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中宮患疫?誰說的?消息可信嗎?”


    上官桀拍案而起,驚怒交加,心中卻是十二萬分的不相信。


    上官安抹了一把汗,重重地點頭:“光祿勳屬下都傳遍了,不止椒房殿封了,聽說大將軍已經趕去建章,期門軍將駘蕩宮圍了個水泄不通。”


    聽到這話,上官桀反而平靜了,隻是皺著眉,輕聲道:“駘蕩宮也封了?”


    “是。”上官安卻是焦急難安,本來因疾奔過來尋父親商議此事已經出了一身汗,此時更加止不住,也分不清是因為累的,還是因為緊張的。


    “阿翁,兮君……”緊張之餘,上官安也有些擔心女兒——那畢竟他唯一的骨血了。


    上官桀不等兒子說完便嗤笑一聲:“擔心你的愛女?”


    上官安撇嘴,陪著笑道:“阿翁,兮君不也是阿翁的女孫?”


    “我沒這個女孫!”上官桀厲聲喝斥,一腳踢翻了麵前的漆幾。


    “阿翁!”上官安駭然變色,不知所措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怎麽?不明白?”上官桀冷笑連連,“霍子孟剛把改姓易宗的話說出來,你那個女兒就得了疫……這麽巧?”


    上官安驟然變色。


    “霍子孟的主意明白得很——皇帝與皇後那邊,我們就不要指望了!”上官桀冷言。


    上官安鬆了一口氣,抬手拭了一上額角,如釋重負地道:“那是大將軍的主意……與兮君有什麽幹係……阿翁何必雲那般誅心之辭……”


    上官桀也知道自己本就是遷怒孫女,畢竟,孫女不過九歲,中宮上上又多是霍光的心腹,她一個黃口稚兒,能做什麽?


    盡管如此,聽到兒子這般為孫女說話,上官桀仍然不高興:“她是皇後,被人堵著寢殿還不知道個輕重嗎?疫?我看是隻顧她自己了!”


    上官安畢竟在羽林待過,跟光祿勳屬下的郎官也算熟悉,聽到這會兒,卻是笑了:“阿翁不知道嗎?昨夜皇帝召了皇後,皇後一出駘蕩宮便昏倒了……”


    上官桀一驚,就聽兒子繼續道:“若不是這些,大將軍哪兒來的理由封駘蕩宮呢?”


    上官桀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抬腳想活動一下,卻發現身邊已經沒有東西可以讓他踢踏了,隻能重重地跺了一下腳,沉聲質問兒子:“皇後為什麽會昏倒?”


    “……兮君的身子素來就弱……”上官安為女兒辯解。


    霍幸君為上官安生下一雙兒女之前,曾經小產,身子一直就不好,連帶著女兒跟幼子都是稟質柔弱,幼子上官鴻更是早殤……


    上官桀淡淡地迴了一句:“昨晚從霍家出來,我便讓人將消息通報給少帝了。”


    上官桀說得頗為漫不經心,上官安先是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不禁訝然:“阿翁……”


    “如今……爾以為……皇後為何昏倒?”上官桀眯著眼,盯著兒子不放。


    上官安沒有吭聲,心中卻不無了悟。


    上官桀不禁冷笑:“那位少帝為何急召皇後?如今卻是這般局麵……你的女兒……昏倒……真是不錯!”


    這一次,連上官安也沒有辦法為女兒開脫了。


    上官桀越想越惱。


    之所以會立刻將霍光的打算通知劉弗陵,自然是想讓皇帝給霍光施壓——先帝遺詔指定的輔臣,隻有霍光、金日磾與他是將軍,金日磾已薨,若是他再歸家,兵權就徹底給霍光一個人掌握了。劉弗陵但凡有一點為帝的心思,便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上官桀從沒有想過那個年少的天子會簧夜急召皇後。


    ——九歲的皇後能起什麽作用?


    ……


    當然,上官桀倒是有一個計劃,其中會用到皇後……


    ——可是,那真的是最下策的計劃……


    ——非到萬不得已,他根本不打算用!


    當然,如今,不管是上策還是下策……都用不上了……


    霍光一手相當漂亮——不動聲色,便將他能動用的最大的兩個籌碼給抽走了。


    ——絕對的釜底抽薪!


    ——順便……還再次警告了一下他……


    ——兵權!


    ——大司馬大將軍對兵權的掌握是什麽樣的?


    ——霍光很清楚地給展示了一番。


    ——隻要有正當合理的現由,京師諸軍不會不從大將軍的命令!


    ——哪怕是那種形同監禁天子的命令!


    ……


    “疫……真是不錯……”上官桀眯眼輕哼,卻不無佩服。


    ——這可不會是霍光一個人能想到的。


    ——霍光不是醫者,也沒有經曆過大疫……


    ……


    “阿翁……現在怎麽辦?”上官安沮喪了一會兒便利索拋開那些前因後果,直奔關鍵問題。


    上官桀一怔,隨即聽兒子繼續道:“按大將軍的意思上書?”


    ——歸將軍印與列侯印?


    上官安明知故問,因此也是毫無誠意。


    ——交出那兩塊係著紫綬金印……上官家也就是徹底交出了權力。


    以上官安對霍光的了解——如果這麽做了,霍光的確不會再為難他們。


    ——失去了權力、地位……上官家的死活……也就毫無意義了……


    ——霍光是要名聲的!


    ——因此,他絕對做不出痛打落水狗的事情!相反,這位大司馬大將軍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是不吝展現自己的仁慈的!


    ——沒有名聲比仁慈更好聽……也更容易得到……


    ……可是……


    ——那樣活著……對上官家……有意義嗎?


    上官桀的答案顯而易見。


    “憑什麽順他霍光的意!”上官桀憤怒地質問,瞪著兒子,仿佛將他看作了霍光一般。


    “他算什麽東西!一介幸臣!仆在大宛征戰拚殺時,他在做什麽?真當他是大司馬大將軍了!”上官桀忿恨不平地吼著。


    ——這也許就是他的心聲……


    ——憑什麽……


    ——霍光憑什麽得到那個官位!


    ——大司馬、大將軍……


    ……不是旁的官職啊……


    ——那是所有軍中將領夢中的渴望……


    ——那是軍功……聲名……地位……權勢……


    ——那是天子所能給出最大信任!


    ……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


    ——大漢的將軍位號,最顯赫、最有權勢的四個……


    ——孝武皇帝隻肯給親信近臣啊……


    ——大將軍是給霍光,車騎將軍給金日磾……他這個真正有軍功的……卻隻得到一個左將軍……


    ——縱然同樣是將軍,同樣是金印紫綬,但是,位次上卿的列將軍與位在丞相上的大將軍……位在卿上的車騎將軍……相比嗎……


    從那道遺詔被頒下開始,不平、不服的種子就已經被埋在心底了……


    隻不過,七年來,霍光不曾在上官桀的麵前真正擺過大將軍的架子……更未曾拿出統領天下兵事的大司馬的權威,壓製過誰的氣焰……


    ——孝武皇帝罷太尉,而設大司馬……


    ——為的是什麽?不過就是太尉位在丞相之下,而衛青的地位……早在那之前數年就被他提到了群臣之上……


    ——大將軍……驃騎將軍……那是孝武皇帝最信任的臂膀……


    ——信之……便重之……怎麽可能讓他們再處於他之外的其他人之下啊……


    上官桀不平、不服……因為,在他看來——霍光能得到大司馬、大將軍的官職……


    ——不過就是因為他姓霍!


    ——歸根結底,在那個廣開三邊的孝武皇帝心中……大司馬、大將軍、驃騎將軍……除衛青、霍去病二人……無人能擔……


    ——除了衛霍……他也不想授給任何人……


    ——包括那個典屬京師與宮廷兵衛的車騎將軍……


    上官桀心中非議——但凡與衛青、霍去病扯上關係的……先帝都不會願意給旁人才對……


    ——霍光……


    ——什麽謹慎?什麽忠厚?什麽可任大事?……都是假的!


    ——臨終托孤,大權盡付……還不是因為他是霍去病的弟弟?


    ……還不是因為……他是衛青親自調教出來的內朝近臣……


    ……或者……


    上官桀臉色驟變。


    “阿翁?”


    上官安一直看著父親,自然不會昏過他的神色變化,隻是,他實在不明白,這個時候……父親還在胡思亂想……嗎?


    “去見長公主!”上官桀斷然言道,隨即就要出門。


    上官安匆忙跟上,卻是想阻攔父親。


    “怎麽?”上官桀挑眉,輕睨兒子,滿眼都是不悅。


    上官安無奈:“阿翁……八月算人……長主新得藍田為邑……七月末就去藍田……據說要十月大朝才歸……”


    人丁關係著食邑的收入,藍田是新歸於其的食邑,鄂邑長公主哪裏能全部交給屬吏?竟是要親力親為才安心……


    上官桀眉角一動,神色卻是緩了下來,眼中閃過沉思的光采。


    上官安不敢打擾,靜靜地立於一旁,好半晌,才見父親抬眼望向自己,仍是一派沉吟之色,卻是道:“長主去了藍田?”


    “是。”雖然不解,但是,上官安仍然規規矩矩地迴答了父親。


    “那就去藍田!”上官桀抿唇,斷然而言。


    ——啊?!


    上官安真正糊塗了——這會兒……找那位長公主……能有什麽用?(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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