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典天下誅討賜奪,吏勞職煩,故吏眾。


    武帝元狩六年,丞相吏員三百八十二人——史二十人,秩四百石;少史八十人,秩三百石;屬百人,秩二百石;屬史百六十二人,秩百石。


    然而吏員幾百人的丞相府卻是門無塾,不郭邑,門署用梗板,方圓三尺,不堊色,上書丞相府三個字。


    門,也是丞相府與其他府寺最大的不同——丞相府設東西兩門。


    ——也許正是這個緣故,丞相府才不方便在門的兩側建屋,也就是“塾”。


    不過,平常,丞相府隻開東門。隻有丞相有病時,皇帝法駕親至問病,才會開西門,迎皇帝法駕。


    霍光乘的是皁繒蓋、兩黑轓的硃班輪安車,到了丞相府,東門長史自然不敢阻攔,立刻將霍光的車駕迎了進去,同時派了小吏匆忙去稟報丞相。


    田千秋年邁,行動不便,即使是一聽掾史的稟報,便起身出了聽事的黃閣,也沒能迎出多遠,就見霍光已經進了正院。


    見霍光已經加快了步子走過來,田千秋也就不矯情地站住了,等霍光走近,便相揖言道:“大將軍長樂未央。”


    霍光長揖答禮,也迴了一句:“君侯長生無極。”一般來說,長者都更喜歡“長生”之類的吉語。


    “老了!”田千秋擺了擺手,“比不得大將軍。且入閣再敘?”


    “固所願矣。”霍光再揖,請田千秋先行。


    田千秋的確不耐久立,也沒有再與霍光推讓,便由屬吏扶著,顫巍巍地迴了黃閣。霍光稍落後半步,跟著他一起進黃閣。


    丞相的聽事閣稱黃閣,但是,與宮中殿閣不同,並不設鍾鈴。


    雖然先了黃閣,但是,田千秋沒有坐上席,而是請霍光坐正席,自己坐到下首。


    霍光見田千秋已經坐定,便隻讓了一遍,隨後便在正席坐下。


    摒退屬吏掾史,田千秋直接開口:“大將軍此來……”


    霍光微笑:“仆觀君侯之色,似比前番更好一些。”


    “尚可。”田千秋有些困惑——難道霍光不是有事吩咐,真是是單純來敘話的?


    霍光沒有讓田千秋繼續困惑下去,笑了笑,便道:“趙將軍屯兵上穀,仆心憂糧草事。”


    田千秋一愣,隨即便恍悟,連忙道:“雖未上計,然今歲並無災異,府庫歲入當無憂矣。”


    霍光點頭:“君侯如此說,仆亦心安。然有一事,趙將軍出京前,卻是當議未議。”


    田千秋一愣:“何事?”


    “隨趙將軍出征者,皆羽林麾下,此部糧草以及秩祿……”霍光沒有說完,不過,田千秋已經懂了。


    “大將軍之意,當計之發往上林?”田千秋擰眉,“轉輸之費……”


    霍光擺了擺手,站起:“此事,勞君侯與車騎將軍商議了。”


    田千秋剛要起身,一聽這話,頓時臉色慘白,身子一軟,竟是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霍光仿佛沒有看到,一揖即言:“仆告辭。”


    “大將軍!”田千秋忽然開口。


    霍光聞聲停步,一派溫和地道:“君侯但言。”


    看著一臉平靜的霍光,田千秋卻是滿心驚悸,半晌,才道:“大將軍,此事當請禦史大夫共議。”


    無論心中是何感受,田千秋那張滿是皺褶的老臉都沒有任何顯露,霍光也隻作不知,溫和地笑道:“明日,長主設宴,禦史大夫親自相邀,當是無暇議事的。”


    田千秋低下頭,慢慢地答了一句:“既是如此,便罷了。”


    “君侯辛苦。”霍光再揖。


    田千秋抬起頭,沒有說旁的,隻是道:“大將軍見諒。仆不能相送矣。”


    “不敢。”霍光也斂了笑容,“君侯安坐。”


    田千秋不起身,便隻有丞相府的長史等人相送了。


    等送走霍光,一幹人重迴聽事閣,卻見丞相仍然坐在下首的漆秤上,長史連忙上前勸道:“君侯可是乏了?不若稍歇再坐閣?”


    田千秋搭上長史的手,慢慢站起,又慢慢地走迴正席:“老了……風起了……冷了……閣中該擺溫爐了……”


    “諾。”長史立刻應聲,旁邊自有掾史迅速出去傳話。


    “……風起了……”田千秋喃語著,擺手讓諸人退下。


    出了聽事閣,一名少史隨口說了一句:“今日,風是有些大了!”


    “噤!”長史立即低聲喝斥。


    ——他們這位君侯,雖然已然老朽,卻不是隨口言語的人。


    ……風起了……


    秋風並非秋雨,綿綿不絕,九月己巳,仿佛是為了表明已入季秋,天剛亮,眼看著是豔陽高照的一天,卻起了大風。


    雖然風大,但是,並未變天,對一般人來說,除了覺得寒意更重,倒也沒有什麽影響,承光宮中卻因為這場大風而再次忙碌起來。


    “今日風怎麽這麽大?”抬著火齊屏風的宦者低聲抱怨。


    長公主不在,宦者仆射也沒有出聲製止。


    一起抬屏風的宦者安慰他:“這風不算什麽!聽說燕都的早幾個月就起大風了!燕王宮中十幾人合圍的大樹被吹倒了幾十棵不說,連燕王的大殿都壞了!”


    宦者仆射正好聽到,頓時就樂了——燕都的風是大,但是,是拔了宮中七圍以上的大樹十六棵,又損了城樓。


    ——口耳相傳的故事,總是這樣。


    “咳!言語兩句也就罷了!”宦者仆射瞪了他們一眼,“也不看看這兒是誰的宮!”


    幾個宦者同時縮頭——誰不知道燕王與長公主交好啊?燕王的閑話,他們還是少說吧。


    因為大風,承光宮前殿中原本的布置全部換了一通,錦帷繡幄全換了更厚實的,原本的漆板屏風也全部換成更加沉重的石製大屏。


    等全部布置妥當,諸令丞、仆射才去稟報長公主。鄂邑長公主又親自檢視了一番,才安心地與太宦、私官商定食肴,又與掖庭丞、樂府商定歌舞樂曲等事。


    因為少帝發了話,命大官等為長公主設宴,諸人也不敢怠慢,本來,這也不是第一次,不過,這卻是第一次以大將軍為主賓的宴席,眾人更加不敢怠慢。


    等全部議定,已近午時,太官等人都匆匆離開,各自準備。


    這一日,霍光卻是安安穩穩地在尚書台理事。


    不過,在他身邊跟了幾日的劉病已卻不在。


    杜延年過來奏事,說完之後,不由就好奇:“曾孫不在?”


    霍光抬眼看了一下,卻沒有迴答,隻是應了一聲:“嗯。”


    見霍光不願多說,杜延年便沒有再問劉病已的事情,隻是道:“大將軍今晚當真要赴宴?”


    “自然。”霍光的語氣冷淡,似乎不願多談,“君命豈可違?”


    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杜延年也就沒有再問什麽,執禮退下,正好與張安世在門外碰上,兩人見禮之後,便各自行事。


    出了尚書台,杜延年又遇上了霍山。


    “諫大夫長樂未央。”霍山側身讓道。


    杜延年同樣避道:“中郎將長樂未央。”霍山是晚輩,但是,這是宮中,霍山的官秩高於他,他可不敢先行。


    霍山也沒有多說,長揖謝過,便先往尚書台去了。


    杜延年倒是站了一會兒,才繼續前行,心中卻不由嘀咕——霍光居然沒用親子?


    不過,這是霍光的家事,杜延年也沒有真的打算怎麽管,不過想了想,就丟開了。


    過了晡時,桑弘羊才到尚書台,同行的還有上官桀。


    最近一年,上官桀幾乎沒有理過尚書事,尚書台內的眾人一見到他,不免都有些尷尬,見禮之後,便都不作聲。


    自然也有人去稟報霍光,霍光倒沒有擺什麽架子,聽到桑弘羊來了,便迎了出來,竟是沒有來得及聽仆射說上官桀的事,因此,見到上官桀,霍光先是一愣,等上官桀笑道:“子孟不願仆相陪?”


    “豈會豈會!”霍光立刻笑道,“是許久未見少叔了。”


    兩人一通寒喧,竟是一派和樂融融的模樣,讓尚書台所有人都不由心驚。


    聽兩人的閑話告了一個段落,桑弘羊才輕咳兩聲:“兩位將軍,時辰已不早……”


    “是是是……”上官桀恍然大悟地拍手,“不該讓上與長主久候。”


    霍光一臉驚訝:“陛下亦往?”


    “正是。”桑弘羊連忙道,“此乃長主之意,主上不便不允。”


    霍光笑了笑:“長主設宴,自是長主作主。”言罷便道:“禦史大夫,左將軍,先請。”


    “大將軍先行。”


    三人出了尚書台,行了一段,霍光忽然問上官桀:“長主既請動少叔,可有邀車騎將軍?”


    上官桀一愣,隨即道:“吾不知。禦史大夫可知?”


    桑弘羊同樣搖頭:“不知。”


    “子孟欲見安?”上官桀好奇。


    霍光笑道:“非也。吾見君侯遣人入宮,欲見安,故有此問。”


    “君侯有命?”上官桀一愣。


    霍光搖頭:“不知。君等稍後君侯使者一刻。”


    丞相府在宮外,出入宮禁不比他們容易,需先請,方能入,如今,也就是要霍光允準。


    巧的很,今日,上官桀不在車騎將軍府,也不在家,而在宮中。丞相府的那名使者估計也是白跑了幾處,才想到宮中的。


    (謝謝書友100825210414817的打賞。淚奔……我真體會我的節奏問題了……本以為本章能了結上官家的……我發誓,我真的沒想拖情節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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