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東邊有一個荒廢了的小花園,小花園裏一條幹涸了的小河溝上架著個破敗的小石橋。


    朱鸞在聽到白老太君的迴答後,顧不得禮儀,迅速離開了壽安堂,撿人煙稀少的地方去,跑到了這座石橋邊。


    她蹲下來,臉色蒼白。


    噗的一聲,朱鸞口中噴出了一道鮮血。


    血落到地上,隨即燃燒起來。


    火焰居然將將石頭做的橋麵都能燒融,地麵上留下一個深坑。


    她現在終於明白在穿越到朱九小姐身上之際,自己冥冥中聽到的那段話的意思。


    “一朝喋血,與昭新皇。此恨無期,此願待償。不複此仇,日月無光!”


    “一朝喋血,與昭新皇,”朱鸞低聲念道。


    她終於知道,在她死去不到兩年,天後娘娘就駕崩了。


    她曆經劫難迴到了原來的世界,然而她卻得知她的母親死了。


    死在了八年前。


    朱鸞是個孤兒。


    她對於自己的老家其實已經記得不太清楚,隻記得也在徽州。


    但和英國公府所在的富饒的休寧縣不同,她的老家在貧瘠的大山深處。


    在愚昧的村民眼中,出生就懷有異能的朱鸞不是天賦異稟的修行者,隻是受到詛咒的妖邪。


    年幼時因為體質特殊朱鸞被親生父母拋入火海,被當時隨同成宗皇帝南巡的天後娘娘所救收為養女。


    自此之後她的人生被徹底改變。


    天後娘娘是朱鸞最重要的人。


    養母的死訊像一道晴天霹靂打在朱鸞的頭上,一時間心神激蕩,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不穩的神魂和這具脆弱的身子骨又開始造反,從裏到外都劇痛不已,身體仿佛要爆裂開來。


    ——我不能死在這裏。


    朱鸞咬牙,心頭暗暗發誓。


    重活兩世,她從沒如此恨過人,還有自己這個仿佛被詛咒的命運。然而,不管命運施加給她多少苦難,她一定要活下去,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烈與痛苦,為那些守護她成長的人們,為養育她長大的母親,討迴個公道王法!


    “此恨無期,此願待償。不複次仇,日月無光!”朱鸞默念道,努力壓抑著身體的疼痛站直了身體。


    她直覺自己當年的死和天後娘娘的死是有關聯的。


    天後娘娘文齡月在三十歲成為了大宗師,而大宗師幾乎是不可能自然死亡的。


    無論文韜還是武略,天後娘娘都是當世翹楚。


    要想殺掉這樣一位女子,僅憑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天後曾經成功鎮壓下多次謀反,心思縝密,身邊的護衛滴水不漏。


    同樣,朱鸞當年雖然年少,但武學造詣也已相當深厚,並擁有自己精心挑選的親衛。


    然而她最後竟以那種幾乎最不可能的方式被人殺害。


    朱鸞有預感,這恐怕是一場精心謀劃的殺局。


    針對她,也針對天後娘娘。


    真是有意思。


    誰敢做這樣的事?


    誰能做這樣的事?


    麵對那冥冥中的森森惡意,朱鸞不僅沒有感覺到一絲恐懼,久違的殺意從她的骨子散發出來,燒著她的魂魄,眼睛亮的可怕。


    不管那個人在那裏,不管他是什麽人,哪怕那些人死了,我也要將他們從地獄裏揪上來。


    為了,她的母親。


    她曾經一無所有,如今依舊一無所有。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朱鸞露出一個冷酷的笑,抹幹淨嘴角上殘存的鮮血。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但她不害怕。


    ……


    朱鸞又迴到了壽安堂,在滿院仆婦們的注目禮中,她去向白老太君賠罪,並表示自己打算長住壽安堂,陪伴曾祖母以盡孝心。


    滿院上下連帶白老太君在內都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最後白老太君耐不住她磨人的功夫,打發陳婆子在東院客房給她收拾了間屋子,朱鸞帶著玉瑩空著手住了進去。


    這一晚,她睡得很好。


    清晨卯初,朱鸞醒來,旋即睜眼,但沒有起身。她平臥在床上,寧靜心神,開始調節氣息。


    她用的不是什麽秘笈。不過是在大周流行已久的太上導引術,是基礎的道門功法,士家大族多作為養生之法修習。而修得真髓的便能練成內息,踏入武道修行之途,當然,這樣的人是少數。


    武林高手一瞬間散盡功力重新開始。


    滿級大號從新手村重練。


    這樣的境遇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可沒有那麽輕鬆。


    但朱鸞心思堅韌,堅韌到可怕,認定了就絕不迴頭。


    小丫環玉瑩在朱鸞身邊的拔步床上睡的香極了,發出細細的鼾聲。


    就在丫環的唿嚕聲裏,朱鸞完成了第一次的聚氣。


    雖然這副孱弱的身體沒有一絲反應,但朱鸞並沒有感到喪氣,完成導引後,朱鸞翻身起床,自己鋪床疊被,開始洗漱。


    洗漱完,玉瑩這個起的比小姐還晚的心大丫環終於醒了,一番雞飛狗跳之後,朱鸞在玉瑩的服侍下和白老太君一起共進早餐。


    早餐她依舊吃的很香,連吃了四個包子兩碗粥,連帶著白老太君都比以往多吃了一些。


    吃完早餐,用香茶漱口後,朱鸞走進淨房,確定四周無人之後,她將手伸進胸口,掏出了護花鈴。


    護花鈴是她五歲的時候收到的生辰禮,雖然是珍貴的空間法器,但朱鸞從始至終隻用它來儲存天後娘娘送給她的生辰禮。


    所以現在擺在麵前的其實可以說是天後娘娘專門送給朱鸞的生日禮物大集合。


    朱鸞輕輕搖動護花鈴,從裏麵掏出一個玄鐵護腕。


    朱鸞滿懷眷戀的端詳了一下這個護腕,有些屈辱的將其扣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這個玄鐵護腕看上去普通,其實這是軍中輕甲的一部分,是大周最為精銳的王師才能配備的裝備之一。隻圍於手腕,隱蔽便攜,隻三寸餘寬,但內裏卻能藏四根毒針三把短刀,毒針見血封喉,短刀薄如蟬翼吹毛即斷,按下護腕外側的機關,隻需握拳便可啟動內裏的機簧,毒針和短刀能瞬間打出好幾丈遠。


    這是殺傷力極大的暗器。


    而朱鸞手中的玄鐵護腕更是特殊,和軍中成年男子使用的尺寸不同,要明顯細上一圈,裏麵的毒針和短刀更是大宗師古石親手打造,現在估摸著已經絕版了。


    之所以如此小巧精致,那是因為這是朱鸞六歲時收到的生日禮物,天後娘娘專門給她定做的。


    在她還尚且弱小無力的歲月裏,正是這份禮物幫助她在波瀾詭譎的宮廷中活了下來。


    而這個護腕,朱鸞滿十歲之後就不再帶了。


    雖然重新帶上護腕有些不好意思,但朱鸞還是按下了護腕外側的機關,因為她今天要去一個重要的地方。


    她要去段府,和朱九小姐的婚約做個了斷。


    強龍不壓地頭蛇,而段府就是徽州的地頭蛇。


    如果段府真的想要做些什麽維護自家少爺的尊嚴,這個護腕便是她的準備。


    距離段二公子和晉陽公主到達徽州,還剩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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