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和黛玉二人進門之後,就見寬敞豪奢的大廳上首,賈璉對她們微笑招手。


    在賈璉身側,則是端坐著個雙十年華的女子。


    這女子與她們往常見過的很不一樣。


    雖然未曾著太華麗的衣裙,僅僅是普通束身的羅衣,但是坐在那兒,卻有著貴不可言的氣質。


    這一點,即便是與她同坐的賈璉,也不能將之掩蓋。


    其形姣姣,其貌端麗。


    膚若鮮脂,麵含春風。


    寶黛二人皆是自傲之輩,但是看著眼前這位分明大不了她們多少,卻自然而然散發出強大氣場的女子,仍舊不由得端起鄭重之心。


    在釵黛二人暗暗觀察昭陽公主的時候,昭陽公主也在打量走進來的二女。


    隻一眼,昭陽公主便被深深吸引住了目光。


    她終於明白,為何此二女能夠得賈璉青睞。


    見二人蓮步輕挪至賈璉麵前,並列欠身一禮:一個聘聘嫋嫋,一個明豔芳華,俱是一流國色。


    昭陽公主不由讚道:“好一對金玉人兒,榮公真是好福氣!”


    麵對昭陽公主的調侃,賈璉不置可否,隻對黛玉二人道:“這位是昭陽公主。”


    盡管內心已有猜測,但是聽到賈璉的介紹,黛玉二人還是一驚。


    寶釵更是立即拉過黛玉的手,退後一步跪拜道:“民女薛寶釵,拜見公主殿下。”


    黛玉見狀,也忙有樣學樣:“民女林黛玉,拜見公主。”


    昭陽公主見賈璉直接向二女點明她的身份,心下更加明白此二女在賈璉心目中的地位不同尋常美人。


    她笑著站起來,一手一個扶起二女道:“二位妹妹不必多禮。”


    說著,她近距離觀察了一番二女透亮明媚的臉龐,覺察此二女雖然都姿容絕色,氣質卻各有千秋,更加重要的是,全無一點媚俗妖豔之態。


    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喜愛之意。


    於是拉著二女坐到涼椅上。先是看向大些的寶釵,見其神色端正中,透露出幾分恭敬,她點點頭,複看向黛玉,笑道:


    “你父親是我朝二品大員,你又是我父皇欽點的四品鄉君,不必自稱民女,稱臣女或臣更妥當。”


    黛玉櫻唇微動,沒好意思多言,隻是點了點頭。


    乖巧可愛的模樣,令昭陽公主越發心喜,於是鬆開另一邊的手,雙手握著黛玉的小手,話衷腸般的道:“早就聽榮公提起過你,說你是何等的靈秀,何等的才情雅致,我也早就想要見一見你。


    奈何俗務繁多,一直沒有尋得機會。


    此番得見妹妹毓秀仙容,實是令我大生喜悅之情。”


    許是昭陽公主連番的表態,令黛玉生出好感,將心中的芥蒂丟掉大半,也忙道:“黛玉也早聽說過公主姐姐的盛名,此番見到姐姐,方知傳言不假,姐姐不論容貌氣度都遠非俗世女子可比,黛玉更是自愧不如。”


    聽到黛玉直接稱她“公主姐姐”,昭陽公主美眸彎成了月牙。


    她一點不覺得黛玉僭越,她很喜歡對方這個稱唿。


    伸手摸了摸黛玉精致的小臉,暫將喜愛之心放下,偏頭看向寶釵。


    “薛家亦是百年名門,祖上也曾追隨過太祖,如此算來你也是功勳之後,就不用稱我為殿下,像玉兒一般,叫我姐姐就好。”


    寶釵比黛玉更多了解一些昭陽公主的事跡。


    此番見其三言兩語之間,就讓素性刁鑽,難以近人的黛玉放下成見,主動稱其為姐姐,便知其長袖善舞不下鳳姐兒。


    又見其主動提起薛家祖上,分明有意抬舉她的身份,消弭彼此間身份差距帶來的隔閡。


    更察其做這些事,說這些話的時候,渾然天成,毫無矯作之態,顯然這般行事對她而言,已達收放自如之境界。


    方知曉傳言不假,這位當朝長公主殿下,果有鳳鸞之姿。


    心中如何作想不管,麵上寶釵仍舊露出喜悅感激之色,垂首應道:“寶釵謹遵姐姐之命。”


    昭陽公主同樣笑意盈盈的看著寶釵。


    但她對寶釵的了解其實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多。


    她雖然對賈璉身邊的人和事多有打聽了解,但她對賈家眾親戚姊妹的關注,主要還是集中在和賈璉有婚約的黛玉身上。


    也知道鳳姐兒有一姨表妹暫住賈家大觀園,據賈家下人所言,其才貌雙絕,絲毫不在黛玉之下。


    但傳言終究隻是傳言,沒有真正見到,到底不夠直觀。


    今日親眼所見,方覺得傳言隻怕還是含蓄了。這位沒落皇商之女,單憑仙姿氣質,確實已達名門閨秀之頂峰,可稱典範。


    若從私心而論,昭陽公主一眼便看出,此女比黛玉的威脅大的太多了。


    好在觀其麵相和神態,倒也不像奸邪之輩。


    於是她重新握住寶釵黛玉之手,向賈璉三人道:“這賈家可真是鍾靈毓秀之地,出了榮公這樣百世難得一遇的奇才還不夠,竟還藏著兩位妹妹這般傾城絕色之貌,若非親眼所言,誰又能信呢”


    賈璉素知昭陽公主會說話,倒也不覺得什麽,隻是寶釵和黛玉便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畢竟以對方的身份,壓根犯不上討好她們。


    事實上,即便是寶釵,之前的時候,也有些擔心會受到這位公主的刁難。


    女子一生不問前程,不求事業,惟一所尋不過一如意郎君。


    如此情況下,自然令她們格外在乎她們看中的心上人。


    或許這也是女子好妒的由來。


    沒想到,這位主動追求賈璉,鬧得天下沸沸揚揚,卻終究與賈璉有緣無分的公主殿下,竟是這般的豁達大度,麵對她和黛玉這兩位不費吹灰之力就與賈璉締結情緣的女子,竟也不嫉恨。


    不嫉恨也罷,其甚至還擺出一副大姐姐照顧妹妹的姿態來。


    寶釵深諳人性,不認為這位公主天性如此大度,細思之後,覺得問題必定出在賈璉身上。


    定是這位公主愛極了賈璉,且賈璉必定做了些什麽,讓她甘願為了對方而退讓。


    正如她和黛玉一般。


    放在幾年前,她根本沒有想象過,除了進宮之外,她會給旁人做偏房側室。


    而今,她卻偏偏做了。甚至為了能夠做上這個偏房側室,她還做好了麵對一切困苦險阻的心理準備。


    畢竟初次見麵,互相誇讚一番可以快速增進關係,但要是一直舊話重說,難免顯得虛情假意。


    因此等寒暄告一段落,昭陽公主便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放入黛玉的手中。


    黛玉下意識的接過,是一塊很方正的玉佩。


    正麵凸起一個“贈”字,背麵則鐫刻“昭陽”二字,一看就是特意雕刻打造。


    麵對黛玉怔怔然的目光,昭陽公主笑道:“初次見麵,也沒有好禮相送。這塊玉佩是我專程命人打造,持此玉佩,可自由出入皇城和我的公主府。


    還望妹妹好生保管,暇時能夠入我公主府中,我們再敘姐妹之誼。”


    黛玉雖然不尊權貴,不好俗物,卻也深感昭陽公主此等心意。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寶釵邊上的賈璉,見其點點頭,她便再無顧忌,將玉佩收下,並起身答謝。


    昭陽公主將黛玉拉迴坐下,這才看向寶釵。


    就在寶釵暗忖昭陽公主會給她什麽樣的見麵禮,是比黛玉的更好,還是不如


    大概是不如的吧,畢竟連她都看出來了,昭陽公主似乎真的挺喜歡黛玉。


    這妮子,在她沒開口刻薄人之前,是無論男女老幼通殺的。


    就在這時,卻見昭陽公主抬起手,將寶釵頭上的一根銀簪子取下。


    寶釵秉持藏拙守身之道,因此哪怕薛家頗有財富,她的一貫衣食住行卻都以樸素不張揚為主。


    便是連首飾佩物,也多以銀質為主,少用金器。


    她所佩戴的最為顯眼的一物,就是她常年所戴的金鎖。因其乃是老神仙所贈,說是關係著她的終身,母親薛姨媽勒命她必須隨身佩戴。


    在寶釵乃至黛玉不解的神色中,昭陽公主將從寶釵頭上取下的簪子插到自己的頭上,然後將自己簪發的金簪取下,對寶釵道:“因我過府之前,未曾知曉妹妹許給榮公之事,因此不曾準備麵禮。


    妹妹若是不嫌棄,我欲以此簪與妹妹互換,謹作‘換釵之誼’,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女子之間,互換飾物,乃是證明情誼的舉動,寶釵自然懂這個道理。


    但昭陽公主即便裝扮為四皇子的侍女,其所佩飾物也是極其精簡。


    然而就其頭上這根金簪,也是宮廷內務府打造,不但做工精細,且上麵隱現鳳紋,非是民間女子所能佩戴之物。


    因此寶釵忙推辭道:“此物太過貴重,寶釵愧不敢受。”


    昭陽公主笑了笑,扶著寶釵的頭,便將金簪給她簪上,然後打量著笑道:“妹妹生的如此明豔,還是金器更加適合妹妹。想來是榮公吝嗇,不肯以金器相贈”


    麵對昭陽公主的戲謔,賈璉不以為意。


    他自然不缺錢,也不吝嗇,隻是以前他沒有名目贈予寶釵太多禮物。而且即便他厚著臉皮相贈,以寶釵的行事,也隻會要麽相拒,要麽相藏。


    不過他得承認,昭陽公主的眼光沒差。寶釵的明媚仙姿,確實與金器更配。


    以後尋能工巧匠多給她打造一些金飾便是了。


    寶釵見昭陽公主贈意已決,自然也不會再說什麽。她抬手摸了摸頭上的金簪,感受冰冷的金簪上麵昭陽公主殘留的溫度,哪怕明知道昭陽公主此乃收買之意,此刻她仍舊不免心生感激。


    昭陽公主身份超然,如今和賈璉又無端成了兄妹,是她們不能比也不用比的存在。


    剩下鳳姐兒黛玉和她。


    鳳姐占據著先天優勢,是賈璉的發妻,也不用和她們攀比。


    剩下的,天然會被人拿來比對的,就是她和黛玉。


    但是黛玉尚且有一個仕宦名家的爹,其自身也被聖人欽點為鄉君。


    因此,賈璉身邊現在有名位的女子之中,就她身份最低,家族最微。


    這也是她麵對黛玉,會選擇主動退讓的原因。


    即便這樣,她也知道將來她被人議論的情況少不了,特別是她已經知道賈璉當眾請賈母替他向薛家說媒的情況下。


    然而今日與公主一見,不但得公主承認,還獲其金簪相贈。


    如此,以昭陽公主強大的地位和名望,隻需要今日這“換釵”之典稍稍傳開,就能讓許多宵小嚼舌之輩閉嘴。


    見麵禮贈畢,其實也就沒什麽好說的,畢竟彼此之間真的不算熟。


    但是昭陽公主一則想多停留些時間,二則四皇子去見王子騰也還未迴,她便想起一事說來。


    “其實方才見到林妹妹的時候我就想說了,若非早就聽許多人說過,我方才定然也會震驚。


    林妹妹與甄家四小姐既非姐妹,更非同族,竟能生的如此這般相似!


    即便方才我已經仔細觀察過妹妹的容貌,但若是將來妹妹與甄四小姐同時出現在我麵前,隻怕我也分辨不出誰是誰。”


    關於和甄玉嬛的容貌之論,黛玉早已經免疫了。


    但是接下來昭陽公主的話,倒是令她動容了一些。


    “難怪去年甄四小姐被先太子妃推入水中之時,榮公會那般焦急,絲毫不顧時值寒冬,躍入水中救人。


    甚至盛怒之下,一腳廢掉了太子妃身邊管教嬤嬤大半條命。


    原先隻以為是顧念義兄妹之情,如今看來,竟是愛屋及烏爾。”


    甄玉嬛落水被救之事,大觀園中的姐妹多也知道,所有人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璉二哥哥如此疼愛關心家中姐妹,見到玉嬛妹妹落水,豈有不救之理


    但是此時從昭陽公主這個當事人口中再次聽到這件事,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他真的是因為玉嬛丫頭生的像我,才會那般關心,甚至為此不惜得罪當時的太子妃的嗎


    麵對黛玉的凝望,賈璉四十五度抬頭。


    這幾個女人說話,他插不上嘴,倒也樂得在旁邊旁觀,總掌大局。


    如今見她們不但沒有摩擦出什麽不好的苗頭,反而昭陽妮子還幫他收攏黛玉之心,他心裏別提多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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