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用他的生命之火,在高台上燃起了。


    更為劇烈的狂風。


    而這股狂熱,終於連那仿佛眼中隻有的劍的冰山女子都被觸動了。


    在阮清眼裏,在她年幼時失去一切之後,這世上所有人都沒有了分別,而在對戰之時更是如此。


    高台之下,莫寒遠遠看著神情清冷但眼角燒紅的師妹微微迴神,有些意外也有些了然。


    他很清楚,高台上的師妹已經進入了狀態,名為戰鬥的狀態,阮清在全力對戰的時候,她的眼裏是看不見人的。


    她從始至終看的就隻有劍而已。


    此身為劍所天成。


    這句形容劍閣弟子的格言,劍閣的劍訓,在莫寒看來,在這一代弟子之中,唯有自己這個師妹最為貼合。


    而到了此時此刻,在對麵少年拚上性命仿佛永遠不會認輸之後,阮清的眼裏,終於出現了人影。


    那名少年的人影。


    他是……


    就在阮清迴神之際,渾身浴血的段立崢毫不放鬆地抓住這清瘦女子這一絲縫隙,一聲清喝,真元爆發!


    “轟!”


    高台上再次爆發出巨大煙塵,台下的年華藏等人瞪大雙眼,“結束了嗎!?”


    沒有。


    朱鸞目光微沉。


    段立崢極為敏銳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但誰都沒有想到眼前的女子的心神強悍如斯,阮清一怔時間極短,就在那瞬息之間,她的劍就已經到了。


    此身為劍所天成。


    連朱鸞都不禁要為這女子的劍道感歎。


    段立崢全速爆發引起的風暴逝去,而高台中央,手中劍與劍相抵的兩個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年華藏等人愕然瞪大雙眼。


    段立崢時機幾乎完美速度幾乎極限的一劍,被阮清接住了。


    這兩個人已經超越了登極中期的極限,但卻依舊無法分出輸贏。


    天地元氣無比激烈的湧動,連天地都要為之變色。


    然而他們,卻依舊難分伯仲。


    台下徽州少年們臉色蒼白如雪。


    因為他們都能看出來,段立崢幾乎在剛剛那一劍上押上全部,卻依舊無法一擊得勝,而眼前那個清瘦的女子,就像是紮根在地麵之上,眼神清亮,傲然而立。


    她不是沒有受傷。


    年華藏清楚地感覺到這個女子也已是強弩之末。


    但她沒有倒下。


    她牢牢地握著手中劍,鮮血從她的指縫一點一滴滲出,但她的手沒有放開。


    到底是為什麽?


    她那具瘦弱的身體裏,到底蘊藏著什麽樣的能量?


    “徽州亞元嗎?”


    就在這個時候,在對戰中從未說過一句話的阮清,第一次開口了。


    說話了。


    師妹她。


    高台下的莫寒愕然地睜大眼睛。


    隔著寒光閃閃相抵的兩把劍,阮清看著近在遲尺的段立崢的臉,輕聲開口。


    “原來你就是徽州亞元。”


    看著咬牙逼近自己的少年,阮清原本古井無波如同冰隙裏吹過的寒風一般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一絲溫度。


    “謝謝你現在知道了。”段立崢微微一笑,“被你如此稱唿是我的榮幸。”


    不再是徽州第一公子,也不再是天策書院高徒,在這個清冷女子的眼裏,自己隻是徽州的亞元。


    “是嗎,”阮清低低道,眼中的眸光有一絲搖晃。“既然是徽州亞元,那麽你就是敗給那個女人的男人。”


    段立崢有些意外地睜大眼睛,她……


    然而阮清展現罕見情緒的時間永遠極短,下一刻女子的眼神再次變為冰冷。


    “你的意誌值得敬佩,但我不能輸。”


    女子眼中的眸光比她手中的寒鋒更冷。


    “你不認輸,我會殺了你。”


    四下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因為她的聲音毫不猶豫,而高台上的殺氣隨著她的聲音瞬間上升到頂點!


    這個女人是說真的!


    她手中的劍就是她的意誌,而這一份意誌無人能夠阻擋。


    “我不是在開玩笑,”阮清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比他年幼的少年。


    段立崢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他當然能感受到這個女子的殺意,但就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段立崢愕然地發現這個女子的氣息再次變了。


    為什……


    “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十一年。”


    阮清聲音第一次顫抖。


    而她身上的殺意也越來越濃。


    高台之下莫寒難以抑製心髒的收縮。


    是的,他知道,他不知道她在等什麽,但他知道,她已經等了十一年。


    以十歲的高齡進入修行界,以拚死一般的不眠不休練就這一身的本領,就是為了此時此刻站在這裏。


    沒有人能阻止她。


    然而,也沒人能阻止他。


    高台上響起一聲切金碎玉的利聲,火花四起,段立崢與阮清兩人雙劍相錯。


    “我不認輸。”


    揮出一劍的段立崢背對著阮清說道。


    ……


    ……


    兩個登極中期拚起命來是什麽樣子呢?


    這是哪怕見多識廣的神都百姓都沒有見過的。


    不如說,這在整個修行界都極少出現。


    觀景台上,杜昊乾的木椅把手已然粉碎,但已無人能顧忌。


    瘋狂的碰撞,湧動的元氣,肆虐的狂風,四濺的鮮紅。


    所有人都注視著高台上的殊死搏鬥,驚懼難言。


    堅硬的磚塊被撕裂,被粉碎,人群被波及,被驚嚇。


    這個兩個人太強了,也太瘋狂了。


    “要出人命了。”不知是第幾聲的喃喃在觀景台上響起。不是會出人命,而是要出人命。


    所有人都已經不再懷疑,因為殘酷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再這麽下去,修行界的兩顆新星,有其中一顆就要隕落在這裏了。


    而既在這轉瞬之間,高台上的形勢居然變得更加兇險。


    因為渾身浴血好不容易分離的兩人再次抬起了劍。


    杜昊乾瞳孔一縮。


    高階修行者瞳孔一縮。


    因為這些與天地相通者感到了,這一場慘烈的對決的終末已經到來,而一切的結局就在接下來的一劍之中。


    而杜昊乾則感到了更多的東西。


    在這兩人喪命之前,下一劍會直接傷到其中一人的經脈!


    因為他們已經沒有血肉可傷。


    在失去性命之前,其中一人會失去作為修行者的資格。


    而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兵部侍郎終於變色。


    “誰來阻止他們?”


    人群中響起尖叫,然而杜昊乾額邊的冷汗滾滾而下。


    太祖皇帝祖製,除了考生自己認輸,不然不得強行叫停。


    誰來阻止他們?


    誰能阻止他,與她?


    阮清手中劍光大盛。


    段立崢抬起手中的寒月。


    世間所有的聲音消失了。


    ……


    ……


    “住手。”


    就在膽小者閉上眼睛,世界一片死寂之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卻突然響起。


    打破緊張絕望的無聲。


    高台上兩人一怔。


    人們睜開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愕然地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年華藏瞪大眼睛看向自己身邊。


    看向那個靜靜開口的女子。


    “住手。”朱鸞抬頭繼續說道。


    所有人以為她在說阮清。阮清皺眉眼中劃過一絲難言的情緒。


    然而下一刻,朱鸞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移到那個神情倔強的少年身上。


    “立崢,住手。”


    段立崢第一次在她說話的時候沒有看她。


    段立崢執劍微笑,“我可不想把她留給你。”


    眾人聞言一怔,舉子們神情複雜,然而還不等其他人反應,朱鸞已經麵無表情再次開口。


    “但你要被傷了經脈,我之後和這位姑娘就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少女的聲音清淡,卻無比清晰。


    “現在,立刻,馬上,就在這裏。”


    朱鸞凝視著高台上的少年,沒有任何猶豫。


    “我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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