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跨院,王子騰美滋滋的飲著小茶,一邊觀察賈璉這門廳的布局。


    巡邊兩年,他發現還是京城的日子舒坦。


    腦海中正羅列著等會兒和賈璉相見之後需要重點討論的事宜,就見一個著蟒袍的少年昂著頭走了進來。


    王子騰愣了愣,待定睛之後,方才確定來人,於是忙站起來彎腰行禮:“臣王子騰,拜見四殿下。”


    “嗯,王大人免禮。”


    四皇子裝腔扶了王子騰一下,然後就一屁股坐到上首主位上,並且在幾上翻出一個蓋碗來,自顧給自己倒了半碗茶。


    他倒也不是口渴了,而是他還沒有想好怎麽完成賈璉交待的任務。


    王子騰便奇了怪了,這不是賈府嘛,他不是來見賈璉的嘛,這四皇子從哪兒鑽出來了


    到底科甲出身,恪守人臣之禮,四皇子沒發話,他也就旁邊站著。


    等四皇子想了一圈沒想出個頭緒,迴頭瞧見王子騰呆愣愣的杵著,立馬道:“你站著幹什麽,坐啊。”


    “多謝殿下。”王子騰這才落座。


    四皇子撇撇嘴,覺得自己想的果然沒差,和這些人打交道實在太麻煩了。


    “咳咳,那個,王大人是吧,聽說你要入閣當輔政大臣了”


    “承蒙陛下天恩,確實許諾準臣入閣。隻是此事朝廷尚未發文,殿下從何處得知”


    “額,這個嘛,本王自有本王的途徑,你就不用問了。”


    王子騰笑了笑,他自然猜到是賈璉告訴四皇子的。


    他心裏奇怪,他來見賈璉,賈璉不露麵,反倒是四皇子出來,這是何說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子騰也是見識過大風浪的人,並沒有冒然發問,他相信四皇子自己肯定會主動說。


    果然,四皇子等了半晌不見王子騰有所表示,他沉不住氣了,打算開門見山。


    “你可知道我為何來此,又為何來見你”


    “這個臣且不知,還望殿下明言。”


    “是這樣的,賈璉說你不日即將入閣主政,將來朝堂之事,定然有你一席之地。


    我今天來,就是讓你表個態的。”


    “殿下想要臣表何態”


    “就是在允王和我五皇弟之間做個選擇。”


    “選擇”


    王子騰眨了眨眼睛,他要是沒理解錯的話,四皇子這是讓他站隊


    這麽直接的嗎


    而且,為什麽是五皇子他才多大


    “恕臣駑鈍,未能理解殿下之意。”


    四皇子便有點不高興了,他覺得他話都說的這麽明白了,王子騰怎麽可能理解不了,這是在裝傻


    “就是,將來允王和我五皇弟爭奪儲君之位的時候,希望王大人能夠支持我五皇弟。”


    王子騰眉頭直皺。盡管曾聽聞過四皇子不學無術,行事放蕩不拘小節,卻也沒想到是這麽個情況。


    這種話題,是可以直接和他說的嗎


    他們根本熟都不熟,如何就到了“結黨營私”的地步了


    “四殿下言重了。儲君之位關乎國本,不論是立允王還是五皇子,皆是陛下所定,豈是微臣所能左右。”


    “你說的倒也是……不過我父皇他有時候不也要聽你們這些大臣的意見嘛。”


    四皇子察覺到了王子騰的推諉之意,想起王子騰根本沒有參與鐵網山之變,定然不知道三皇子做過什麽,於是補充道:“允王此人,表麵謙恭和善,實則內心陰毒狡詐。


    此番鐵網山之變,太子本來已經兵敗,我父皇也完全沒有要殺害太子之心,隻是命人去將太子抓迴問罪。


    然而允王卻以為君父分憂為由,主動攬過抓捕重任,卻背地裏使用陰謀詭計,將太子殺死在鐵網山外!


    如此無情無義,陰毒狠辣之人,怎配做我大魏儲君,將來做萬民之主


    王大人也不希望自己將來所侍奉的君王,是一個陰毒小人吧”


    四皇子幾乎是咬著牙說這番話的。實際上,要不是當日親眼見證,他都不敢相信,他的三皇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以致於後麵的日子,他無數次想要衝到允王府去質問、痛罵三皇子。


    但是聽說寧康帝當晚的一頓鞭子實在抽的狠了,導致三皇子至今還沒能下榻,這才勉強忍住。


    說話的人咬牙切齒,聽話的卻沒有太大的反應。


    盡管對當日的事情原委不夠了解,但是連四皇子都這麽說,想來三皇子弑兄之事應該是真的了。


    王子騰內心隻是暗歎一聲,並沒有覺得太奇怪。


    翻開史書一瞧,比這誇張,比這陰毒的事情,多了去了。


    不然為什麽說天家無親倫。


    王子騰有些明白四皇子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會說這些話了。


    “事關重大,殿下所言可有實證”


    “怎麽,你不相信我,你覺得我會騙你”


    “不不不,老臣隻是覺得,事涉允王清譽,還是慎重些更好。在朝廷沒有查清,陛下沒有下旨之前,殿下還是慎言為好。”


    “你!”


    四皇子一拍茶桌,怒視王子騰,就想要拂袖而去。


    終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任務,也懶得和王子騰置氣,重新坐下,哼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和我皇姐,還有賈璉,我們都覺得允王不配坐上儲君之位。


    我們已經商量決定了,齊心協力,扶我五皇弟上位。


    你是賈璉的妻叔,你們王家和賈家又並稱舊都四大家族,我們也不當你是外人。


    今兒你就給個準話,你加不加入我們”


    王子騰頓覺聲音刺耳,底下如坐針氈。


    他是真看不懂四皇子啊。


    猶豫了一下,他一個箭步起身,走到廳門前往外一瞅。


    廳外靜謐的可怕,十步之內不見任何人,連自己的兩個隨從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整個前廳大院內,鴉雀無聞,隻有幾個賈家的護衛遠遠的在站崗。


    王子騰鬆了一口氣,他方才真的以為,自己才剛從一場風波中化險為夷,就立馬要卷進另一場風波之中,生死難料了。


    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王子騰心裏暗忖。


    以四皇子這缺心眼的樣子,肯定不會做這些安排,想來是賈璉的手筆,以防四皇子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被外人聽了去。


    如此看來,安排四皇子和他見麵的,定然是賈璉,且四皇子口中所言他們要齊心扶保五皇子上位的話,隻怕也未必不真。


    他開始去思量賈璉的真實用意。


    先不說三皇子弑兄之事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隻要寧康帝沒有降罪廢掉他,那他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不單單因為三皇子齒序居長。


    自從寧康帝登基以來,太子和三皇子明爭暗鬥,各自積累了一方班底。


    在滿朝臣工的眼裏,將來坐上那個位置的,不是太子,就是三皇子。


    如今太子既死,三皇子就成了唯一人選。


    這也是當日馮勝不敢接田家狀紙的原因,他不願意在那樣的情況下,得罪三皇子。


    如今賈璉等人想要用還不滿十歲的五皇子來對抗三皇子,何其難矣


    等等。


    素來隻聽說賈璉和四皇子交情莫逆,未曾聽聞賈璉和五皇子有何交集啊。


    他們之間的年齡差也決定了賈璉不大可能和五皇子有什麽交情。


    賈璉為何要冒著巨大的風險,棄三皇子而投五皇子


    莫非他想做伊尹霍光之流,扶少帝而獨掌權柄


    王子騰搖了搖頭。


    盡管賈璉看起來很得寧康帝的心意,甚至年紀輕輕已經成了國朝唯一的外姓國公,但想要做伊尹霍光,還差得遠!


    國朝的體製也決定了,不大可能再出現那樣的人物。


    所以,賈璉這樣的選擇是說不通的,除非……


    王子騰的目光落到了目光殷切的四皇子身上。


    看不出四皇子有任何作偽的樣子,王子騰思考之後,緩緩道:“殿下的意思,臣已經知曉。


    然而畢竟茲事體大,臣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還請殿下給臣一些時間,容臣再考慮考慮。”


    盡管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但是四皇子倒也明白對方沒有迴絕就是好的。就像他說的,畢竟關係頗大嘛。


    真要是想也不想就同意和他們共舉大事,他反而會懷疑對方是不是真這麽耿直。畢竟他清楚,天下小人居多,像他和賈璉這般純粹仗義的人,並不多。


    眼下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代表五皇子表達了對王子騰的重視,能不能徹底拉攏王子騰,接下來就看賈璉的了。


    “好吧,本王也不逼你。你此番迴京之後,也可以再打聽打聽,就知道本王是不是騙你了。


    相信到時候你定然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不要讓一個小人竊取了帝國神器!”


    “是,老臣謹遵殿下教誨……”


    “……”


    相顧無言,四皇子站了起來:“你且坐這兒,我出去逛逛。”


    眼見四皇子不耐尷尬溜走,王子騰還沒來得及消化完四皇子給他帶來的震撼,就聽見門口響起四皇子氣憤的聲音:“人呢都死哪兒去了好啊,不過是說個話的功夫,一個個都躲懶了是吧,看迴頭本王怎麽收拾你們……”


    王子騰神色凝固,從心裏推翻了賈璉真正想要扶持的人是四皇子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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