加班嗎?”“先把這個班加了”。說著他動手解她衣服。可還沒等他怎麽動手,她自己已經把自己脫得光光的了。

    嘩,雪白的肌體,乳房更加豐滿,每次周哲總能發現更深一層的美妙。誰說夫妻過了蜜月後就會出現感情低潮,那隻是情感的雙方沒有向更深層次發展,夫妻之間僅僅停留在性一時的快感和激情中,一旦男方發泄完後,女方的激情才剛剛上來,而男方則死豬一樣地睡了過去。久而久之,首先從女方就失去了性的渴求,她隻能采取屈就和應付的態度,而男方在這時沒有感到熱烈的和更深一層的激情的快樂,久而久之他也就懶得動一動身子,即使要來一次,也是例行的,短短的時間內就解決了戰鬥。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夫妻間生理上的愉悅,往往更需要心理上的愉悅,夫妻在日常生活中,或者事業上學習上能互相幫扶,共同發展,也就是說誌同道合,那麽會給生理上的生活增加更美妙的潤滑劑。

    他在她身上大幅度地運動著,她一邊呻吟般地接受,一邊在他耳邊提醒他:“輕點”。“怎麽啦?”他喘息著。“我可能有了……”“啊!什麽時候?”“都快兩月了”。“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呢?”“我也不知道呀”。“那明天去看下醫生”。

    他的動作輕柔下來,良久,夫妻間的情感都達到了高潮,不一會兒又從那高潮中冷落下來,雙方躺在了被窩中。

    寒蘭用手撫摸著周哲,見到他的肩上已結了黑痂,心疼地說:“難怪聖經中說,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偷吃禁果後,耶和華就下令你們男人必終身吃苦,汗流滿麵”。

    “這是我應該作的”。他撫摸著她的胸腹,粗糙的有硬繭的手象一把刷子,在她那滑如綢緞的肌膚上移動,她感到特別的愜意,“從明天起,你要好好地休息,時刻注意,凡屬是重活你都不要動手,留給我來做”。

    “那你不要更加辛苦了”。

    “隻要你能幸福、快樂,能給我們生下個小寶寶,一切的苦我都能吃”。

    她溫順地把自己的光身子鑽進了他的懷裏。周哲口中喃喃在念誦:

    我願意是急流/山裏的小河,

    在崎嶇的山路上/岩石上經過……

    隻要我的愛人/是條小魚,

    在我的浪花中/快樂地遊梭。

    ——

    我願意是荒林/在河流的兩岸,

    對一陣陣的狂風/勇敢地作戰……

    隻要我的愛人/是一隻小鳥,

    在我稠密的枝葉間/做巢、鳴叫。

    寒蘭激動地偎在他的身邊,她感覺到在夢中:鮮花盛開的山坡上流連忘返地快樂,青草、岩石和泥土都感到那麽的純樸、親切和芳香。生活真好、愛情真好、丈夫真好!我要永遠依戀這美好的生活。周哲口中還在喃喃低吟:

    我願意是廢墟/在峻峭的山岩上,

    這靜默的毀滅/並不使我惱喪……

    隻要我的愛人/是青青的常青藤,

    沿著我荒涼的額/親密地攀援上升。

    ——

    我願意是草屋/在深深的山穀底,

    草屋的尖上/飽受風雨的打擊……

    隻要我的愛人/是可愛的火焰,

    在我的爐子裏/愉快地緩緩閃現。

    愛情是崇高的、偉大的、神聖的。是啊,這對特殊的平凡夫妻,堅貞的愛情,苦難中走過來的情侶,他們永遠是那樣的鶼鰈情深,繾綣纏綿,上帝應當賜福給他們。夫妻二人相互地摟著,一齊湧完了裴多菲這首詩的最後一段:

    我願意是雲朵/是灰色的破旗,

    在廣漠的空中/懶懶地飄來蕩去……

    隻要我的愛人/是珊瑚似的夕陽,

    傍著我蒼白的臉/顯出鮮豔的輝煌。

    兩人就這樣激動著,擁摟著,時間在不知不覺地消逝。

    這個工程一完工,周哲就決定和她一起去省城采購複印機和電腦。他們也沉浸在未來的成功喜悅中,寒蘭在周哲的胳膊上睡著了。

    到了零點,周哲悄悄地把手臂從她的脖頸下抽出來,上了工地。

    淩晨二點,他迴到了房間,剛脫衣上床鑽進被中,突然寒蘭掙紮著從被中坐起來,一把摟住周哲的脖子,滿頭大汗,心跳激烈,氣喘籲籲。

    “你怎麽啦?”周哲大吃一驚。

    半晌,寒蘭才鎮靜下來,他用手背擦去汗水,不好意思地說:“做了個惡夢”。

    周哲輕鬆地出了口氣,親愛的人有時還是個孩子。

    “我夢見了兩個白衣天使,其中一個拿著一柄寶劍,硬是逼在我倆之間,要把我們分開,把我押走。我哭著,求著,都無濟於事,他們一人捉住了我的一隻胳膊,就象電影中的鏡頭那樣,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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