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許鴻雁謀位失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隻有一個女兒,而許時夏的半年多出走讓王室內部逐漸產生了排斥情緒,即使她已有子,但是那孩子能繼位?迴來六七天,許時夏清楚的感知到了這些微妙的異動,所以她一反常態的安靜,要求參加各項會議時的氣場也讓人開始微微忌憚。仿佛一夜之間蛻變,那種沉穩的氣勢讓王宮裏的人私下議論是梁辰予在塑造她,以秦王為模板在把她塑造成為一名合格的王者。


    迴白沙王宮後,許時夏開始親近小王子,也學著梁辰予的模樣教孩子辨認聲音,但是孩子一開始很抗拒她,隻要她抱就哭,這讓她頗為無奈,急了也隻能求助梁辰予。這時候就是,看著梁辰予抱著孩子溫柔的哄著,她看得有些入神。其實,愛情一開始並沒有,或許現在也沒有,但是麵前這個人吸引她,很吸引她,這一點毋庸置疑。


    看得出來梁辰予的傷還沒好全,於是示意一旁的侍女把已經哄得入睡的小王子抱走。如今兩人之間有話說而且有許多話說,都是關於許時夏穩固王儲地位的討論,她們已經共同認知到一點,因為王室成員先前的議論國王算是默許,有了這默許的態度,許鴻仕一家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說完當前的形勢,梁辰予喝了口水忽然問:“你父王或者說你的祖輩們一直堅信並且一直身體力行的大一統事業在你心裏是什麽模樣。”


    這問題讓剛才有點熱烈的氛圍忽然冷了下來,許時夏長時間不說話,梁辰予意識到自己此次試探或許急了些:“不想談...”“你呢,是真的堅信不疑才來跟我父王打天下?辰予,如果我要謝謝你對我所有的付出,最好的迴報是不是就是無論我內心真的相信與否,都要將這個問題的答案定兩個字——荒謬。”——許時夏這話讓梁辰予捉摸不透,不敢確定她是在試探還是在真情流露,於是笑笑:“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你也早點休息。”


    “你從來都不信,你來到這團混沌裏麵,隻是為了壓製我父王或者說許氏一族的瘋狂。是不是每個晚上都在想念曾經和俞北冥度過的日日夜夜?你比我更可憐。那你就賭一次,賭我信還是不信,留下繼續改革帝國的大環境直到王室無法再讓國民相信大一統是神聖的可以實現的,或者囂張一次,在我登基後就讓全世界知道你跟我離婚然後迴去找你的前妻了。”——許時夏說這話的聲調頗為慵懶,聽起來很有幾分自嘲和調侃的味道。這麽讓梁辰予緊張的事情她用這樣的方式講出來,聽的人不得不承認,這位公主確實在以極速自我成長。


    女王來信了,梁辰予翻譯完密電碼,抹了把額頭的汗——這數落的一條一條可列一本書了。不是她不謹慎啊,實在是於敬辭的勢力已經滲透到邊邊角角,防不勝防。看著最後一句發呆良久,許時夏剛才的話又在腦子裏轉。女王在問她,什麽時候迴家。太傷感了,這個問題。


    許鴻仕一家推出來和許時夏爭位的人是許時粲,他父親許鴻仕是第二順位,他父親主動放棄繼承權,就把他提到了第二。從內閣到軍權,他們已經全方位開始攻勢,用的主論調就是種種跡象已經表明公主並不會是一位能帶領帝國走向輝煌的君主。許時夏一時無法接受自己父王母後對這件事情的默許態度,但她也知道此時千萬不能再亂陣腳,所以胸腔的怒火憋到無法忍受時就會找梁辰予出氣。梁辰予通常是裝聾作啞,任她發泄,等她平靜了再嘲諷兩句,這基本就過去了。


    各國對楚的經濟封鎖已初見端倪,楚國國民日子越來越不好過,罵梁辰予的人就越來越多,這時候許時粲來爭繼承權,真是雪上加霜。梁辰予的神色也越來越沉默,有時候她由城郊轉一圈迴宮,整個人都是陰沉的。


    “國家需要轉機,這樣硬扛下去受苦受難的是楚國國民,現在隻是貿易方麵立竿見影的看見了厲害,那接下來呢?長此以往,富餘的稍有口粥喝,不富餘的可就食不果腹,時間越長越可怕,最後餓死人是可以預見的事,可王公貴族該喝酒吃肉的還喝酒吃肉,這樣兩極分化的國家就算能用鐵腕政權控製,又有什麽用呢。我看楚王並不打算求變,他認為即使各國對楚封鎖,楚也可以自給自足。太天真了,他是眼裏有天下心中沒天下的那種人,狂起來可怕,天真起來更可怕。”——梁辰予說到這輕哼了一聲,因為三思稍微用了力給她把粘了血的紗布扯下來。女王拿手帕給她擦了頸間和額頭汗,一時也沒接這話。


    等三思給梁辰予包紮好出去,女王攬過梁辰予因疼痛而通紅的臉輕輕撫摸著:“我讓你試探的結果呢?”“時夏的心思並不如我們想的那麽好猜,她已經長大,對楚國未來也有主張。但是我不能冒險,你知道我不能冒險。”梁辰予越說聲音越輕,因為她感覺到女王原本在撫摸她臉龐的手在往下走。輕扣住那隻手掌咳了一聲:“你把梁辰郤那家夥派到楚國當公使是怎麽個情況?我也奇怪楚王竟然接受了。”


    戰爭開始後,各國紛紛譴責楚國並與其斷交,撤迴使館人員。到如今唯一還在白沙留有使館人員的就隻有秦國,隻是使館最高大臣由大使降級成公使,女王為此受到了多少抨擊梁辰予心中有數,但她也清楚必須硬著心去看這件事,她需要女王在白沙留下這個地方,很需要。


    “讓他們倆試試,畢竟有孩子了。時夏登基後首要麵臨的問題就是突破封鎖帶領楚國重迴大家的視線,這件事總要有個突破口,我把鋪路的鏟子送上了,她用不用就看她自己。如果沒有這個契機,我想時夏很難主動和你二哥去談什麽。感情嘛,互幫互助就有基礎了不是。楚王當然會接受,因為他知道這是我送給他的‘禮’。”——梁辰予頗為無語,這種事怎麽看也不像女王能放在心上的,還為此親自操刀上陣指揮上了,確實無語。


    當初把刺桐島劃為特殊地區是因為蘇仲語,現在頗為慶幸自己當初的慈悲心,是為和女王清清淨淨的見麵找了個好地方啊。


    房間裏能聽見海浪一浪一浪的拍過來,傍晚和女王挖的沙蟹現在鐵桶裏爬得響,床邊的玻璃魚缸裏是女王撿的貝殼和梁辰予讓人從漁民那收來的小海魚,在燈光的照射下魚和貝殼都很安靜的躺在細沙裏,很漂亮,像看見了海底。一轉眸對上一雙美目,那目光盈盈仿佛晶瑩剔透般,很幹淨也很澎湃的**。梁辰予心甘情願的淪陷於這忽然而至的浪濤中,吻住女王的唇時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好像上輩子的記憶複蘇了,真的太久遠但又仿若昨日的觸感在讓她醒過來,讓一個強製自己沉睡太久的人醒過來。


    早上梁辰予和女王是被吵架的聲音驚醒的,醒來後女王調整了一下姿勢,從梁辰予懷裏撐起來些麵向她,然後看著她,等著她或許會愧疚或許會慌張或許會不知所措的表情。但是顯然她預料錯了,也許是分開太久?這人竟然擦擦眼睛又往她懷裏鑽去,還嘟囔著說讓門外麵發瘋的女人趕緊閉嘴。這完全出乎意料,女王一時撫摸著自己懷裏那小貓咪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吵架的是三思和蘇仲語,兩人因為粥的問題吵得好像世界要毀滅了一樣。蘇仲語說她是出家人,她的地方絕對不允許沾腥,外人也不許,所以讓三思把煮好的粥倒了重煮。三思根本不理她,兩人在爭執間蘇仲語那脾氣也來了,二話沒說把一鍋粥倒了給狗吃,還指著狗說,你犯戒了,吃完麵壁去。三思長這麽大頭一迴真被氣著了,想她堂堂秦帝國帝國醫學院副院長一大早起來煮早餐,被煙熏火燎的黑頭土臉的給女王和梁辰予煮了蝦蟹粥,這道士就那麽給她倒狗吃了?誰也不能忍啊!


    女王越聽越無奈,伊洛傳芳病了,其他人她都不相信,加上梁辰予受了傷,她隻能帶來過刺桐島的三思一起過來。哪知道被評為帝國脾氣最好的大人之一的沈大人,還能和蘇仲語杠上。幫著梁辰予穿好衣服,兩人洗漱完畢,出來對正臉紅脖子粗的兩人看了一眼:“一大早吵成這樣成何體統?”“陛下,此時都日上三竿了,貧道做早課的時候天還沒亮,貧道能理解你們小別勝新婚起來晚了,可您不能歪曲事實啊,現在就是快中午了。”——蘇仲語的話讓女王臉上浮起一抹好看的嫣紅,梁辰予不依了:“你還有理了,三思長這麽大沒跟人紅過臉,你做什麽了還不道歉。”


    “和你一起長大的好像是我吧梁大人,你知道沈大人小時候有沒有和人紅過臉?你簽署的命令是踏上這島的人都要聽我的,我也沒讓你們跟我們一樣凡事恪守清規清心寡欲,但是不吃葷腥過分嗎?”“好!蘇仲語你這話你自己記清楚,以後千萬別讓我抓著你又和誰談戀愛了和誰睡了,那也是葷腥也犯戒!”——實在是沒睡好,本來就有傷又體力消耗過度,這一犯渾還真沒人攔得住。嘴上沒遮沒攔的模樣太像小時候,蘇仲語是氣得不行也無可奈何。倒是女王真沒見過她這一麵,這時候除了輕掐她一下讓她清醒點注意形象,也隻能是臉更紅了。


    三思這會覺得這位蘇道士挺可憐的,憋笑把一旁吃完粥還在那哈哈蹭她腿要吃的憨狗給攆遠點:“陛下,臣再去煮點吃的。”“就聽道長的話素食吧,我們以後還得常來打擾不是。”女王的話讓蘇仲語忽然意識到她麵對的是秦帝國的國王,尷尬有呃了兩聲:“陛下有心,貧道十分感激。”說完看向梁辰予,頗為鄙視,這樣算什麽?梁辰予當場就迴了她:“我決定了,賭一把,三個月之內,我要迴家。”


    所有人都看著梁辰予,包括女王也看著她,因為太過突然,先前誰也沒聽過這個消息。蘇仲語看著看著就眯起了眼睛:“你還真是情種,就因為又睡在一起了所以要冒險盡快迴到她身邊去?結果你想過沒,要麽你失敗,天下又大亂,要麽你成功,你還是迴不去,秦國誰會接納你?你總不於指望她為你退位?她現在連繼承人都沒有,別說她不會,她會她的臣民也不會答應。你怎麽還是那麽幼稚梁辰予。”——全程用外人不可能聽懂的雲中話說完,說完蘇仲語就走了。梁辰予本以為女王會問些什麽,但是蘇仲語走了以後女王就牽著她的手一臉孩子氣的說:“我還要去海邊撿海螺,昨天都沒撿到。”一臉的少女心,梁辰予認命的點頭,撿海螺比什麽都重要啊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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