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巫醫這兩個字就覺得很不靠譜,有種森森的封建迷信忽悠人的氣息,但看到那對夫婦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緊迫心情,曲樂終究還是沒有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畢竟,有個希望總比絕望要好得多。


    自從曲樂主動搭話之後,那對夫婦便也時不時地跟她聊幾句,反正路途遙遠,能打發時間也是不錯的。


    聊得越多,也就知道得越多,這對夫婦姓王,他們是老來得子,所以對這個姍姍來遲的兒子特別寵愛,也就把兒子養成了驕縱霸道的性格。好在王家在老家也算是大家族,家庭條件優渥,就算兒子有些任性,他們夫妻也都能盡力滿足他。


    可沒想到的是,在兒子十歲那年,在集市上看中一個外地人養的狗,非要那個外地人把狗賣給他。外地人不願意,他便帶著家仆要去搶,登時就惹惱了外地人,外地人伸手往他腦門上拍了一下,他立刻就暈了過去。等王家夫婦聞訊趕來的時候,外地人已經帶著狗走了,他們隻好將兒子送去醫館醫治,好在兒子很快就醒了。


    他們原以為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沒想到兒子從那以後,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做惡夢,嚇得滿身是汗,無論爹娘怎麽哄,他都哭鬧不止。


    由於長時間不能好好睡一覺,這孩子精神越來越差,病情也越來越重,不僅是晚上會做噩夢,就連白天也坐立不安,身邊稍微有一丁點兒動靜,都會把他嚇得哭出來。眼看著兒子一天天瘦下去,王家夫妻請了許多大夫都沒有用,後來幾經打聽,才知道當初將兒子拍暈的外地人來自南疆。


    他們懷疑兒子是被南疆人下了蠱毒,解鈴還須係鈴人,他們就帶著兒子來南疆尋求救治。


    蠱毒這種東西以前隻聽過,卻從未親眼見過,曲樂有些蠢蠢欲動,對王家夫婦說道:“我以前學過一點醫術,你們要是信得過我的話,可以讓我給令郎把把脈嗎?”


    隻是把脈而已,王家夫婦很大方地一口答應,將自家兒子的胳膊抬起來,捋起衣袖,露出一截幹瘦發黃的手腕。


    曲樂將手指搭在對方的腕上,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脈搏的跳動頻率,片刻過後,她睜開眼睛,有些詫異地說道:“脈象有些虛弱,應該是氣血不足的原因,但看不出有別的病呀,真是怪哉。”


    王家夫婦無奈地苦笑,王相公道:“我們請了許多大夫,各個都說看不出阿達有病,藥也吃了不少,可都沒有用處。我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隻能去南疆看看,得救的希望有多少我們也不知道。畢竟,南疆人都……”都不太好相處。


    後麵半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但忐忑的表情卻已經將那未能說出口的半句話表現出來了。


    關於南疆的話題,王家夫婦沒有說太多,經常說到一些敏感的地方,他們就會立刻打住,然後小心翼翼地瞥一眼旁邊的小女孩,似乎是在忌憚些什麽。


    那個小女孩看起來隻有十一二的模樣,兩條纏有彩色絲帶的長辮子垂在耳後,戴著一頂可愛的白色圓形小帽,穿著極具異域風情的五彩布裙,脖子、手腕和腳腕上戴著精美的銀飾,稍稍一動就會叮當作響。


    從她的裝扮上來看,很像是南疆人,但在正常情況下,因為真正的南疆人從不搭乘馬隊的順風車,他們有一條能在最短時間內迴到南疆的秘密捷徑,他們的出入大多是走那條捷徑,不會跟外族人有任何牽扯。


    小女孩的性格挺活潑的,見人就會先露三分笑,她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笑起來的時候格外可愛,倒是跟孤僻乖張的南疆人完全不一樣。她時常會跟曲樂聊幾句,從聊天的過程得知,小女孩名叫桑月,曾經是南疆人。


    為什麽是“曾經”呢?桑月沒有多說,曲樂也不便多問。


    吃飯的時候,桑月會拿出自己帶著的一些小零食分給曲樂,禮尚往來,曲樂也會分些烤熱的饅頭饃饃給她。


    她們相處得很融洽,曲樂也曾試著拉王家夫婦一起聊天,但王家夫婦對這個小女孩始終懷著忌憚的態度,生怕自家兒子再被這些南疆人下蠱毒,所以一直都對這個小女孩保持著一定距離。


    曲樂說:“我是去南疆投奔親戚的。”


    桑月有些詫異,睜大眼睛問道:“你在南疆有親戚?”不怪她太驚奇,而是南疆人都很不喜歡跟外界有過多的聯係,他們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南疆,鮮少會跟外族人通婚,更不會將孩子小輩送離南疆,普通人能跟南疆人搭上血緣關係的幾率幾乎為零。


    曲樂也很無奈:“我也不確定,是姐姐告訴我,我的母親來自南疆,現在我的父母家人都不在了,姐姐也是自身難保,她便讓我來南疆尋找母親的族人,希望能得到他們的庇護。”


    桑月恍然,又問:“你有什麽認親的特殊物品嗎?南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一個一個村鎮地去尋找,也不知道要找到何年哪月,要是能有個東西的話,應該能快很多。”


    曲樂搖頭:“我隻知道母親姓蘭。”


    “姓蘭?”桑月微微一頓,“蘭氏在南疆是大姓,從本家到旁係,大大小小的家庭足有上千個,實在不好找,你還有其他別的線索嗎?最好是能代表家族的徽章印記。”


    曲樂仔細想了又想,立刻想起一樣東西,她說:“在我的背上,有一塊蝴蝶胎記,姐姐說隻要我把這個胎記給族中的長老看,他們就能確認我的身份。”


    一聽到蝴蝶胎記四個字,桑月的眼睛睜得更大了,稚嫩的臉龐露出誇張的表情:“你是蝴蝶穀蘭氏族人的後裔?”


    曲樂一臉茫然:“啥?蝴蝶穀?”


    桑月很想親眼看看她背上的蝴蝶胎記,但因為馬車裏還有其他人,實在不方便扒衣服,桑月隻得悻悻作罷,小聲解釋蝴蝶穀的由來:“在五百年前,紀國與南域兩國交戰,戰火波及南陵一帶。南陵地勢高低不平,多山野丘陵,常年遍布毒障,外人一旦進入此處,鮮少能有生還。紀國的軍隊在作戰過程中,不慎進入南陵山林,很快就迷失方向,沒想到誤打誤撞進入了南陵人的山寨中。紀國的將軍許以財富與地位,希望南陵人能幫助他們離開南陵山林。南陵人一向隱世而居,祖祖輩輩都與世隔絕,鮮少跟外人打交道,其中有一部分人受到誘惑,想要加入紀國軍隊,但另一部分人卻要堅守祖訓,不願與外界有過多牽連。最終南陵族人被分成兩派,一派人指引紀國軍隊離開南陵,並幫助紀國將南域的軍隊引誘至毒障陷阱中,最終紀國大獲全勝,那一部分人便跟隨紀國永遠地離開了。南陵人不僅擅長蠱毒,而且精於巫術,有了他們的幫助,紀國軍隊在之後的戰爭中連戰連勝。紀國皇帝大為高興,同時也很擔心留在南陵山林中的南陵人會被其他國家的人利用,於是他悄悄下了聖旨,讓人帶著軍隊再次前往南陵,一把火少了整片山林。幸好南陵長老早有預料,當初在一部分族人跟隨紀國軍隊離開之後沒多久,長老就立刻帶領剩下的族人連夜離開南陵,悄悄遷徙至南荒平原,他們在南荒平原紮根,一代代地生活下來,也就成了如今的南疆。”


    當年帶領南陵族人前往南荒平原的長老姓蘭,這位蘭長老是整個南陵族中年紀最大的長老,同時也是最受族人尊敬的長老,他帶著子孫們紮根在南荒平原,與所有族人一起,在那片荒蕪貧瘠的土地播種耕種。


    百年之後,紀國被其他國家吞沒,曾經被紀國皇帝重用過的南陵人也隨之被打散,幾經動蕩,如今已經飄散各個國家,成為那些皇帝們打戰治國的工具之一。


    這些年來,無論外麵的世界如何改變,滄海桑田過後,南荒平原上的南陵人依舊年複一年地生活在平淡之中。


    當年的蘭長老早已過世,他的子孫們經過時代繁衍,已經成為南疆最大的氏族之一,而蝴蝶穀則是蘭氏的本家所在。


    桑月坐在半截樹樁上,兩條纖細的小腿輕輕晃蕩,腳踝上的銀飾叮當作響,清脆的聲音很是悅耳。她歪著腦袋,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拍天真無邪:“我當年離開南疆的時候,蘭氏的本家仍在蝴蝶穀,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現在應該還生活在蝴蝶穀裏。你如果想要認親,背上的蝴蝶印記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蘭氏族人有些臭屁,但他們是出了名的護短,肯定不會放任你這麽一個擁有家族血緣的後輩流落在外。”


    聽她這麽說,曲樂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稍稍舒緩了些。


    彼時天色已經全黑,夜空中布滿璀璨星辰,馬隊停在路邊休息,馬老大帶著弟兄們圍在火堆邊取暖,他們之中有人給曲樂和桑月送來一壺熱湯。


    自從進入南疆境內之後,晝夜溫差變大,晚上的氣溫非常低。曲樂在外麵坐了一會兒,就被夜風吹得瑟瑟發抖,她雙手接過熱湯,到了一聲謝謝。


    她和桑月將熱湯分了,一人一半。


    一口熱湯下肚,一股暖意順著喉嚨蔓延到腹部,身體隨之暖和起來。


    喝完熱湯,她們兩人先後鑽迴馬車裏,王家三口已經縮在角落裏睡著了,她們兩人輕手輕腳地坐在,裹上毛毯,很快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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