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做到。


    那名少女如此說道。


    天地之間靜極了,所有人愣愣地看著那名用自己一句話就暫時阻止了那玉石俱焚一幕的少女。


    而就在朱鸞說出這句話之後,段立崢終於迴頭了。


    不如說,他在聽見她開口之後就心頭一震。


    但可以的話,他還是想要做些什麽,不惜一切地做些什麽。


    在他過去十五年模範一般的人生裏,他從未為什麽瘋狂過。


    但在遇到她之後,他的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但他卻不討厭這種感覺,當隨著她奔跑的時候,他從未如此鮮明地感受到生命的實感。


    他的身體此時雖然劇痛,但他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少年的熱血在奔湧。


    他在使出七殺劍的時候就想到了她可能會阻止他,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同時他也決定不會被她阻止,他是以他自己的意誌決定這麽做,不關她的事。


    即便是她也別想阻止他。


    但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


    她說,她會不死不休。


    為了他。


    段立崢怔怔看著手中寒月的劍光。


    其實他知道的,對她而言,成為國士是她最大的願望,甚至在某種意義上,這個目的高於一切。


    不知道理由,但是他就是知道。


    因為這一路上,他一直在身邊。


    縣試,鄉試,會試。


    她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所付出的努力和血汗早就遠遠超過了所謂對功名的追求。


    這個國士的稱號對她而言有著別樣的意義。


    高於所謂的功名,高於世間的一切,她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是可以犧牲一切,也可以利用一切的。


    他原本是這麽以為的。


    但就在這個時候,在他決心為她實現這個目的清路之時,她卻說,如果他被傷了經脈,她會在這個地方與他的對手不死不休。


    置她為之奮鬥為之流血為之拚殺性命也要實現的目的於不顧,也不要他為她拚命。


    段立崢的耳中隆隆作響。


    啊。


    這個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


    她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麽嗎?


    她真的不知道,他如果打敗阮清,哪怕兩敗俱傷,會給她的國士之路解決多大的障礙嗎?


    要知道,大周會試對戰是分三天的。


    而這一輪已經是第一天的最後一輪了,結束之後所有舉子就迴家修整,明日再戰。


    這也是天後娘娘製定的規則,為了舉子們都能以全力對戰,不受消耗之苦。


    所以消耗什麽的,根本就不存在的。


    對於登極境而言,隻要不傷及根本,迴去修整一夜,再不要錢地服用丹藥讓高手為其療傷,第二天都能好的七七八八。


    如果他這一輪沒能給阮清致命打擊,她在明天,就是一個致命的對手。


    她,真的知道嗎?


    段立崢在高台上怔怔地側過頭,然後撞入那個女子平靜的笑臉之中。


    “已經夠了,”朱鸞淡淡的笑,對他開口,“謝謝你,立崢。”


    她知道。


    她什麽都知道。


    但她卻不要他那麽做。


    哪怕不惜威脅他,也不要他這麽做。


    她尊重段立崢的意誌,但這不意味著她能看著一個年輕的修行者斷絕自己的前途。


    朱鸞抬頭看著保持著無懈可擊的姿勢,卻沒有動作,隻是靜靜看著她與段立崢對話的阮清,目光微沉。


    看來這個女子也不希望和段立崢真的拚命。朱鸞之前猜測的沒有錯,阮清隻是想要獲勝。


    甚至希望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勝。


    所以之前才會勸說段立崢認輸。


    同時她也保有劍客尊嚴,沒有偷襲段立崢,也沒有趁機補刀,當然段立崢也不可能讓她做到,但從這一點能看的出來,阮清和蘇晴不一樣。


    她不是盲目的悍勇,同時擁有劍客的原則。


    是個可怕的對手。


    但不能因為她是個可怕的對手,就讓段立崢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這個女人,不該由段立崢來打敗。


    “就算留給我也沒關係,”朱鸞看著高台上的段立崢開口,“量力而行即可。”


    段立崢不比阮清弱。


    但段立崢沒有和阮清拚命的理由。


    作為一個合格的修行者,認輸才是符合他道心的選擇。


    “可是……”段立崢深吸了一口氣正要開口,但下一刻朱鸞繼續開口。


    “你知道的吧。”少女靜靜的微笑。


    “我一向說到做到。”


    段立崢僵住了,隨後他沉默了很久,終於笑了起來。


    少年仰起頭,看向無盡的天空,唿出了一口氣。


    真是敗給她了。


    是的,他知道的。


    哪怕這世上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都深信不疑。


    因為她說過的話,全都實現了,沒有實現的,那就還在實現的路上。


    而他此時如果再和阮清這麽拚下去,如果阮清傷了他的經脈,下台就會受到這名少女的挑戰吧。


    劍閣弟子的那個,鬥劍。


    他記得是叫這個名字。


    少年看向手上閃閃發亮的寒月劍,劍刃折射出璀璨的日光,就像是那個女孩子永遠堅毅如初的眼睛。


    說到做到朱九小姐。


    而這個朱九小姐,是他不願放手的未婚妻。


    段立崢抬頭瞪向台下,“你這個人……”


    朱鸞感覺到少年身上氣氛的鬆弛笑起來,“畢竟我在名義上,是要為你報仇的。”


    少女神情認真起來。


    “你希望看到這樣嗎?”


    他不希望。


    段立崢深吸了一口氣,收劍入鞘。


    阮清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目光看向台下少女深了深,隨後也深吸了一口氣,收劍入鞘。


    高台之上,緊繃的空氣仿佛被一掃而空。


    在考官怔楞的目光下,段立崢躬身行禮。


    “在下認輸。”


    當。當。當。


    結束的鍾聲響起,所有人大張著嘴看著這從未料想的結局。


    正如他們也沒有想到之後的結局。


    夕陽西下,在這一場對戰之後,高台上再一次經曆了數場風雨,而就是在這樣的衝刷中,載初九年大周會試對戰第一天落下了帷幕。


    最後的那八個人誕生了。


    那八個人是。


    西涼劍閣的莫寒,阮清,蘇晴。


    澹州解元宋懷竹,澹州亞元雪齋。


    登州經魁許峰巒。


    徽州經魁年華藏。


    以及。


    徽州解元。


    朱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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