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華殿裏,蕭風坐在太師椅上,放下茶碗,平靜地問道:“查到樂妃的下落了?”


    太醫院對屍體的檢驗結果早已出來,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證明,那具屍體並非曲樂。


    既然似的那個人不是曲樂,那麽真正的曲樂去了哪裏?


    這大半年來,他一直在派人追尋曲樂的下落,現在終於有了一點兒眉目。


    單膝跪在地上的劉長途低頭看著地麵,垂眸順眼,恭敬地將事情經過仔仔細細說出來:“屬下對宮女珍珠嚴刑拷問,她卻咬死了說什麽都不說,屬下隻能改變探查方向,將重點放在了那名與宮女珍珠同時離開梅清殿然後神秘失蹤的老嬤嬤身上,屬下查遍整座皇宮,都沒有找到那名老嬤嬤,於是屬下懷疑這名老嬤嬤已經悄悄離開皇宮。”


    蕭風慢慢轉動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微微眯起雙眼:“然後呢?”


    劉長途繼續說道:“屬下嚴密盤查過所有出宮路口,守門侍衛都說沒有任何異常,屬下調取當日的出宮記錄,查看過後,有一輛馬車引起了屬下的注意。那輛馬車是內侍省所有,上麵裝有德陽殿的行李,恰好那位老嬤嬤就是在德陽殿附近失蹤的。屬下當初也以為這隻是個巧合,但未免有疏忽,屬下還是讓人將德陽殿內仔細翻找一遍,結果發現有一箱子的行李被扔在偏殿櫃子裏……”


    聽到這裏,蕭風的眸光終於動了動:“你的意思是,那個老嬤嬤……不,是假扮成老嬤嬤的樂妃將箱子裏的行李搬出來,然後鑽進箱子裏,混在運送行李的馬車裏,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皇宮?”


    劉長途的額頭留下幾滴冷汗:“是……”


    蕭風端起茶碗,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猛地將茶碗砸在桌麵上,滾燙的茶水濺出來,嚇得劉長途整個人都緊緊貼在地麵上,顫聲勸道:“陛下息怒!”


    蕭風冷笑:“行李箱在出宮之前不是應該接受嚴格的檢查嗎?”


    劉長途說不出話來。


    蕭風麵無表情地說道:“把負責檢查和運送行李箱的人全部處理掉,至於那天負責把守宮門的侍衛,按玩忽職守的罪名,罰一年俸祿,以示懲戒,以後要是再敢出現這種情況,也不用再多說什麽,直接流放三千裏。”


    劉長途趕緊磕頭:“屬下替他們謝陛下開恩!”


    他心裏也鬆了口氣,那些侍衛跟他也算同僚,平日裏都有幾分不深不淺的情誼在,如今能在陛下盛怒的情況下保住性命,已經是極其幸運了,那一年的俸祿,隻當是花錢買了個教訓吧。至於那幾個負責檢查和運送行李的太監,他表示愛莫能助,隻能祝願他們在黃泉路上一路好走。


    蕭風從夏太監手裏接過手絹,慢慢擦拭手上的水漬,問:“你們查到樂妃的去向了?”


    劉長途:“屬下派人循著馬車離開的方向一路追去,在官道附近一家客棧找到了線索,根據客棧小二提供的消息,那輛裝有行李箱的馬車在客棧內遭了賊,客棧小二正好跟那賊人打了個照麵,據他描述,那個賊人打扮得很奇怪,頭發花白,像個老嫗,但跑路的姿勢卻又一點不像個老年人,動作非常幹脆利落。屬下立刻帶人循著客棧小二指的方向去追,循著痕跡追到一片小樹林裏,然後在一個懸崖邊上,找到一隻遺落的繡花鞋。”


    說著,他就將那隻撿來的繡花鞋雙手奉上,夏太監從他手中接過繡花鞋,再恭敬地轉交給蕭風。


    蕭風低頭看著手裏的繡花鞋,的確是宮裏嬤嬤的圖案,大小也跟曲樂的腳一樣,他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不安:“這隻鞋怎麽會遺落在懸崖邊上?”


    劉長途猶豫片刻,方才艱難地答道:“屬下派人找到運送馬車前往雪域的五個人,他們說追著那名賊人進入小樹林之後,賊人慌亂逃竄,不慎跌落懸崖……生死不明。”


    蕭風的心髒猛地被揪起,然後又被忽然放開,又酸又疼。


    他鑽進繡花鞋,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麵蹦出來,仿佛要將這句話嚼碎了再吃進肚子裏般,透出一股子近乎偏執的殘酷氣息:“派人去懸崖底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哪怕是死了,朕也要將你的屍體留在身邊。


    朕,不會放過你。


    “啊啾!”曲樂揉了揉鼻子,心想誰在背後罵她。


    韓先生帶著媳婦兒子站在馬車旁邊,跟她告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就此別過,日後你若是到了中皇雪域,可以到三王府來找我。”


    韓夫人將一個紮得嚴嚴實實的包袱遞給曲樂,細細叮囑:“這裏麵有些幹糧和錢,東西不多,省著點兒吃的話,應該夠你吃上半個多月。路上千萬小心,別亂吃東西,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說的話,好好照顧自己,記住了嗎?”


    曲樂雙手接過包袱,滿心感動,用力點頭:“記住了!”


    阿穆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匕首,強行塞進她懷裏,沒好氣地說道:“這是送給你防身用的,省得迴頭被人欺負了去!”


    聽到這話,韓先生立刻加了一句話:“你要是真的不慎遇到山匪強盜,保命第一,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千萬別衝動地跟人硬碰硬,先保護好自己,才有機會去衙門報官。”


    他們說一句話,曲樂就點一下頭,直到他們說完了所有要說的話,曲樂的眼眶也紅了。


    她後退半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認真地說道:“謝謝!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韓夫人不忍地扭過頭去,用衣袖子抹掉眼角的水光,韓先生扶起曲樂,歎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一家三口先後爬上馬車坐好,曲樂緊緊抱著包袱,目送馬車遠走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她又迴到了孤身一人的狀態,她迴到客棧,向店小二打聽南疆的消息。


    店小二詫異地看著她:“你打算去南疆?”


    曲樂點點頭:“我有個親戚在南疆,我打算去投奔他。”


    店小二的神色立刻變得有些古怪,他好心提醒:“你有親戚在南疆?那個地方可是出了名的排外,但凡是有點兒沾親帶故的南疆人,都很少會單獨外出,而且南疆人都不太好相處,動不動就愛給人下蠱念咒,咱們平時見到南疆人都繞開走。姑娘,我勸你最好還是別去投奔這個在南疆的親戚,免得惹禍上身。”


    這種被人撿到都要繞道走的趕腳略霸氣喲!某個女人的三觀已經毀光了。


    她道:“我現在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隻能去投奔南疆的親戚,我一個姑娘家的,總不能孤身到處漂泊吧。”


    聽她這麽說,善良的店小二也不免心生同情,歎道:“既然是這樣,那也沒辦法了,你可以去前麵的集市看看,若是運氣好的話,會碰上去南疆賣貨的馬隊,你出點兒錢,讓馬隊順帶捎你一程。”


    這個消息很有用,曲樂掏出幾塊銅板塞給店小二,追問道:“這些馬隊靠譜嗎?你看我一個女孩兒家的,萬一在路上碰上意外,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必須得謹慎點兒才行。”


    幾個銅板不算多,但聊勝於無,而且店小二看得出她本就不是什麽有錢人,能拿出這麽多錢給他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店小二很知足將銅板收進衣袖裏,盡職盡責地解說:“咱們這裏的馬隊大多是錦繡堂名下所有,錦繡堂是西北一帶最大的馬幫商會,商人嘛,雖然狡猾吝嗇了些,但誠信還是很不錯的,至今還沒出現過殺人劫財的事情。”


    聽到這話,曲樂放下稍稍放下心來,畢竟是大商會,總不至於為了貪圖她身上那點兒小錢而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她再三謝過店小二,背上兩個大包袱直奔集市,很快就在馬市附近找到一隊正準備出發的馬隊。她急忙走過去,跟馬隊的人說明來意,馬隊的隊長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姓馬,大家都喊他馬老大。他的臉上有一條刀疤,斜著從鼻梁上劃過,讓他看起來很有威懾力。


    馬老大沒有為難她,直接讓她交了一貫錢,就同意她搭個順風車。


    馬隊共有近三十匹馬,其中有十匹馬都是用來拉車的,剩下的二十匹馬上都坐著人,他們全是男人,年紀從十幾歲到四十幾歲不等,各個都佩戴者彎刀匕首,皮膚黝黑眼神兇悍,一看就是經常跑商的老手。


    曲樂坐在第一馬車裏麵,車裏除了她之外,還坐著一家三口和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他們也都是要去南疆的。


    那一家三口看起來很是憔悴,那對夫婦看起來都已經四十多歲了,妻子的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男童。曲樂無聊的時候多看了那個男童一眼,他瘦得隻剩下皮包骨,皮膚蠟黃,看起來應該是生了很重的病。


    既然是生了病,為什麽不去看大夫,還跑到這麽偏遠的地方來?那對夫婦穿戴得體,不像是拿不出錢給孩子看病的窮苦人家呀。


    晚上,馬隊停在路邊休息,曲樂忍不住跟那對夫婦搭話,順嘴多問了幾句,這才知道他們的兒子的確是生了一種怪病,請了很多名醫都沒能治好,於是他們就打算來南疆試試看。


    南疆最出名的除了蠱毒以外,還有巫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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