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出現得甚是突然,但那女子卻似乎並未感到意外,隻是隨意掃了一眼二人,神色依舊如常。


    那兩人正是被王馬察覺到形跡可疑混在人群中的那兩人,他見二人果然不是衝著公子羽而來,當下暗自鬆了口氣。


    而那兩人雖在穿著上作了掩飾,但說話舉止卻與尋常百姓大有出入。他二人聽了那女子之言,先時問話之人頓時神色一變,赫然看向麵色慘白的石庚醜,怒道:“果然是那賊子!”


    女子微微蹙眉,隨口問道:“你們又是何人?”


    那兩人上前抱拳,一人沉聲道:“我二人乃楚州人氏,一年前石庚醜在楚州犯下大案,我二人的一位至交好友一家被此賊盡數殺害,並且還奪走了他家的一件傳家寶物。所幸案發之時,我們那位好友的側室正帶著幼子迴鄉省親,才不致斷絕了香火。我二人受故友遺孀所托要為她夫家報仇尋迴寶物,所以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追尋鐵臂神猿的蹤跡,今日恰巧路過此地,見到此賊相貌,方知此惡賊竟已落入姑娘之手,故而鬥膽相詢。”他說得義憤填膺,渾身都在微微發抖,似乎頗為激動。


    圍觀人群一聽那被縛雙手之人果真就是朝廷的通緝要犯,頓時都大吃一驚,指點議論聲複又響起,更有膽小之人連忙向後縮了出去。


    人群外馬車中的公子羽離得雖遠不曾聽到茶棚內的對話,但他遠遠瞧在眼裏,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哦?竟有此事?”那女子聞言,柳葉長眉便是一挑,同時上下打量了一眼二人,問道:“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石庚醜的下落,你二人又待如何?”


    那人抱拳道:“姑娘能生擒此賊,足見武功非凡,不論姑娘是公門官差還是江湖遊俠,都算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事,既然此賊是姑娘所擒,自然該由姑娘處置,所以我二人冒昧現身並非為了尋麻煩,隻是想親自問一問這惡賊一件事,還望姑娘行個方便。”


    石庚醜始終一言不發,此刻聞言卻不但臉色慘白,眼中更浮現出深深的悲哀嘲諷之色,隻是不停冷笑。


    那女子略作沉吟,隨後道:“隻要不是自找麻煩,你二人盡管去問便是。”


    那人麵色一喜,隨即轉身看向石庚醜,忽然冷聲道:“東西呢?”說話間雙目冷光迸射,如刀般釘在石庚醜臉上。


    石庚醜臉皮抽搐,他咬牙切齒的與那人對視,忽然連聲冷笑,嘶啞著聲音怒道:“好一幫兔死狗烹過河拆橋的家夥!老子既然非死不可,那你們也別想好過……”


    他話未說完,變故卻已驟起!


    就在石庚醜說話之際,兩人中那一直未曾說話的男人忽然朝著那女子一躬身,旁人隻以為他在向女子致謝,哪知他躬身低頭之時,背後衣領中就陡然射出六道烏影,閃電般射向女子咽喉!


    此人背後衣服之內,竟藏有背箭之類的暗器!


    而同時間,詢問石庚醜的那人也已原地暴掠而起,他反手朝腰間一抓,腰後碎布紛飛,一道匹練也似的刀光從後腰掠出,疾電般斬向石庚醜脖頸。


    圍觀眾人見茶棚內驟然發生如此變故,驚叫聲響起一片,人群慌不迭往外退去,頓時亂作一團。


    王馬兩道濃眉皺在了一起。


    公子羽眯了眯雙眼,表情略顯複雜。


    變起倉促,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尤其是那女子,本就與那二人不過數步距離,而因方才雙方一番簡短對話之後,她似乎並未對兩人有太多防備,而那人便是抓住了這個機會才猝然發出了他的暗器。


    那六道烏影是被由那人藏在後背的機簧擊發,非但速度奇快瞬間已至女子咽喉要害,並且從顏色上看,那暗器上極有可能還淬了劇毒,就算這暗器不能一擊必殺,但隻要女子的皮肉被刺傷劃破一丁點,隻怕也得身中劇毒。


    距離太近,暗器速度太快,看上去那女子非但意料不到,更已然無法躲避。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那女子卻忽然輕輕冷哼了一聲,就見她依舊端坐身形未動,隻是右手秀掌倏然一翻掀起胸前鬥篷一角,竟在那六道烏影逼至咽喉之前,盡數將之罩在了鬥篷之內。


    與此同時,她腳下疾挑,腳尖將那銀索挑得得向旁一偏。


    石庚醜眼中隻看到那一道冷電也似的刀光倏忽掠來,他瞳孔驟然收縮,渾身似已僵硬。石庚醜原本武功極為高強,尤其一雙長臂鐵掌有開碑裂石之力,所以江湖人稱“鐵臂神猿”。但他在半月之前與那女子相鬥時被她以奇門手法將他一身功力廢去大半,使得他如今重傷在身如同廢人,此刻雙手更被銀索捆住無法自由行動,此刻殺局驟現,他隻有等死一途。


    但那女子腳下一挑,動作雖看似隨意,但那銀索卻內含極大力道,將石庚醜也帶得向旁一個趔趄,那道淩厲刀光險險從他肩頭掠過,當真驚險至極!那一刀雖未砍下他的腦袋,卻也將他肩頭皮肉連同衣服削去一塊,痛得石庚醜悶哼一聲,怪臉一陣扭曲,臉色更慘白了幾分。


    圍觀人群見茶棚內竟然陡起搏鬥,頓時大驚失色,眾人慌不迭又向外遠遠退開。


    石庚醜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他驚魂未定,身形踉蹌正欲往女子身後跑去,豈料那人一刀不中並未退卻,他足尖點地身形急轉,隨即猱身再起,身法竟比先前更快更疾,手中刀化為一道冷芒,直向石庚醜後背劈去。


    公子羽瞧得真切,不由微微皺眉。僅從那人的身形刀法便不難看出,此人的身手絕非尋常武林人物。


    而那突施暗箭之人抬頭間瞥見那女子非但未曾被他暗器所傷,反而正冷眼盯著自己,當即心中一沉。一擊不中,此人便已不敢再輕易出手,身形就勢向旁一個翻滾,意圖與那女子拉開距離。


    那女子驀然俏臉如罩寒霜,她左手一探抓住銀索,手腕輕抖之下,不但再次將石庚醜帶得向前撲去,銀索更宛如一條有了生命的長蛇從中蕩起一個半弧,向那道追命刀光反彈了過去。


    那人身形刀勢快而淩厲,意在一刀斃命,不料那女子竟能將一條銀索操縱得如此嫻熟精妙,那人不及變招,那淩厲一刀直劈在那銀索之上,當即隻聞一聲如擊敗革的聲響,那人一刀非但沒有能將銀索劈斷,反被銀索反彈之力震得虎口手臂一麻,手中刀幾欲脫手。那人吃驚非小,身形直往後翻了出去。


    石庚醜在眨眼間連避兩次兇險,早已渾身冷汗直冒,但他還不及喘口氣,那暗算女子之人在翻身滾出之後,卻驀地貼地疾掠而起,同時腰後彈出一口兩尺長的短劍,冷冽劍光閃電般刺向身形踉蹌的石庚醜。


    石庚醜瞥眼間又見殺招逼至,隻驚得亡魂皆冒,倉皇向後跳去,卻不料腳下一絆摔了個狗吃屎,當真狼狽不堪。若是平日,以石庚醜的武功要想避開這淩厲一劍自然極是容易,隻是當下他一身功力被廢,再高強的武功此刻也施展不出半分,直讓石庚醜悲怒欲絕。


    劍光倏閃之下,石庚醜命懸一線。卻在此刻,就見那女子裹著一片鬥篷的右手猝然一揮,六道烏影刹那間已射至那人身後。


    那人劍尖本已快刺到石庚醜背心,不料突聞身後有極為細微的急勁之聲破風而至,他心下一凜,心知已有極厲害的暗器襲到。他若不撤劍格擋,勢必會傷在暗氣之下,急切間一時再顧不得刺殺石庚醜,他左掌猛地撐地硬生生將身形向旁一帶,同時右手短劍反手一轉變刺為撩,在胸前炸開一片劍影,一時間隻聽“叮叮叮叮叮”一連串密集細碎之聲響起,五支淬毒小箭瞬間已被那人劍影格飛,但他卻同時悶哼一聲,隨即左胸上炸開一團血花,那最後一支小箭竟然透過密集劍影釘入了他的胸膛。


    那人被一箭射中,頓時摔倒在地,他麵目扭曲雙眼圓瞪,怎麽也沒想到那女子僅僅隨意一揮手就將他傷在了自己的暗器之下,而更可怕的是,那小箭上早已被自己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


    那使刀同夥見狀神色大變,隻見那人麵目突現青黑之色,顯然是氣血翻湧加快了毒發速度之兆,那人心知箭上之毒的厲害,頓時怒吼一聲,竟是拚起餘力縱身躍起,揮劍撲向倒地的石庚醜。


    石庚醜見那人竟如此舍生忘死的朝自己撲來,頓時驚得麵無人色,一時竟是僵在了地上。


    那人雖悍不畏死,但毒傷之下身法大打折扣,倏忽間一團黑影自女子手中破空飛出,嘭一聲擊在了他的大腿上,將他砸得橫身摔飛丈遠,落地時一條腿頓失知覺,一時再也無法站起。


    黑影落地,竟是一隻茶杯。


    茶棚內陡然靜了下來,隻有那名神色大變的使刀漢子沉重的唿吸聲。


    雙方攻守之間變化速度極快,不過短短十幾息時間,茶棚內已有了勝負之分。


    但這一場發生得太過莫名的搏鬥,從那兩人出手來看,並非僅僅分出勝負能夠結束。


    那女子終於緩緩起身,她麵容清冷,目光清冷,語氣也同樣清冷。


    她冷然望著那僵在原地的使刀漢子,冷聲道:“江湖上想要這人性命的人雖不少,但像你們這種連本姑娘的主意也敢打的人卻不多見。石庚醜身負大案不假,但他卻從未在楚州犯過事,你們的慌話也太不謹慎了。”


    那漢子臉色一青,目光頓時陰沉了下來。


    石庚醜麵色慘白,渾身已被冷汗浸透,急忙連滾帶爬躲進了茶棚。


    “本姑娘原以為在此守株待兔能抓幾個前來救他的同黨,卻不料你二人竟是來殺他的。”女子清冷目光緩緩從兩人身上掃過,忽然冷冷嗤笑一聲,說道:“但瞧你們這般模樣,卻也不像是真為了報仇,那你們的來曆還真有些耐人尋味了。”


    女子正說話間,卻聽得一聲淒厲慘叫響起,眾人尋聲望去,隻見那中了自己毒箭的漢子臉色已經變成青紫正渾身抽搐不已,口鼻耳正不斷滲出黑血,他瘋狂的撕扯著自己的胸膛在地上掙紮翻滾,口中發出驚怖的慘叫,似在承受著無法形容的痛苦。


    眾人見到如此驚悚一幕,盡皆大驚失色,不少膽小之人不敢再作逗留,紛紛離群而去。


    那使刀漢子見同伴如此慘狀,頓時臉皮不停抽動,他咬牙切齒,目中驚恐怨毒之色更甚。


    那女子微微蹙起了眉頭,眼中浮現出一抹疑惑之色。


    不過短短數息時間,那慘叫不已的漢子突然整個身軀弓成了一隻蝦米,隨即口中猛然噴出一大口黑血,他麵目扭曲雙眼暴突,驟然慘叫倏止,竟是頃刻間喪命。


    “死人了……死人了……”


    圍觀人群中有人大聲驚叫,一時亂作一片。混亂中有人叫道:“殺人了,趕緊報官吧……”


    官道上頓時人奔馬嘶一片混亂,茶棚老頭更是嚇麵無人色,雙腿一軟癱在了地上。但那女子卻對此毫不在意,她隻是微微蹙眉冷聲道:“好歹毒的暗箭,如今他自食惡果,卻是怪不得本姑娘了。”


    那使刀漢子臉色鐵青,忽然也冷笑一聲,陰惻惻的說道:“他死在自己的箭下,是他自己學藝不精,的確怪不得你。”冷厲目光卻落在那石庚醜臉上,仿佛要將他刺個通透。


    石庚醜見那人同伴如此淒慘死狀,早已驚渾身發冷,又見那人冷厲目光射來,他頓時頭皮一麻,不由得悄然朝那女子身後縮了過去。


    那女子一手抓著銀索,冷眼凝視著那漢子,沉聲道:“瞧你二人這般毒辣手段,看來是非殺他不可了。但在本姑娘的印象中,朝廷的通緝令裏並無你二人,所以你兩個應是江湖人物。可本姑娘卻很好奇,以你們的武功也不應該在江湖上籍籍無名,你二人到底是何來曆?”


    她年紀雖輕,可說話之間非但氣定神閑,還流露出一種久經江湖的自信沉穩之氣勢,絕非尋常江湖女子能可相比。


    漢子緊握手中那口镔鐵雪花刀,忽然冷笑道:“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石庚醜必須要死!”


    女子挑眉道:“本姑娘不管你們與他是何關係有什麽恩怨,但他現在是本姑娘手中的通緝要犯,本姑娘要將他送到常州府衙問罪,所以……”她話音微頓,忽地眉宇間有煞氣一現,接著冷冷道:“有本姑娘在此,你便殺不了他。本姑娘還要好心提醒你,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做決定,否則後悔莫及。”


    那漢子聞言,神色越顯陰冷,經過方才的交手,漢子已知對方雖不過一介女流,但無論武功還是對敵經驗都異常高明老練,尤其是內功修為更是深厚,端的絕非等閑之輩,更非他一人之力能夠戰勝,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無第二條路可選。


    那漢子暗自凝神靜氣,渾身鼓滿弓勁,忽然眼珠一轉,冷笑道:“我們知道你的底細,這人在你手裏活著值三萬兩銀子,死了隻值兩萬兩。但你若能將他交給我,我可以給你雙倍甚至更高的價錢,你奔走江湖以懸賞令為生,不就是為了賺錢嗎?這可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


    石庚醜聞言頓時渾身一顫,他無比驚恐的倒退兩步,同時緊盯著那女子,目光中充滿了深深的恐懼和悲憤之色。


    “果然有備而來。”那女子皺了皺眉,忽然嗤笑道:“既然你們知曉本姑娘的底細,就該明白本姑娘捉拿通緝要犯並非僅僅為了賞金,你的主意雖不錯,但在本姑娘這裏卻行不通,也打動不了我。”


    “既如此,便沒得商量了!”


    那漢子沉聲低喝一聲,掌中刀一引,瞬間踏步如流星欺身而起,刀光如雪花飛揚,劈頭蓋臉朝著女子劈砍而去。


    女子麵若寒霜,目光卻清澈無比,腳下隻是隨意一轉,也不見她用了何種步法,竟在瞬息間便已躲過了漢子的淩厲一刀。


    漢子冷喝一聲旋身跨步,不待刀勢用老,手腕翻轉中刀光一閃橫斬女子腰肋。他全力一刀不中之下尚能如此迅速變招且威勢不減,已足見其刀法之精湛。


    卻見那女子腳步倏然向前一踏,竟是不退反進一步跨進了刀鋒之前,隨即左手微揚,一掌輕描淡寫的拂向漢子持刀手腕。


    漢子心中一沉,心知那女子雖出手隨意,實則舉手投足間便已展露出了極為高明的武功修為,這一掌更是後發先至已然破了他這淩厲的橫斬一刀。漢子不敢輕易與她掌勢相接,驀地弓腰扭胯身形一轉,隨即一刀斜撩反掃女子肩頭。


    漢子連續三刀非但速度極快,變化更為狠辣刁鑽,端的令人目不暇接。


    兩人近身相搏,更顯得這一刀的淩厲毒辣,豈料那女子身上鬥篷忽然蕩開,隨即一隻小巧的鹿皮快靴便已鬼魅般踢在了漢子腰上,漢子刀刃還未沾到女子肩膀,卻已率先被這神出鬼沒的一腳踢得向前一撲,差點栽了一個大跟頭。


    那漢子驚怒交迸,所幸他身手了得,身形前撲之際尚能運轉氣息翻身向旁一閃,方不至於當場出醜。


    漢子連番出手皆徒勞無功,頓時驚怒無比,他這幾刀已是傾力而出,豈料對方卻應對得如此輕而易舉,兩人的武功已然高下立判。然而這漢子一意擊殺石庚醜,若不能逼退那女子,勢必不能得償所願,當下他心中更添焦躁,神態越發猙獰兇狠。


    漢子刀勢再引,突地雙足蹬地,腳下泥土翻飛之間,他整個人身如狂風般疾掠而起,再一次撲向那女子。


    狂蕩的身影轉瞬已至女子身前,那漢子已改為雙手握刀,借疾掠之勢刷刷刷連出三刀,劈頂攔腰翻手削,三刀快若一刀,徑向女子要害招唿。


    那女子始終保持著氣定神閑的姿態,目光更如洞若觀火般清澈,她腳下連續微微左右移動,便仿佛有一個無形的圓圈讓她的身形在那方寸之間宛如遊魚般進退自如,她同時揮手,玉指疾點、跨步頂膝、仰身橫移,無一不是後發先至卻又連貫如一,竟在刹那間便又破了那淩厲三刀,同時逼得那漢子暴退而出。


    同時間,官道中,馬車內的公子羽目睹著茶棚內的激鬥,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好高明的武功!沒想到出自刑部的緝刀人中竟有如此高手,看來這女子果然不同尋常。”王馬注視著茶棚忍不住低聲讚歎了一句,忽然皺眉道:“她至少有五六次機會可以將那人反殺,為何又要浪費力氣與之纏鬥?難道她有意戲耍不成?”


    公子羽卻淡淡道:“你難道沒看出,她是在試探那人的武功路數麽?”


    王馬聞言微覺一怔,隨即恍然一笑:“好精明的丫頭。”


    公子倚在車窗邊,望著茶棚內的那道女子身影,目光深邃。


    茶棚內,暴退而出的漢子怒叱一聲不甘心的再次欺身而上,疾速的身影裹挾著森冷淩厲的刀光,宛如狂風似的撲向那女子。


    狂烈的身影中,匹練般的刀光陡然炸開,仿佛在刹那間分成了六道繽紛森冷的刀影,從六個不同的位置同時卷向女子,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如同飄雪般的刀影中。


    這一刀已然是那漢子傾盡全力的一招,無論速度還是招式變化皆為刀法中的上乘武學,足見此人在刀法中的造詣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高深火候。


    麵對如此淩厲霸烈兼容詭異變化的一刀,可那女子依舊未見絲毫慌亂,她輕輕跨出一步,高挑輕盈的身形始終在腳下丈許方圓內的位置宛如一尾戲水遊魚般滑溜,又似彩蝶蹁躚飄逸,妙曼靈動之間宛如仙姿縱舞凡塵。那六道刀光雖快得如同一刀又兼含狂霸之勢,但都被那女子以那無比靈動優美又迷離迅捷的步法在間不容發之際一一從容避開,竟連她半片衣衫都未曾沾到,真有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瀟灑意味。


    遠處王馬見此,不由暗自尋思道:“這女子的身步之法好生高明,卻不知出自何門何派?”他最擅長消息情報之事,江湖見識閱曆自是了得,可他卻還是第一次見過武林中有人使出這一門高明厲害的步法,卻又不知來曆,心下難免對那女子充滿了好奇之心。


    雖是說來話長,但兩人一攻一守卻快若驚鴻掠影,隻是過程極是驚險精彩,直讓旁觀者有目眩神馳之感。但那漢子卻驚怒萬分,不想自己拚盡全力的一招非但依然無法傷到那女子半分,對方更應付得如此從容淡定,而那女子神態之間竟毫無波瀾,似乎從未將他這般兇悍的刀法放在眼裏一般。


    漢子驚怒之間頓時一股惡火竄湧,他麵目猙獰,一刀落空後迅速縱身側移竄向女子身後,同時引刀橫掠,頓時刀如飛雪急電似的再次攻向女子,意圖與她貼身相搏。


    那女子卻忽然輕哼一聲,裹著鬥篷的身影如同一片隨風飄蕩的葉子,在腳下丈許方圓之間又莫名其妙的從那迅疾的刀光中飄了出去,同時聽她清冷的聲音傳出:“你的刀法雖不錯,但招式卻太過雜亂,好像既有斷門刀的兇猛,又有霹靂刀的迅捷……”她話未說完,漢子刀勢再變,一劈一斬同時攻出,如雪刀光中隱有刀氣撕裂空氣的聲響。


    那女子口中輕“哦”了一聲,身形一晃宛如一團黑雲鬼魅般從漢子腰下飄出,同時輕聲道:“這一招卻有滄州柳家十字刀的路子,你會的武功雖不少,隻可惜都隻有其形未得其神,並非是經久苦練而成,倒像是東拚西湊的四不像……”


    漢子又一招落空,見女子閑庭信步般的避開自己進攻之時還能道破自己的刀法路數,頓時越發驚怒,同時心頭猛然一凜,已然察覺了女子的心思,不由急聲怒道:“臭娘們,你敢戲弄我?”同時猛然收到疾退丈許。


    漢子此時方才明白女子之所以始終隻守不攻的意圖,其實她一直都是在誘使自己出手,想從他的招式中試探出他的武功門路,從而猜測出他的真實來曆。漢子又驚又恨,此女不但武功高深莫測,就連心思也如此縝密深沉,當真難纏至極,難怪那為禍江湖的鐵臂神猿石庚醜會落在她手上。


    那女子聽得漢子之言,也不搭話,依舊一手握著銀索,雙足不丁不八的隨意立著冷眼瞧著他,一介女流之身竟隱有不動如山的巋然之勢。


    那漢子窺破女子意圖,當下已有決斷,他暗自重新凝聚內勁,驀然弓身朝著女子貼地疾掠而出,他身勢快極,丈許距離瞬息便至,手中刀光起伏之間宛如急浪怒潮,倏閃倏滅化為三道虛渺銳芒,直掃向女子雙足。


    那女子雙眉微揚,神色終於浮現出幾分凝重,她雙足輕輕一擰,鬥篷飄蕩中整個人就如一隻黑色的大鶴般憑空騰起四尺,同時開口道:“這一招卻是荊州司馬家滄浪刀法中的‘長江三疊浪’,可惜你使出來僅有三分火候。”她說話間身影一蕩,腳下急浪般的刀光貼著她靴底掠過。


    可那漢子卻不再惱怒,他刀勢落空卻趁勢以刀尖一點地麵,貼地疾掠的身形陡然借勢翻身彈出,隨即竟淩空飛一刀力劈華山,刀風夾著銳嘯劈向石庚醜。


    敢情那漢子已知女子武功之高非他能可抗衡,於是便用了聲東擊西之計,目標仍是石庚醜。


    石庚醜瞧著兩人的交手正兀自心驚膽戰,不料刹那之間那漢子竟又向他殺來,隻驚得他大叫一聲,雙腳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女子躲避那一招“長江三疊浪”騰身而起此時剛剛落地,漢子這一招聲東擊西可謂把時機拿捏得十分精確,為的就是要讓那女子救之所不及。


    漢子出刀迅疾勢大力沉,那女子縱然身法高明,但要救石庚醜顯然也鞭長莫及。


    但她手中雖無鞭,卻有一根銀索。


    一聲輕哼,女子右手陡然一揮,一股氣機竄出,那根銀索便劈啪一聲脆響,隨即宛如長蛇般忽地蕩起,反卷向那漢子的刀。


    女子先時已用過這一招,此時故技重施,結果與之前一樣,正好擋住了漢子那怒斬一刀,刀索相接,發出噗的一聲。


    那根銀索也不知是用何種材質所成,竟是堅韌無比,漢子那般淩厲一刀竟依然未能將之劈斷。但那刀上蘊含的力道極大,銀索另一頭被縛住雙手的石庚醜被刀索相接的餘勁扯得向前一撲,又吃了一個狗吃屎,灰頭土臉口鼻都摔出血來。


    可這一次那漢子並未被銀索的反震之力逼退,而是刀刃順勢貼著銀索向後滑去,正迎上那已欺身而至的女子。


    那女子麵沉似水,左手纖掌疾探,修長五指微曲真氣縈繞,似爪非爪般抓向疾切而來的刀背。


    女子手法怪異,卻是極有準頭,瞬間便已抓住刀尖上的刀背,那漢子隻覺數股陰柔內勁如同電流般穿過刀身竄入他握刀的手掌,霎那間他整條手臂至少有四五處穴道同時一麻。漢子從未遇到過如此古怪的內勁,頓時大吃一驚急忙鬆手棄刀,同時身形一轉反身起腿,淩空飛踢向女子胸腹。


    那女子冷哼一聲,左掌隨意一揮,一股巨力湧出,漢子腿勢踢至一半便被彈開,他卻借勢擰腰掠出,左手衣袖中彈出一柄匕首,閃電般激射向癱在地上的石庚醜心窩。


    被摔得頭暈目眩的石庚醜隱約隻見一刀寒光朝自己電射而來,一時嚇得屁滾尿流僵在地上,看來那漢子真如跗骨之蛆不將他殺死絕不罷休。


    “夠了!”


    危急之際,那女子一聲冷喝,同時手掌疾揮,一點寒星自她手中破空射出發出咻地一聲輕嘯,竟比那匕首速度更快,叮地一聲將那把匕首擊得橫飛出去,同時一物落地,竟是一枚金錢鏢。石庚醜短短時間內連經數次生死,隻驚嚇得精疲力竭三魂七魄去了大半。


    那漢子最後暗算不成,一時心如死灰鬥誌全喪,身前驀然人影一閃,未等他作出反應,隨即一隻纖纖手掌輕飄飄按在了他的左胸上。


    掌勢雖輕,但沉重勁力卻透體而入,那漢子陡然麵色一白,隨即大叫一聲口噴鮮血倒飛而出,嘭一聲摔落在地,一時隻感五髒六腑如遭火焚,卻是胸骨盡斷再也無力爬起。


    遠處馬車中的公子羽卻忽然臉色陡變,低聲驚唿道:“不好……!”他幾乎快要從馬車中跳了起來。


    就在漢子被擊退那女子掌勢尚未迴撤之際,她忽然似有所感頓時神色微變,她猛一迴頭,眼前一團影子已迎麵飛襲而至。


    那團黑影來得太快,快得毫無征兆,且正是那女子心神略微鬆懈之時,當真讓她猝不及防。女子倉促間看不清那黑影到底是何物,隻得向後急退,同時左手倏揚,一道淩厲掌勁迎著那團黑影直劈而出。


    在女子雄渾掌力揮撞之下,那團黑影應聲碎裂,頓時竹條紛飛汁液亂濺,原來竟是一隻裝滿橙子的竹筐。


    女子正暗自詫異,卻又見眼前一團黑影夾著唿嘯聲破空而至,又是一隻竹筐接踵而至迎麵飛來,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讓女子心頭一沉。


    女子來不及閃躲,口中冷哼一聲,再次纖掌驟揮,發出一股掌力擊向瞬間已至眼前的竹筐。


    竹筐再次碎開,滿筐橙子被掌勁劈成粉碎四處濺出,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那破碎亂濺的果皮汁液之間,隱約有一團碗大的黑影帶著火星激射而出,直向女子麵目襲來。


    那女子鳳目中寒光陡然一閃,終於拋開手中銀索,身形急退之時雙掌齊揮掌勁如潮般唿嘯卷出,同時間,她身前玄色鬥篷鼓蕩如傘猛的掀開,將她周身盡皆罩住。


    淩厲掌力劈在黑影之上,隻聽一聲霹靂炸雷一般的轟然炸響,那女子身前頓時黑煙彌漫烈焰怒騰,整個茶棚都在這樣的炸響中一陣顫抖,大半地麵同時燃起烈火。


    那些圍觀人群哪裏見過如此可怕場麵,頓時驚得雞飛狗跳四散奔逃。而那些圍觀之人心神全在茶棚之內,所以一時竟無一人察覺到底是何人何時發出了這般暗算之舉。


    火星亂濺煙霧彌漫之中,那被鬥篷護住身軀的女子在那巨大的爆炸力席卷衝蕩之下被震得倒退丈遠,她渾身陡然鼓蕩起磅礴氣機,隨即鬥篷翻卷揮滅身前火焰,同時冷聲怒喝道:“震天雷?”


    語氣淩厲詫異,卻是已然動了真怒。


    而她身上鬥篷顯然也與那根銀索一樣並非尋常之物,而是難得一見的寶物,否則以那轟然一炸的巨大威力及火燒之下,就算她武功高深莫測,隻怕也難以在猝不及防下全身而退。


    女子話音未落,身前煙霧之中一道銳勁閃電般破空倏然刺向她咽喉。女子雖有感應,但那銳勁速度太快無法閃躲,她心中雖驚卻並不慌亂,腳下疾退半步,同時揚起鬥篷反手抓出。


    敢情那女子自恃身上鬥篷不畏刀劍水火,所以才敢以手格擋,但她臨危不亂,卻當真一流膽色。


    女子手上氣機縈繞,又有鬥篷護身,隻聽一聲輕震,那道銳勁在她手前潰散,同時一物已被她抓在手中,竟是一根扁擔。


    “好賊子,竟敢暗算本姑娘!”嬌聲怒斥聲中,女子手中氣機炸開,那根扁擔應聲而碎。


    但扁擔粉碎之時,一道森冷寒芒從中疾彈而出,原來那根扁擔中竟還藏著一口三尺長劍!


    煙霧中恍惚有一條鬼魅人影帶著那口長劍一掠而過,劍芒吞吐如毒蛇吐信,直向那女子身後不遠處正在上躥下跳躲避地麵火焰的石庚醜當胸刺去。


    這人無論身法還是劍勢,竟比先前那兩人高出甚多,且又是在突施暗算之下趁勢出手,當真讓人始料不及。


    “放肆!”


    那女子勃然大怒,足尖點地反身掠起,身影激蕩間隻聞一聲清吟,她腰中一道青湛冷冽劍光應聲而出,宛如驚電破空,直向那人影背心疾刺而去。


    女子雖是比那人影慢了一步,但她身法太過玄奇,仿佛能在數丈方圓內縮地成寸,一步之間便已掠過兩丈距離,當真猶如驚鴻掠影妙不可言,而她手中三尺青芒更是迅捷如電,刹那便已刺到那人後心。


    但那人影武功之高也出乎女子意料。隻見那人影並未迴頭,前撲的身形陡然淩空一個側翻,同時長劍反手自他腰下撩出,竟在間不容發之際一劍撩在了女子劍尖之上。


    雙劍相交,一點火星飛濺,女子劍勢一偏。但那人影卻趁勢淩空翻卷,長劍挾迅雷之勢依舊刺向石庚醜。


    石庚醜被地上火焰逼得手忙腳亂,一時再無閃避可能,已然命懸一線。


    可那女子卻已在雙劍相交時重新抓住了銀索,她銀索急拉,索上勁力竄湧,將石庚醜帶得向旁一個跟頭摔出。


    但那人影長劍卻是更快一步,就在石庚醜橫身摔出之際,劍光陡然刺入石庚醜肩頭,石庚醜驚叫出口,一股怒血自他肩頭噴出,隨著那人影劍勢疾帶,石庚醜半邊肩膀幾乎被齊肩卸落。若非那女子借銀索將他摔出,這一劍必能將他心髒刺個通透。


    重創之下,摔在地上的石庚醜連聲慘叫,一邊叫一邊破口大罵:“你們這般狗娘養的雜碎,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們……”淒厲慘叫夾著怒罵,直讓人頭皮發麻。


    那人影見一劍未能結果了石庚醜,頗為意外的冷哼一聲,正欲引劍再刺,不料猛覺背心倏然一寒,卻是那女子飛身追擊而來,劍未至,劍氣先已破空襲至。


    隔空劍氣如寒冰冷冽疾銳,那人影不敢大意抽身滑退五六尺,正欲起劍,眼前驟然一點湛青冷芒撲麵而至,竟是快得仿佛如影隨形。


    那人影吃驚之下再度後退,掌中長劍斜揮蕩起一片劍光護住麵門。


    雙劍再次相交,濺起錚鳴交擊之聲,那人未及變招撤劍,那湛青色的長劍卻突然猶如靈蛇般貼著他的劍身驀然一彈,那人長劍上仿佛炸開了一團青色的森冷劍花,那人從未見過如此劍招,一時隻覺眼花迷亂,頓時心頭一驚,正欲撤劍出招抵擋,豈料那劍花倏忽間竟又炸開三道劍氣,同時襲向那人胸膛要害。


    那人不知女子所使的是何種劍法,頓時驚駭無比,所幸他武功也高,情急下渾身勁力迸發撤劍後退,長劍在胸前蕩起一團密不透風的劍網,將那三道莫名劍氣盡數罩住。


    隻聽得一連串金鐵交擊聲連綿響起,雙劍在那一瞬間不知相接了多少劍,隨即隻聞一聲悶哼,那人影手中長劍突地從劍身前部一尺處斷為兩截,同時身形向後躍出數丈,身法雖不減迅疾,但姿勢卻已遠不如先時那般利落從容,反而顯得有些踉蹌。


    而那人後退之際,腳下灑下一串血珠。


    僅僅眨眼之間,兩人已經完成攻守互換,過程雖是極短,但雙劍劍招之間卻盡顯淩厲精妙,同時更暗藏逼命兇險。


    那人影落在被女子一掌傷得無法起身的鬥笠漢子身旁不遠處,而那女子卻並未趁機追擊,她握著手中那柄通體湛青的森冷長劍,俏臉如蒙秋霜般冷冷凝視著那人。


    而那敗退之人卻是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漢子,他頭戴草帽,臉色灰暗,顯然是用泥灰刻意抹了麵容,正是那蹲坐在茶棚外官道旁賣橙子的那名瓜農。


    此刻,那灰臉漢子一手撫著滲出鮮血的左胸顯然已是受傷,他一手握著斷劍,眉眼淩厲陰鷙,渾身透發著肅殺之氣。


    這樣一個人,當然不可能是一個賣橙子的農夫。


    可他不但已然傷在了那女子最後瑰麗突兀的一劍之下,他的劍更被女子的劍削成了兩截。


    灰臉漢子冷眼盯著那女子手中的長劍,忽然陰冷目光一閃,沙啞著聲音道:“原來武林十大名劍排名第七的青萍劍竟然在你手上,難怪你如此難纏了。”


    女子掌中那柄劍長三尺有餘,形製頗具古色,劍身修長輕靈,通體森森青光流轉,觀之便不是凡鐵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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