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鸞從兜裏摸出婚書,展開放到桌子上。


    白老太君拿起來看了兩眼,原本想隨手丟到桌上。


    渾濁的老眼在英國公的大印上停留了片刻,白老太君最後還是將婚書原封不動的放迴了桌上。


    “你這是做什麽,是想要我舍了這老臉拿著這紙婚書去段家要他們負責嗎?”


    白老太君質問道。


    “怎麽可能。”


    朱鸞輕輕一笑。


    “這婚約早就門不當戶不對了。就算蓋著英國公的大印,也不過是張廢紙。”


    白老太君眉頭一挑。


    總覺得反而被這丫頭給嘲諷了。


    是英國公府失了勢,才讓自家的小姐被人給欺負了。


    嗆多了煙灰難不成有利於改進頭腦?連帶著口舌都長進了。


    白老太君的眉頭越皺越深,看著朱九小姐的眼神越來越狐疑。


    “你到底要怎樣?”她問道。


    “我準備去退婚。”


    朱鸞直截了當的迴答道。


    她有別的事要做,沒有時間在這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婚事上糾纏。


    “你還真是舍得。”白老太君淡淡應道。


    信你就有鬼了。


    白老太君心裏說道。


    整個徽州府人都知道朱九小姐視這婚約如珠似寶,如果想要朱九小姐放棄這婚約,比讓她去死還要難受。


    白老太君沒把朱鸞的話往心裏去,隻當做這個頭腦不怎麽正常的曾孫女日常鬧脾氣。


    朱鸞看了看白老太君的表情,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了。


    畢竟她已經打過招唿了。


    就在朱鸞將婚書重新揣迴自己的兜裏之後。


    “不管你之後還想怎麽作妖,後天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府裏,哪裏都不許去!”


    白老太君將手裏的茶盞重重放到了桌上,一臉嚴肅的對朱鸞說道。


    後天就是朱九小姐的未婚夫段二郎和晉陽公主一起到達徽州的日子。


    朱鸞看了白老太君一眼,沒有吱聲。


    “你不要把這不當一迴事!”


    白老太君提高了聲音。


    “你不管心底再委屈,再不舒服,都給我咽迴去!在家裏你再怎麽折騰也翻不過天,但在晉陽公主的麵前不行!”


    白老太君拿出了老封君的威嚴,橫眉豎目的瞪著朱鸞。


    “為什麽?”朱鸞平靜的問。


    “即便是公主也不能不講道理。”


    這句話她說的熟稔又順暢,像是曾經說過許多遍。


    白老太君一怔,然後恍然失笑。


    “真是個孩子,”她壓低了聲音,盡量和藹的說道,“在絕對的權力麵前,是沒有什麽道理可講的。”


    “晉陽長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妹妹,這就決定了她……”


    白老太君這句語氣已經很是平和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朱鸞突然站了起來,動作猛烈到帶翻了凳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你說什麽?”


    朱鸞死死瞪著白老太君,聲音顫抖。


    “陛下唯一的妹妹?”她重複著白老太君的話,一字一頓的問道。


    “現在的陛下,是誰?”


    白老太君不知道那句話又刺激到了這死丫頭的神經,皺著眉頭答道。


    “你是燒傻了?怎麽這個也要問?”


    “晉陽公主的兄長,難道說……”朱鸞忍受著內心的顫栗,“是高閑還是高旦?”


    “你這孩子,怎麽能直唿陛下的名諱!”


    朱鸞隻覺得眼前一黑,渾身的血液都向腦袋湧去。


    她死命撐著桌子不讓自己倒下,問出了那個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那天後娘娘呢?天後娘娘怎麽樣了?”


    聽到這個名字,白老太君的手不由的一抖,茶碗跌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天後娘娘已於八年前駕崩,這不是你該問的事情。”白老太君滿臉凝重的答道。


    ……


    ……


    壽安堂的眾仆婦候在離正門不遠不近的地方,保持著一個可以聽到大動靜但聽不到對話的恰到好處的距離。


    訓練有素的仆婦們即便在等候中秩序也不紛亂,微微低著頭一聲不發。


    茶碗破碎的聲音傳來,仆婦們紛紛抬起了頭,眼中滿含擔憂。


    旋即大門“砰”的一聲打開,朱九小姐從屋裏衝出來,迅速離開了壽安堂。


    仆婦們目視朱九小姐離開,對這一幕似乎司空見慣。


    看來是又談崩了。


    陳婆子和仆婦們走進壽安堂,看見白老太君端坐在椅子上,腳下是茶碗的碎片,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這把眾仆婦嚇了一跳,白老太君往日和九小姐拌嘴,就算摔了茶碗,也不會有這樣的表情。


    陳婆子小心翼翼的上前勸道:“老太太,您消消氣,九小姐還小呢,有什麽事您慢慢教導便是。”


    “陳婆子,”白老太君低聲吩咐她,“你讓人去查查九小姐最近見了什麽人沒有。”


    “怎麽了?”陳婆子往身後一擺手,資曆輕的丫環媳婦又都下去了。


    “但願是我多想了,”白老太君皺眉,“但都已經過去八年了,怎麽這個時候九丫頭突然提起這位。”


    八年前的事。


    陳婆子心頭一跳。


    她是英國公府的老人了,即便英國公府偏安一隅,但是八年前的腥風血雨,如今還是曆曆在目。


    二十年前,大周第二位皇帝成宗皇帝去世之後,原成宗皇後天後娘娘登上帝位。


    自從天後娘娘登上帝位之後,高氏皇族子弟和老臣們就沒有一天放棄過把她從那個皇座上請下來。


    在無數次鎮壓之後,這份努力終於在八年前變成了現實。


    八年前在神都到底發生了什麽,英國公府無人能知,然而因為曾經執掌過兵權,居然有禁軍南下包圍了英國公府對其實行了戒嚴。


    一個月後戒嚴才完全解除,之後傳來消息,據說宮變之時,所有武將文臣的府邸都被禁軍看管了起來。


    天後一黨被徹底清洗,而之後天後娘娘宣告駕崩,成宗皇帝和天後娘娘的幼子豫王高旦繼位,天下大赦,改國號為載初。


    當年在神都流的血,據說三個月才被完全洗幹淨。


    那個大周曆史上如星辰般璀璨的女子,就徹底成為了大周的禁忌,無人再敢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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