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熹平二年,陳國相師遷,追奏前國相魏愔,曾與陳王劉寵,共祭天神,有不法企圖,實屬大逆不道之罪。


    時靈帝,剛剛誅殺勃海王劉悝滿門,不忍再施刑於宗室,於是詔命檻車押送魏愔、師遷,入黃門北寺詔獄,遣中常侍王酺與尚書令、侍禦史等,共同拷問。


    魏愔供言,與陳王劉寵,共祀黃老,不過求長生而已。王酺素知靈帝心意。於是誅魏愔、師遷,二人滅口。草草結案。靈帝果詔赦劉寵,不查此案。


    正因昔日陳王寵,“共祭天神”之事,朝野盡知。故聞董侯言,莫非陳王與薊王,共祀天神。


    太傅楊彪,斟酌答曰:“陛下慎言。陳王其人如何,老臣不得而知。然薊王乃漢室明王也。今,天下三分,關東未定。朝廷孤懸,群雄並起。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憂);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


    楊彪言下之意,多事之秋,謹言慎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董侯信服:“太傅所言極是。”


    楚都壽春。


    江東車騎將軍,兼領揚州牧,袁術府。


    “陳王何意?”袁術眼中? 陰晴不定。


    自率軍北上,襲占江北二郡,合肥侯成人之美? 拜袁術為揚州牧? 專治江北。主簿閻象? 領淮南尹。長史楊弘,為九江太守。別駕韓胤,為廬江太守。另有名士許劭? 拜阜陵王相。合肥侯相? 仍是八廚之胡毋班。帳下紀靈、橋蕤、張勳、樂就、李豐、梁綱諸校,皆有封賞。


    袁術,挾勝戰之威? 於壽春芍陂、合肥巢湖? 分立水軍大營。收攏船隻? 招募江淮健兒? 操練水軍? 已備上攻下襲? 取江夏、廣陵二郡。


    袁術府,乃前淮南王宮。合肥侯又不惜工本,大肆重建。金碧輝煌,氣勢森嚴。文武分列,齊聚一堂。人才濟濟? 不可小覷。


    長史楊弘答曰:“薊王隆禮以待陳國主簿? 卑下竊以為? 必是三讓之禮也。”


    袁術又問:“陳王寵? 莫非欲將國璽,轉呈薊王。”


    主簿閻象答曰:“卑下以為,陳王必不舍也。”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別駕韓胤冷笑:“陳王狐虎之威? 假薊王以自重也。”


    阜陵王相,名士許劭一語中的:“陳王似有稱帝之意。”


    話說,自被袁術捉刀強辟,拜為二千石阜陵王相。許劭領五縣之政,頗顯幹才。更加袁術位列六雄之一。背靠江東,麵陳關東。看似孤懸在外,寡不敵眾。實則,進退自如,穩如泰山。雖不能稱明主,然亂世之中,得安身立命,夫複何求。心念至此,遂為袁術所用。


    平輿二龍,又因“月旦評”,盛名天下。許劭亦助袁公路揚名。


    投桃報李。袁術待之甚厚。


    “許相所言,與我相同。”袁術一聲冷笑:“玄德,王室之胄,最忌權謀。陳王寵,弄謀自斃也。”


    “明公,明見。”群僚下拜。


    主簿閻象,進言道:“薊王遠征在即。群雄暗中積勢。甄都上公之爭,恐難善終。如劉表、呂布,必裹挾其中。徐州牧陶謙,命不久矣。明公需早做計校。”


    “陶恭祖亡故,徐州必為呂布所得。”袁術試言道:“廣陵雄城,易守難攻。不若上攻江夏。”


    “明公勿擾。且觀實効。”許劭進言道。


    “也罷。”袁術又問:“若陳王遣使來說,又當如何。”


    “且看甄都上公之爭,勝負如何。”主簿閻象答曰。


    袁術心領神會。


    《禮記·禮器》:“三辭三讓而至。”


    不出半月,陳國主簿梁習再來。薊國隆禮如舊。恰月末大朝會,百官席列,眾目睽睽。


    梁習三呈國書。薊王過目,婉拒依舊:“陳王之意,孤已盡知。主簿且迴。”


    梁習拜退。


    陳王三次出使,皆受薊王禮遇。且隆典重禮,尤勝先前。此時,天下皆知,必是三勸三讓,即位古禮。


    更加早有風傳。傳國玉璽,為陳王所得。再加勸進古禮,國璽下落,十有八九,落入陳王囊中。陳王本虛情假意,不料弄假成真。


    謂事不過三。


    若薊王果有稱帝野心。四次勸進,而效高祖:“漢王三讓,不得已,曰:‘諸君必以為便,便國家。’申午,乃即皇帝之位汜水之陽。”


    薊王不得已。勉為其難。即皇帝位於巨馬水之陽。陳王悔不及矣。


    然“矢在弦上,不可不發”。群雄束手,吏民屏氣。天下皆拭目以待。


    陳王寵,唯有硬著頭皮,四遣國使。


    臨行前,主簿梁習,伏地進言:“漢室傾頹,奸臣竊命。群雄並起,主上蒙塵。王上,乃出漢室宗親,豈可自絕宗廟,殤折社稷。”


    話音落定。殿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陳王寵,有苦自知。唯恐君臣不歡而散,於是忍辱負重:“王莽篡漢,光武中興。讖曰,二百年,必有雄傑出。主簿豈不識天命乎?”


    這便將梁習,親手扶起。四目相對,見梁習眼中決然。知其已報必死之心。陳王寵,一時竟難以怪罪。


    百感交集,亦不覺淚流。悔不當初。


    梁習再拜啟程。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正如薊王所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君命故不可違。然忠臣自可,以死明誌。


    梁習忠義:“初,濟陰王思與(梁)習俱為西曹令史。(王)思因直日白事,失太祖(曹操)指,太祖大怒,教召主者、將加重辟。時思近出,習代往對,已被收執矣,(王)思乃馳還,自陳己罪,罪應受死。太祖歎(梁)習之不言,(王)思之識分,曰:“何意吾軍中有二義士乎?”後同時擢為刺史(注1)。”


    日夜兼程,二月初,四抵薊國。


    月初大朝,如期而至。


    梁習捧書入殿,四呈國書。


    薊王過目,久未發聲。


    稍後反問:“陳王之意,主簿以為如何?”


    梁習以頭觸地:“王上既問,下臣不敢不答。秦失其鹿,故天下共逐之。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高皇以布衣提三尺劍,征亂伐暴,廓清寰宇。後王莽篡漢,光武興於匹庶,蕩滌天下,誅鋤暴亂,興繼祖宗。今雖有,黃巾逆亂,董卓禍國。漢室不幸,皇綱失統。然忠臣無絕,社稷猶在。何言,自立!”


    一席肺腑之言,振聾發聵。


    果然,人心思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劉備的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熏香如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熏香如風並收藏劉備的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