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就讓它失去了,有些失去了的東西,給你留下一些難忘的懷念,也可以給你留下痛苦的迴憶,也會給你留下幸福而溫馨的留戀。失去了的東西變不等於完結了,對於完結來說,死才是最後的詮釋。那麽對於一個充滿青春熱血的人來說,失去了的東西也許可以叫告一段落,當然,有時它會就此離你永遠而去,可有時它又會飄然而至。所有的這些無不用四個字來概括:等待、時間。

    一轉眼,寒蘭與周哲分開已有一個月了,在這期間,他們的感情既沒沉落也沒升華。她給周哲來過二封信,一封寫了省城和學校的概況,第二封才談到他們的感情,並要周哲原諒她父親,對他連送別也沒有感到不可理喻,說他倆的感情現在隻有收藏了,她會永遠真心地愛他,叫他不要失望,猶為重要的是不要因時間和離分的漫長而戀情別移。周哲對她的來信激動過,捧著信讀了一遍又一遍,並及時迴了信,講述他沒能這她的原因並要她諒解,關鍵的是他會永遠愛她……

    讓他們去消除誤會,讓他們去傳遞飛鴻。

    我們要講的是周哲現在的工作,辦事處抽調了兩人迴工地,原先五人的工作壓在三人的身上,周哲顯得有些腳手不住。失敗,一方麵對一個人精神方麵是個打擊,另一方麵對一個人的創造方麵又是一種促進。

    這天他出去跑了一個上午,事件辦好後可人卻疲憊不堪,剛迴辦事處,同事老李告訴他,上午縣委運動辦公室一個叫夏榮的打來電話找他。周哲眼睛一亮,人為之亢奮,他問老李:“是夏榮嗎?”

    “是的。”老李非常肯定。

    “他怎麽會在運動辦?”

    老李笑了笑:“他在哪我咋知道,你迴個電話不就清楚了。”

    周哲連忙到服務台掛了個電話:“找夏榮。”他對電話中的一個女音說。

    “你是誰呀?”女音問。

    “我叫周哲,我想打聽是不是我的同學夏榮?”

    “唉呀呀。”聲音有些嬌嘀嘀的,“正是他,他上午還給你掛過電話呢,噢,他來了。”

    周哲很緊張地握緊話筒,一種欣喜,那種隻有友誼深厚才有的欣喜使他激動不己。

    “你是周哲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激動得有些失真,話音震得人耳朵難受。

    “正是呀,你是夏榮嗎?”

    “呔,還能假。你來吧,我在縣委會大門前等你。”

    周哲二話沒說,飛快地從房間推出自行車,沿著民主路轉入北京大道,再猛踩一陣,一座主宰和管理這個縣的首腦機關就到了。

    夏榮見周哲騎來,老遠地迎上去,他們親密地握手,其親密度使路人都感到好笑,兩人仿佛不是握手而是要把對方的手臂搖落似的。

    “什麽時候分來的?”

    “才不久。”

    “你怎麽知道我在辦事處?”

    “你不是曾寫信告訴過我嗎?”

    周哲想起來了,這才來仔細看夏榮,兩年多沒見了,老同學比在鄉村時變化了不少,他那本來強健的身體,此時倒有點消瘦,原來灰黃的臉色變成了一片蒼白,蒼白中有一種倦容,還有一種書卷之氣,隻有用腦的人才有的那個樣子。

    “你們的學年不是曾說有三年嗎?”

    “以後再談這個,先去我房間坐坐。”

    兩人從亢奮狀態平靜下來,進了一幢水泥色的小樓,在第二層上有個房間是夏榮的,這是個直筒式的小房,約二十平米,房間有隻書櫃,一個寫字台,一對簡易沙發,床和椅子,還有一輛鳳凰牌自行車,不過巳經很舊了。夏榮忙著給周哲倒水,周哲在沙發上坐下來,見房間被主人布置成了一間字跡展覽廳,很感興趣:桌子上麵的那麵牆上貼著人物像,是毛澤東和朱德在首都機場迎接從莫斯科迴來的周恩來的照片,在像的左邊用隸書寫著“共產黨員要襟懷坦白,忠實積極”,右邊寫著“人民公仆要光明正大,不搞陰謀詭計;”對麵的牆上用周哲非常熟悉的“夏體”寫著一段詠竹的佳句,“根紮大地渴飲黃泉未出土時便有節,枝橫雲夢葉拍蒼天及淩雲處仍虛心”。

    周哲感到奇怪,老同學對這些玩意兒怎麽老這麽有興趣。夏榮沏好茶後,就坐到另一隻沙發上。

    “你不是學的法律嗎?怎麽分到了運動辦?”

    “這是暫時的,不過目前學非所用,用非所學的現象非常嚴重。”

    “你們具體幹些什麽?”

    “讀報,掌握時事動態,檢查全縣黨員幹部的行為紀律,為政界服務。”

    “這正好,達到了你原先的目的。”周哲一笑,這笑中不免有點妒意。

    “我原有什麽目的?”夏榮不解。

    “忘了嗎,那次和你招生,在談到我們的未來時你不就想當一個有文憑的幹部嗎?”

    “哦。”夏榮連連點頭,“是的。不過我的專業是法律,我將來一定要去法院工作。”

    “你這個人有種好學和上進心,你會成功的。”

    夏榮見到周哲隻顧談他,忙轉換話題問:“老同學幾年不見,現在混得怎樣?”

    “遭透了。”

    “怎麽個糟法?”

    周哲很想把他的坎坷詳細說給他聽,特別是被薑偉下令扣下的工分和口糧想讓夏榮出麵去調解調解,但一想到自己與薑偉的過節不是夏榮能調解得了的,於是他隻說:“其實一般。薑書記現在怎樣?”

    “你不知道嗎?他現在地委黨校輪訓,還是公社的一把手,隻不過縣裏地區兩頭跑,沒再下農村了。前幾天我還給他掛過一次電話。你有什麽需要我找他幫助的嗎?”

    周哲很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又怕夏榮忙幫不上還遭到鄙視,於是連連搖頭。

    “聽說你把農村的媳婦終於蹬了,另找了縣城的一位?”

    “有這事。”

    “她一定長得很漂亮,在哪工作?”

    “我與她大概不會有結果了。”

    “怎麽,吹了嗎?”

    “沒吹,她上了大學,剛走不久。老同學這幾年在省城可找好了女朋友?”

    “球。我們那個學校百分之九十是男生,一個女生跟他媽的公主般金貴。”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姑娘走了進來,夏榮連忙站起身恭敬地迎接,其彬彬有禮和風度雅致象西方電影中的紳士。“這是我的同學、同鄉、老朋友加兄弟,周哲。這位是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李霞。”

    “哦。”姑娘算是迴答了,和夏榮那種紳士風度相比她簡直算傲慢。

    周哲站起身來忙說:“你好!”他指指沙發,“請坐。”

    “不啦,我們正在辦公呢。”

    “那這樣說我影響你們工作啦?”

    “不會。”夏榮說,“反正大家都在談天論地。”

    周哲不介意了。他突然發現:李霞有張強烈吸引男孩子的臉龐,前額白晰而又紅潤,兩隻眼睛很大,裏麵不停地閃著光,雙眼皮上的睫毛很長,給人留有人工接長的嫌疑,嘴唇大小適中,鮮豔的自然紅唇有點挑戰男性的欲望,鼻幹線條優美,小巧地安放在兩頰之中,一頭時髦的卷發黑漆般發亮,卷發下麵半掩半露著白清色細嫩的耳尖和玉石般晶瑩而質感圓潤的脖子,胸部顯得特別豐滿,顫悠悠的疑似哺乳期間的少婦……

    如果光從外表上來判斷人的美觀漂亮,大致可分為三等:一等是有明顯缺陷的人;二等是這人不怎麽樣,但也無法說出缺點在哪,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貌不驚人;三等人就是那些有所謂的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的絕色佳人,讓你一見就為之傾倒。李霞大概就屬於第三等人。

    周哲想到這裏就注意起夏榮來,隻見夏榮這時全神貫注地看著李霞,那神情仿佛是走火入魔一般。周哲暗自好笑,突然站起身來驚擾夏榮說:“我走了。”

    夏榮從迷幻中醒過來,忙挽留說:“吃了晚飯再走。”

    “我倆的情況都了解了一些,下次專門找個時間聚一聚。”

    “那也好。”夏榮把周哲送下了樓。

    他剛迴到辦事處,張唯利打來一個電話,要他馬上迴工地,並把行李也帶迴去。周哲按照這個命令作了,他來到張唯利麵前報到。

    張唯利正躺在一張竹躺椅上,不時把眼睛眯幾下,兩手在躺椅的扶手上輕輕拍打著,似乎在心中推敲什麽,他見周哲在房中站了有一會,這才說:“坐吧。”

    周哲坐下後誠惶誠恐地望著科長,他不知科長又要說什麽。因為對於他來說,每個領導的一句話都可以決定他的命運,都可以改變他的工作環境與生活狀態,因為他不受法律保護,職業沒有固定,工資和戶口都沒有,他隨時可以春風得意,隨時也會一敗塗地,這些隻不過是某位領導的一句話。當然環境有時可以破壞,有的也可以建立,他即使從一朝的成功到一夕的失敗,這對他來說並沒多大關係,隻不過迫使他去開辟另外一個戰場。不是嗎?在他短暫的人生旅程中他不是幾經失敗幾經獲得嗎?這是因為他環境與心靈的王國裏,環境對他來說並不是唯一的。

    張唯利將自己坐起來,用一種很神秘的聲音小聲說:“是這樣的,從現在起你不用再搞采購工作了。”

    “噢,我犯了什麽錯誤嗎?”

    “不是。是這樣,工地上開始搞運動了,成立四反二查運動辦公室。四反是反貪汙、反盜竊、反行賄受賄、反鋪張浪費;二查是查財務查實物。各科室都抽調有人員,我們後勤科派你去。”

    周哲總算鬆了口氣。

    “你去辦公室後,具體的工作是處理辦公室事務,收繳檢舉信,接待來訪人員,管理運動材料等等。”張唯利停了一會,仿佛是深思熟慮後說:“你的這份工作是我用了很大氣力才爭來的,楊指揮長也很欣賞你幹這份工作。”

    “謝謝您的舉拔。”

    “以後運動辦撤銷後你還是迴科裏來。”

    周哲感到,科長對他的重用和盡力為他找好工作是他從未見的,他不知怎樣感謝科長,隻好一個勁地說:“我一定好好工作。”

    周哲進入了運動辦公室,他的工作又一次變動了,而且越變越好,越變越有了幹部氣派,他成了工地上人們注目的人,有些幹部們知道他在運動辦管理材料,工人們知道他在組織檢舉揭發,都想找他說幾句話。

    運動辦公室由工地指揮長兼臨時黨委書記楊偉達任主要負責人,以下的領導都是各科室及施工隊抽來的,盡管人員有十多人,但在家理事的實際隻有周哲一個人,而楊偉達隻是在階段前發發指示,講講話。

    第一階段是在工地內外開展檢舉揭發。開頭幾天收獲很大,發現了一件小小的貪汙,二件小小的盜竊和一件行賄受賄的事情,楊偉達很重視,指示專案人員從實從快調查。

    有一天清早,周哲打開運動辦公室,發現門下有封信,周哲拆閱後禁不住大吃驚,這封信檢舉了張唯利在夏季從省木材公司調木材時至少有五個立方米的上等木材沒運迴工地,信中說縣家具廠有人放進去幾個立方米的木材巳製作成了家具,要求運動辦查處。

    這封信對周哲來說無疑是個考驗,信中所揭發的人恰巧是他的恩人,他簡直不相信,盡管他沒有調查核實,但張唯利在他心中一直是個完人,是個對工作負責沒有私心的人。他第一次與張唯利相見是他出龍口工地的那個冬天,他見他工作實空,能吃苦耐勞,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工作作風都是非常好的人。想不到這個曾給他人生以新的環境,新的振奮的人還會有這樣的事件。

    他出於了解一個人,刻不容緩,他沒向任何人報告,馬上將辦公室鎖上,他要親自去調查。

    這天他沒有任何收獲,晚上他躺在床上失眠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對任何事情都喜歡追尋,好奇,心情容易衝動,而往往對件事產生興趣後又喜歡退下來深思熟慮,尋找自己可以利用的東西。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叫做好奇而不想入非非,荒唐而不庸俗可惡,衝動而不失去理智。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在心中構成了一個設想:明天去找夏榮搞一張他運動辦公室的空白介紹信再次去調查。

    傍晚時分迴來時,他的收獲已經很大了,調查的結果使他更為吃驚:那被製成的三套家具,確係上等的雲南木材,當省汽運公司的車隊運送木材到工地途經縣城的時候,張唯利截住了一輛。讓他吃驚的是三套家具的去向:張唯利留下了一套,一套張唯利送到了楊偉達的家,最使他震驚的是另一套,居然送給了縣革委會副主任湯小山同誌,而湯小山居然收下了,不僅如此,三位領導家裏的裝修和換新全部由家具廠上門施工,而這筆不菲的開支肯定在工程中報銷了。

    現在他手中巳掌握了楊偉達,張唯利甚至湯小山的違紀行為,隻要他將這些材料通過夏榮送到縣委運動辦公室,那也許有場好戲可看。然而他沒有這樣做,無疑他不是傻瓜,他巳經成熟了,他決不這樣做,這樣做了他又會損失不小,他還沒有忘記給報社的那封信,慘痛的教訓使他變得聰明起來。他早就發現了社會上有許多弊病,許多令人痛心的醜事,可是社會本身及那些貌似公正的機構比他發現的還要多還要早,而代表統治階級意誌的那個所謂的社會也隻能聽之任之和無可奈何甚至措手不及。況且有些人雖然在不同程度上有某些違法亂紀和搞不正之風的事件,但他們的正麵形象不是很高大嗎?他們的工作不是幹得很好嗎?就拿楊偉達來說,他每月的工資隻有七十多元,可家中有個從鄉下帶來的老婆及六個子女,最大的今年結婚時其隆重程度在縣城創造了許多之最,其餘的要麽在家待業要麽在讀書,可家中同樣過著人上人的生活,難怪國外提倡高薪養廉,在中國官場上你不給他高薪反正他也是伸手要拿的。況且,如果沒有楊偉達的精縝指揮和整年守在工地,這麽大的一個水利工程是難以順利施工的,他的形象在政界和技術界都完美得無瑕可擊,而人們總是把這種形象看成是社會的主流,是時代精神,至於經濟及其它方麵自然是一俊遮百醜。

    周哲在這個問題上一比較,幾套家具就顯得非常渺小了。他決定不把這件事捅出來,也不討好賣乖地讓楊偉達張唯利知道他們所幹的好事巳敗露,他而是把這件事先掩蓋起來。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在運動辦呆下去,工地上的運動才有可能繼續深入,當然這種深入的矛盾不是對準楊偉達等人,隻有這樣,也許對工地上的工作、對國家財產有益。況且,這次運動的開展從湯小山到楊偉達也隻是做一做這麽個花架子給縣委和水利局的其它人看的,這是張唯利曾私下透露給周哲的。當然小螞蟻周哲要掩蓋這件事也是有風險的,倘若有人追查起來他會脫不了幹係,不過他早就想好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沒收到什麽匿名舉報信。

    這張牌隻好先收起來。

    一季與大青牛一樣拚死拚活的蘆葦轉運下來,周方祥的整個外形好象被人抽走了一層似的瘦了許多,特別是兩手沒有一寸皮膚不是傷痕累累,十個指頭上全是裂口,最大的裂口處紅肉鮮鮮,他隻好每天用橡皮膏纏住,他的腳也被蘆葦的蔸子搗得稀巴爛,開頭他穿著鞋在柴山裏行走,結果一雙嶄新的解放鞋隻能穿一個星期,而一雙膠鞋要近五元錢,後來他就幹脆赤腳行走,他對董小蘭的說法是:“膠鞋搗爛了要錢去買,腳搗爛了可以自己長好。”董小蘭非常敬佩他的吃苦耐勞和忍辱負重的精神,同時也把這個笑話在許多場合拿出來嘲笑周方祥。不過這一季的收獲也不小,除了日常開支和繳清了生產隊的副業承包費之外,他足足淨賺了五百元,五百元啊!厚厚的一大疊呀!這個數字對搞隊長時期的周方祥來說,完全是個天文數字,後村王老大家做一個紅磚青瓦的三間大房才用了一千多元錢呢。

    夏天一到,柴山裏就不允許人踐馬踏了,因為蘆葦己長高,長江汛期也快到,管理站就開始封山育葦,至於各造紙廠的原料在這之前已用船運完,於是周方祥的副業生產也就完了。

    大青牛走過了它二十多年的生命曆程,現巳油燈耗盡,一天,周方祥用它拉車的時候它突然停下不走了,周方祥揚起柳枝怎麽也趕它不動,它索性從肩上退下軛頭躺倒在地。後來周方祥去請了個獸醫來,獸醫告訴他,大青牛巳雙目失眠,馬上就會老死。周方祥隻好迴隊叫人來把大青牛抬迴去,八人“大轎”將大青牛抬迴去後不久,大青牛就與世長辭了。可是這個隊的社員沒有按照二爺的遺囑將大青牛埋在骨灰旁,而是剮了皮分了肉。

    大青年走完的是它勤勞輝煌的二十多年。

    對於周方祥來說,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一棵草有顆露水。緊靠蘆葦管理站的紅旗公社柴洲大隊圍堤內,有紅旗公社最大的企業大輪窯廠,周方祥進了該廠拉土坯和出窯。

    在窯廠最大的收獲是周方祥白揀了個媳婦。王小梅是紅旗公社紅嶺大隊人,在她出身的那年她父親征兵走了,丟下孤女寡母艱難地過了五年之後,她父親一紙離婚書寄給了她母親。母親改嫁後她就成了孤兒,好在她父親在部隊上混成了個副師級,每年都給當地政府來信請求撫養,紅旗公社於是將王小梅安排在輪窯廠當炊事員。

    這兩個貧窮和苦命人一經見麵,就再也分不開了,婚後,雖然家貧如洗,但對於兩個人來說總比一個人強。

    當秋天金色的陽光從江濱片那方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升起來,斑斑駁駁照亮周家村的時候,人們巳在田裏幹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周方茂當上隊長後,生產上各方麵都沒周方祥安排得順當。大家依然窩在一起出工不出力,混天度日,倒是農業學大寨的口號沒人再提了,所以大寨式的評工記分法也就沒再實行。舊的軌製正在逐漸沒取締,而新的軌製還沒到周家村,盡管在周家村以外巳經出現了聯產計酬,分田到組,分田到戶,幾戶聯手承包種植的事情,但東風大隊依然是死水一潭。

    紅旗公社的黨委書記薑偉同誌向縣委提出申請到地委黨校培訓之前,他將柳文武從東風大隊黨支部書記的位置上提拔到了江濱片的總支書記,東風大隊的支部書記由原先的團支書、周哲那屆的生活委員杜強擔任,杜強在這段時間裏時來運轉官運亨通,突擊入黨突擊提拔這樣的好事都落到了他的頭上。

    周方祥與王小梅結婚後,小梅依然在公社窯廠當炊事員,周方祥迴隊了,因為方祥同誌不願意在窯廠做“苦力”,他不想讓自己的妻子在廠裏沒麵子,因為廠子裏的“苦力”全都是四川人和河南人,雖然如此,他們夫妻感情卻是久盛不衰,久旱逢甘露,枯木綻新芽,對於他們夫妻來說,能夠睡在一個被窩裏,鍋裏有煮的就夠了。方祥同誌的高大英俊,強壯有力,常常使王小梅心滿意足。一天,夫妻同房後,兩人從亢奮狀態靜下來,周方祥靠在床頭摟著妻子商量說:“我在隊裏這樣混下去不行,春上我在柴洲大隊見到養蜂的張有武,他有三十幾口蜂箱,他答應給我一個蜂群分出來的王台,還是意蜂呢,可我沒有蜂箱。我決定明天去找周哲,讓他給我搞些好杉木板。”

    “這可是犯錯誤的事,你不要害了人家。”王小梅總能替別人著想。

    “我去看看,他會有辦法的,他是我們村最有能耐的。”

    時間在不知不覺地向前滑行,轉眼冬去春來,萬物呈現生機,春天過渡到夏天隻不過悄悄地在進行,這是個生機勃勃的夏天,一九七九年的夏天。

    我們的故事有必要開始敘述其它與主人翁有關的人物了,用文藝行家們的話來說,叫做配角或次要人物,這個人物當然是我們早就熟悉的夏榮。

    他分到縣委運動辦公室後,在不長的時間裏,就與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那個長得十分漂亮的李霞好上了。辦公時,他的眼睛經常走神到對麵那張辦公桌上去,而有時在那一瞬間,對麵也有兩隻眼象閃電一樣射來,再過一會兒夏榮把眼光投向對麵時,對方也不知什麽時候盯著他了,於是四隻眼有了久久的對視。往往她不滿足於這種對視,於是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走動,而他的眼光則象一根針遇到磁鐵一樣跟了上去,他更進一步發現,神魂顛倒地感到,她有修長的身材,高聳的胸脯,細若王蜂的腰和豐碩的臀,當她那明亮的眸子再一次向他投來時,兩人都會心地笑了。

    有人說從眼睛中可以獲得愛情,因為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他們確是這樣。

    在一個周未的晚上,他倆在夏榮的那間房裏談得特別投機,當時針越過零點後,夏榮幾乎焦枯的雙唇終於找到了潮熱的透著芬芳的紅唇,雙手在晶瑩的雙峰上不停地攀登,他氣喘籲籲,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她發出含混不清的夢囈……他們的感情由同誌一下子就上升到了戀人,從此他倆的愛情生活開始了。

    夏榮為了驗證他所得到的愛情是崇高和偉大的,這天他掛了個電話給周哲,特約他光臨他的住處。這是一個下午,周哲放下電話後從工地趕來,夏榮同樣是迎在縣委大門前,他們手拉手親密地進了房間,一進房周哲就感到了飯局的味道,桌上擺了一瓶好酒,幾樣從餐館買來的菜。“這是幹什麽?”周哲問。

    “喝酒唄。”

    “就為喝酒?”

    “還要正式介紹一個人給你,我想她來後不用介紹你會明白的。”

    正說著,美女一位款款而來,她邁著輕盈的步子進來,手中還有一束塑料花。周哲連忙站起了身,夏榮說“我想你們都沒忘記吧。”

    “不用介紹了,周哲,去年就認識了。”李霞的記憶力不錯。

    “我們已經是老朋友了。”周哲樂現地笑著。

    “好吧,我們開餐。”

    三人一陣忙碌後開始喝酒,使周哲感到意外的是李霞居然敢喝白酒,吃喝中,他們海闊天空無所不談,慢慢三人臉上都掛了個大紅。李霞首先感到自己應中止飲酒,於是提議去食堂買飯,她站起身來身不由己地歪了一下,忙扶住門框,然後步子盡量矜持地出去。

    “看,她醉了。”周哲說。

    “不會的。”夏榮高興地看著門外,“她的酒量比我大多了。”

    “你們已較量多次?”

    “沒,沒有。”夏榮嘻笑著,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後忽然問:“小寒最近來信了嗎?”

    “來過。”

    “想不到,你在愛情上比我積極得多。我聽說她家中反對激烈,而你們卻堅定相愛,我很想知道,在你們的愛情史上是不是有過熱軌行為?”

    周哲己將酒杯端在手中,聽到夏榮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緊盯著夏榮發紅的眼睛問道:“你怎麽迴事?是不是要考證現代愛情的趨勢或者說為你所借鑒?”

    “不不,我是說你們的愛情是以什麽為基礎的?”

    周哲笑了笑說:“我與她的愛情能否堅持下去,這還無法說清,現在更不能迴答什麽基礎。你以為愛情真有什麽基礎嗎?就象某些公式化的小說或某些理論文章主觀臆造的那樣,什麽事業基礎啊,金錢基礎啊,名利地位基礎等等。我認為:愛情就是愛情,愛情就是命運,是兩顆心靈碰撞產生出來的火花,是兩片久經幹渴的心田突然碰到了濕潤的清泉,一對夫妻的結合是由前五百年所定,是由上天給你安排的。不過你為什麽要把那麽崇高而偉大的東西同一些低級庸俗的現象同日而語呢?”

    “我想,愛情無非就是兩個男女之間的事情罷了。”

    “你說得非常正確,既然你知道愛情就是男女之情,那你就應當用你的觀點去愛,可我認為我應當對愛情抱著一種敬畏之心,一種象在廟宇仰望神靈之心,更不能把髒水潑向我們心中那個聖潔的領域裏去,如果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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