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安真正糊塗了——這會兒……找那位長公主……能有什麽用?


    上官桀也不解釋,隻是讓人準備父子二人名刺,派人先行趕往藍田,隨後,父子倆便合乘一輛安車,疾馳直奔藍田。


    ******


    這會兒,鄂邑長公主在藍田過得正舒心。


    沒有受過窮的人永遠不會明白錢的意義。


    當然,並不是所有經曆過貧窮的人都會最看重錢財


    鄂邑長公主無疑就是那種既經曆過貧窮,因而將錢財看得極重的人。


    當然,長公主所謂的貧窮並不是一般人的標準——所謂貧富,都是要看人們以何為標準,參照著比較了,才能得出相應的結論。


    被鄂邑長公主拿來當標準,作參照的,不是一般的窮人與富戶,而是她自己的兄弟姊妹。


    ——作為皇女公主,最差也有一縣作為湯沐邑,怎麽可能貧窮呢?


    隻不過,與衛長公主、夷安公主、石邑公主相比……鄂邑長公主的湯沐邑……差了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當然……還有沒有算幾位公主的夫家……


    像衛長公主……哪怕自己沒有湯沐邑,僅是她的夫婿的收入,便足以將她供養得比神仙還舒坦了——尚衛長公主的,先是平陽侯曹襄,後是樂通侯欒大。


    ——平陽侯是食平陽全封的……始封便是一萬六千戶,曹襄的封戶數沒有人統計過,不過,征和二年,衛長公主與共侯曹襄之子曹宗,因與中人奸,闌入宮門,贖為完城旦,失侯時,封戶是二萬三千戶……


    ——樂通侯欒大不過是三千戶食封……可是,這位尚主時,身佩六將軍印……是被所有人視為神仙的存在……


    至於其他幾位公主……皇後所出的不必說,便陽石公主、夷安公主這般普通的公主,食邑都比她很多……至於婚事……


    ——那樁婚事是鄂邑長公主當時自己求來的……她能說什麽?


    ——年少時,不知愁滋味,隻想著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隻羨慕司馬相如與卓文君那般的炙烈感情……


    ——誰不曾年少呢?


    當年少不再,韶華不再時……女人……能掌握的又剩下什麽?


    也許真的是傷春悲秋吧……一入秋,鄂邑長公主忽然就變得容易感慨悲傷了……丁外人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讓這位長公主展顏。


    知母莫若子啊……到最後,還是鄂邑長公主的兒子文信給母親提議——去藍田看看。


    ——新得的湯沐邑,又時值八月算人之際……


    ——藍田是個好地方啊……


    藍田,有出美玉的山,有秦孝公置的虎候山祠,又沂水、灞水所出的藍田穀……自古就是秦楚大道,是關中通向東南的要道咽喉。


    所謂“玉之美者曰球,次美者曰藍。”藍田美玉本就是陸海之珍。


    何謂玉?


    ——玉,石之美者。


    《禮記玉藻》記——“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宮羽,趨以采齊,行以肆夏,周還中規,折還中矩,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後玉鏘鳴也。故君子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佩玉,是以非辟之心,無自入也。君在不佩玉,左佩結,右設佩,居則設佩,朝則結佩,。齊則綪結佩,而爵韠。凡帶必有佩玉,唯喪否。佩玉有衝牙,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於玉比德焉。天子佩白玉而玄組綬,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大夫佩水蒼玉而純組綬,世子佩瑜玉而綦組綬,士佩瓀玟而縕組綬。孔子佩象環五寸而綦組綬。”


    至秦一統*,金玉之器不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玉的地位更加重要。


    而藍田玉……更加不同一般……


    ——秦始皇曾用藍田作玉璽。


    秦始皇帝初以和氏璧所製的五螭相交紐玉璽為傳國之璽,刻文為鳥篆字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但是,二十八年,秦始皇出巡,在舟過洞庭湘山時,因狂風怒起龍舟欲傾,而拋璽於湖中以求鎮湖祀浪,傳國玉璽因此丟失。之後,始皇帝即命人用白色的藍田玉重製相同的規製的五螭相交紐的玉璽,鳥篆刻文卻與前一次不同,為“受天之命,皇帝壽昌”的字樣。漢代秦之後,傳國玉璽即是這枚以藍田玉所製的玉璽。


    ——以藍田為鄂邑長公主的湯沐邑……


    ——著實是……太讓人惴惴難安了……


    鄂邑長公主不懂這些,丁外人也不是精於此道的人,鄂邑長公主的兒子文信卻是知道這些的。


    ——在那些知書通史,精於經術的儒士看來,像藍田之種地方就像泰山、五嶽一般……不宜封予臣下的……


    ——更不要說是封給公主之類的女流了!


    ——儒家大義首重的就是名……


    當然,無知無畏,惴惴不安,憂心忡忡的……都是知曉利害的……鄂邑長公主自然不在其列,因此,她很開心地去了藍田。一路上開心不已,仲秋時節的白鹿原,雖然不及春夏之時美麗,但是,也尚可一觀了。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能滋養出那般靈動美玉的地方——美人也不少。


    鄂邑長公主很盡職履行著共養天子的職責,與前來的光祿大夫及掖庭的丞與相工一起,為少年天子精心挑選了不少美人——當然,也合乎法相……容易生養……


    “長主真是無時無刻不掛念陛下啊……”丁外人半是讚歎半是嫉妒不悅地對鄂邑長公主言道。


    對於這個頗為知情識趣的私寵,鄂邑長公主一直是十分滿意的,聽他如此說,自然也是一番頗情趣的調笑應答。


    ——既然來了藍田,就是想讓自己心情好一些。


    ——隨心總是必須的。


    丁外人在外還是知道分寸的,除了言語之外,舉止並不過份,至少不會引人側目——天家貴女養個男寵……早就不是什麽聳人聽聞的事情了……


    帶著丁外人,在灞水邊慢步閑逛的鄂邑長公主看了一眼遠處的灞陵,心中不由一陣激蕩——陪葬灞陵的那位姑祖母才是真正的長公主啊……


    “長主?”丁外人被鄂邑長公主的動作嚇了一跳——房中事不言而喻,可是,在外……鄂邑長公主等閑都是不讓他觸身的……如今卻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鄂邑長公主沒有理會他的受驚之色,抬手指向遠處的灞陵。


    “那位竇太主能做到的……我也可以!”鄂邑長公主輕聲喃語。


    丁外人心中陡然一緊,喜色卻是難以壓抑地湧上眉梢。他極盡柔情地低聲追問:“長主說什麽?”


    鄂邑長公主眉目含笑,瞪了他一眼,同時也放開了手。


    ——她畢竟不比那位姑祖母有放肆的勇氣,這一時激動、情動之下的言行……可一卻不可再……


    丁外人也知道鄂邑長公主的性子,眉角輕挑,唇帶笑意,卻是不再言語了。


    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帝姊長主,這般走了不一會兒,鄂邑長公主便累了,也不想走了,丁外人極有眼色地將一直跟在後麵的車馬召來,小意殷勤地將長公主服侍上輜車,隨後便要親自駕車,卻被鄂邑長公主拉住不放。


    “禦者在,不需汝!”鄂邑長公主輕笑。


    丁外人自然不爭辯,順著長公主的力道便上了輜車。


    一幹騎奴侍從見了這般情況,也都十分乖覺地將輜車重重圍住,卻又盡量遠離輜車,一行車騎人馬,便以這種相當別扭的陣勢,慢慢返迴鄂邑長公主在藍田新置的宅院。


    當然,為了避免意外,一幹車騎人馬,不僅選了最遠的道路,還都做了準備,隨時可以再繞遠路。


    不過,很顯然,今日的情況不是這些騎奴侍從能左右的,一行車騎人馬剛行了一刻鍾,便有紅衣騎者疾馳而來,隨行的公主家令立刻迎了上去,眯起眼,十分不悅。


    待那紅衣騎又近了一些,家令倒是認出其是誰了——正是上官家平日常用的傳信人。


    鄂邑長公主、丁外人與上官桀、上官安關係十分親近,見是上官家的人,鄂邑長公主的家令卻是不敢隨便處置了。


    家令正在猶豫難決的時候,那名騎者也到了家令跟前,利落地停下馬,翻身下馬,一派恭謹地雙手遞上一隻漆匣:“家主與子君請謁長公主。”


    家令心裏有數,匣中必是上官桀與上官安的名刺。


    這般情形,卻是極鄭重的請謁了,家令的神色又凝重了幾分。


    漆匣是不能不接的,但是,接過漆匣,家令轉頭看向後麵的輜車,離輜車較近的騎者輕輕搖頭。


    家令隻能對那名紅衣騎者道:“長主稍後便至,請尊家二位稍待。”


    紅衣騎會心一笑,向家令一揖,便上馬離開。


    上官桀與上官安比通謁的騎者來得慢,再加上對道路不熟,鄂邑長公主又是新置的宅子,尋人問路又花了一番時間,因此,雖然在鄂邑長公主之前到了她的宅子,但是,侍婢剛上了熱漿,鄂邑長公主的馬車便也迴來了。


    不過,輜車卻先進了後宅,又過了好一會兒,鄂邑長公主才在侍婢的簇擁下走入上官桀他們所在的正院北堂,當然,丁外人也在隨侍之列。


    雖然知道上官家這兩父子是不會無事跑來見自己的,但是,因為心情甚好,鄂邑長公主仍然是滿麵春風地招唿兩位,丁外人也相當客氣與兩位將軍見了禮。


    主客安坐之後,丁外人便打算先離開了,上官桀卻喚住了丁外人。


    “丁君與樊福可有故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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