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的死,算是為文醜和蔣義渠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文醜雖然跟顏良交情不錯,但也沒急著狂妄自大覺得自己能為顏良報仇。


    他和蔣義渠合計之後,都不約而同選擇了更穩妥的、咬住關羽不放,但也不給關羽快速決戰機會的打法。


    畢竟這一世關羽的威名已經提前達到了“威震華夏”的程度,文醜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


    何況,正史上的文醜,也並不像演義裏寫的那樣、一聽說顏良被殺就去請戰報仇被關羽所殺——文醜是跟曹操對戰時,種了荀攸的“餌敵”之計後,士卒搶奪財物大亂,被曹軍反擊,死在亂軍之中的,也就是不知道死於誰手。


    隻是羅代打覺得顏良被關羽斬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就給他多湊半對功勞,顯得對仗工整。


    顏良戰死的當天晚上,文醜和蔣義渠就合計了一下戰損的情況,出戰的兩萬騎兵,死傷逃散被俘,全部損失加起來居然高達四千人。


    相比之下,關羽那邊的部隊總傷亡,其實隻有一千人左右,隻不過文醜現在拿不到數據,也就沒法對比。


    之所以損失那麽慘重,一方麵是顏良的軍陣被鑿穿、導致關羽可以用鐵騎與輕裝的幽州突騎絞肉近戰的那個階段,後排輕騎兵在混亂中被切菜死傷非常嚴重,在脫離接觸成功撤軍的那段短短的時間差裏,就折損了兩千餘人。


    而劄甲重騎兵的總損失也接近了兩千人,則是因為其中一半是在初陣對砍的時候就損失了。剩下的一半傷亡是因為撤軍的時候輕騎跑得快、重騎跑得慢。關羽在追擊時就形成了局部的以少打多,導致局麵更加碾壓。


    不少袁紹軍重騎兵知道跑不了,一線軍官中倒也有英勇之輩,就果斷率隊斷後掩護友軍拉開距離,導致死傷慘重。


    其中還有大約三四百人,是被最後己方弓騎兵後撤時的無差別箭雨覆蓋射擊射傷了馬匹,墜馬摔傷。


    由於關羽軍是戰勝一方可以打掃戰場,這些墜馬者和之前廝殺中那些袁軍傷員,自然都成了戰俘,相比之下關羽軍的墜馬傷員幾乎都可以被救迴去。這幾項此消彼長之下,才顯得戰敗方如此慘重。


    文醜和蔣義渠還有七萬五六千人,卻不敢對還剩兩萬四千人的關羽主動發動攻勢了。


    兩人夜不能寐,在軍帳門口對著篝火商討應對,蔣義渠建議說:


    “今日之敗,還有一個劣勢就在於關羽提前占住了位置、選擇了戰場,顏將軍隻是覺得敵人稀少、遭遇戰也有機會打贏,才冒進了。


    偃師這地方,河洛之間迂迴寬度太狹窄,總共十幾裏寬、還要被偃師縣城占掉一部分,數萬規模的騎兵大部隊施展不開。既然遭遇戰已經打完了,教訓也吸取了,下次我們不能再承擔這些地形劣勢,不能任由關羽挑選戰場。


    可讓騎兵部隊南渡洛水,往西快速推進繞到關羽側後,伺機返渡擊其空虛。反正洛水也不寬闊,一旦北岸主力軍陣吃緊,騎兵隨時都可以渡迴來的,迂迴得夠遠的話,關羽也沒什麽機會半渡而擊。”


    文醜聽了點點頭,確實七八萬人紮堆在河洛之間的狹窄正麵戰場,人數優勢都發揮不出來。雙方都列陣而戰的話,關羽靠兩萬四千人也能把戰場正麵徹底填充滿,無非是預備隊少很多。


    人多打人少的時候,戰場正麵寬度是一項很大的優勢,寬度大就可以兩翼包抄敵人。這點發揮不出來的話,就形成車輪戰或者添油戰術了,利於精兵一方而非人多一方。


    文醜拍板道:“蔣校尉所言甚是,那這樣吧,顏將軍留下的一萬六千騎兵,依然由你統領,執行南渡洛水快速推進的戰術,威脅關羽側後,我帶著六萬步軍堵住正麵,讓關羽首尾不能相顧。


    另外,我們這幾天別急於求戰,稍微等等,等審監軍趕上來,說不定他有更合適的良策。順便我們也需要時間把前線與劉備軍交惡開戰的種種因果都飛馬上報主公,也好讓那些負責文事的同僚組織好全麵開戰的借口。”


    文醜說出這番話,顯得他並非一個文盲,還是有點政治常識的。


    劉備陣營和袁紹陣營打成現在這個樣子,理論上依然是“遭遇戰”,是“武裝衝突”,雙方都還沒就這個事變發最後通牒、正式全麵宣戰呢。


    雖然古代中國不講究那套嚴格的外交,但名分仗還是要爭取一下的。考慮到信使的速度,至少三天的正式宣戰時間還是要的。


    五月初八這一天,就在雙方的救治傷員、調整部署中安然過去了。


    初九開始,蔣義渠執行了文醜的南渡洛水迂迴計劃,當天上午就推進到了關羽側後。


    關羽方麵的斥候也非常敏銳,幾乎是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動向,導致關羽也不得不認清形勢,試圖把自己調整到更安全的位置。


    ……


    初九正午,偃師關羽大營。


    關羽的右手小臂中箭後,營中軍醫第一時間就給他處理了傷口。


    好在隻是戰場上的普通量販式箭矢,不是那種守城的時候能煮一鍋烏頭金汁蘸著射的毒箭。所以清創幹淨、用煮透的幹淨紗布包紮、敷上消炎的草藥也就可以了。


    劉備陣營如今還有少量的高度酒,可以給高級軍官負傷後清創用,這次關羽軍出征當然也有帶,以關羽的身份當然也可以享受四五十度的酒精洗傷口,除了疼一點,恢複起來反而更快。


    處理好傷口後,經過兩個晚上的休息,現在至少已經不妨礙關羽指揮部隊了。


    此刻,他正在幾個親兵的伺候下吃飯,旁邊坐著關平和趙累,分別匯報部隊和物資的情況,還有個殷觀坐在一旁吃閑飯,他是參謀,不需要處理日常瑣碎軍務。


    然後斥候就進到大帳,把蔣義渠從洛水以南迂迴的情報說了。


    關羽覺得手臂的傷口又微微作痛了幾秒,不過表情沒有變化,連眉頭都沒皺,隻是左側眉毛外角掛下來一滴汗。


    殷觀坐在對麵,連忙拿起一塊細麻布幫關羽擦汗,小聲勸諫:“經過這兩日接觸,加上之前的俘虜也拷問過了,文醜、蔣義渠還有七八萬之多的人馬,哪怕肯跟我們決戰,怕是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何況如今將軍受傷,幸虧傷情敵人還不知道,不敢造次。不如穩住陣腳徐徐退卻,斬了顏良,小勝一場,此戰也算是打出了氣勢,退兵也不損大王與將軍威名。


    若是久留,恐怕袁軍援軍越來越多,就算死戰暫且擊退文醜,又如何?還是無法攻下雒陽城。雒陽現在已經算是在袁紹之手了,跟雷薄會師之後,那就是十萬大軍守城,哪怕把趙將軍馬將軍的部隊從伊闕、函穀關放進來,也是攻不下十萬袁軍守衛的雒陽的。”


    戰術勝利已經贏了一場,開戰前的戰略目標卻不可能達到,當戰況處於這個區間時,班師確實是一個穩妥的選擇。


    但關羽這種打了十幾年大仗的將領,當然知道退兵不能急,而且越是要退越是不能表現出急於退,否則敵軍的追擊會跟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樣不死不休。


    最好就是像曹操撤軍那樣,先假裝要逃,但是留精兵斷後、充分做好隨時死戰到底的準備,把敵人的追兵擊潰打怕一次,然後再快速開溜。


    殷觀是從目前的戰場態勢來勸關羽的,而等殷觀說完後,趙累也忍不住憂慮地從外交角度補充了一點:


    “將軍,我們出兵之前,都是本著‘偷襲雒陽,趁著袁術軍最後幾個被困孤城的將領毫無鬥誌,騙降其城’的打算來的。現在戰局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牽扯的也越來越多。


    哪怕大王曾經暗示您必要的時候可以找到借口、破壞和袁紹的聯盟關係。但我們畢竟沒有做好全麵和袁紹開戰的萬全準備。我們的大軍在河洛久拖,河東老巢也有可能受到並州呂布、河內張揚的威脅。現在他們已經有借口全麵開戰了。”


    這個理由,也是非常重要。


    關羽思索之後,下令:“對外散布消息,故意讓敵人知道我手臂中箭,不能親自出戰,然後拔營快速西歸,戰馬全部拉篷車,騎兵全部步行——


    注意,這一點不僅要做,還要讓敵人的斥候看見,行軍的時候車陣在外,掩護步軍,讓敵人看到我們的馬都用來臨時拉車了。


    營帳這些物資都不要了,放棄,示敵以虛。反正現在是五月,沒有營帳無非是夜裏休息蚊蟲多一些,也凍不死。”


    殷觀趙累想了想,意識到將軍這是要退兵前還誘敵嚇一次。雖然他們不確定這樣做的效果,但軍中令行禁止,關羽作為主將覺得這樣詐退誘敵更有效,下麵的人當然要執行。


    另外,關羽之所以能這麽做,還有一個優勢就在於偃師離河陰與小平津渡口也不是很遠,放棄輜重的話一天就能跑到。就算帶上篷車,一天半路程也夠了。


    關羽軍便如此操作,開始拔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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