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樂通道裏縱情熱舞,象饞嘴的孩子一次次打開蜜糖罐挑撿最好的一塊,光緒皇帝終於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珍嬪也第一次懂得,當一個真正女人的滋味。也正因此,皇帝的性恐懼之謎真相大白。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的那位皇帝哥哥——同治。光緒還是個四歲的小載湉時,十九歲的同治皇帝染上梅毒,在遭受皇朝史上最痛苦慘烈的肉體折磨後撒手人寰。因此,當他繼位漸漸長大以後,聽到了上一位皇帝恐怖的傳聞;而他的父母也將此事加以誇張,使他對男女性事產生了強迫性厭惡、恐懼。雖然成年以後,雄性荷爾蒙不斷給他製造難以忍受的痛苦,仍是不敢越雷池半步。這次要不是有菲兒,在那意亂情迷的音樂裏,鬼才知道什麽時候能過這道關。這道關一過,他才發現自己體內到底壓抑了多少欲望。下午接著晚上,他數次也不覺得累,中間隔的時間隻夠聽菲兒拉一支短短的曲子。而且,他還把剩餘的力量,給了菲兒。

    宮女,就是潛在的嬪妃。

    一場酣睡,迎來燦爛的新一天。他猛然覺得,世界又厚又寬了。

    然而,此事決不能張揚;臨幸菲兒的事,他不知為什麽總得有些害羞。——就讓大公主一個勁張羅什麽“百子儀”去吧。光緒也樂得把全部的愛,此後專注地投到珍嬪身上。

    就在這時,光緒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醇王病逝,年五十一。大病交給太醫,必然治死,這就是慈禧不許延請外醫的算盤。此前六天,珍嬪曾經代帝看望的麗皇貴太妃先逝,年五十四歲。

    光緒不得不經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為醇王治喪過程中,他最關注的是父親的名分問題。按皇家統緒之規定,光緒一旦繼統,便與原家族斷絕一切關係,而以繼嗣的鹹豐帝為父,以慈安、慈禧太後為母。而因為與此相關的問題,過去也發生過激烈爭論,如十二年,廣東巡撫吳大澂上《請廷議尊崇皇帝本生父典禮折》,因牽涉到“本生父”這個敏感問題,遭慈禧太後駁斥、打擊,擲迴原折,降職調用。醇王為了避免慈禧太後忌諱,早在光緒繼位不久就寫了《預杜妄論折》,自斬後路。目的一個,消除慈禧太後對他可能當“太上皇”的擔憂。現在醇王鶴歸,光緒多麽希望還父親一個名分,告慰於九泉。

    有可能辦成這件事的,隻有一個人。光緒請來自己的老師、戶部尚書翁同龢,懇請他盡最大努力為醇王爭取。翁同龢慎重地表態:力促功成!本來慈禧太後安排的治喪人員中沒有翁同龢,光緒以禮部對醇親王飾終典禮不太了解,惟恐舛誤為由,加派翁同龢與另一位老師孫家鼐一同與議。翁同龢做這件事,實際冒著巨大的風險,慈禧太後已經數次在這種爭論中責罰諫諍者。他絞盡腦汁,最終在慈禧太後麵前搬出高宗乾隆禦製的《濮議辨》,述“自古帝王以孝治天下,必推本身所生。”的大德道義。乾隆在這篇文章中,對醇王的情況做出明確論斷,即凡醇王這種情況的,一、在世時應稱本生父,死後則稱本身考。二、死後立廟於府邸,為不祧之廟;三,祭祀的時候用天子之禮。這個奏請,最終通過。翁同龢又會同禮部,為醇王爭得諡稱最好的“賢”,稱“醇賢親王”。

    醇王一去,光緒猶如孤鳥折翼,所幸有珍嬪陪伴在身邊。對於醇王的碑文,珍嬪建議請翁同龢來寫,她有一個目的:加強帝、師之間的感情,使光緒在今後得到他更多幫助。十二月,醇賢親王的兩個兒子得到晉封:輔國公載洵為入八分鎮國公,鎮國將軍載濤為不入八分輔國公。當月,醇賢親王金棺移迴王府,光緒親自送迴,陪伴父親最後一程。

    十七年(1891)的春節,是光緒有生以來過得最有味道的一個。節日期間種種瑣碎事務他也做得津津有味,有章有法,宗室和王公大臣們都能覺出,皇上變得自信、能幹了。出了正月門,他第一次在景仁宮裏過夜。——皇後、二嬪已在年前搬迴各自修繕好的宮裏。

    在此期間,誌銳委托珍嬪辦的那個捐班,光緒皇帝沒加猶豫就同意了,給了個“道員”職派往關東鐵路營造處。畢竟,在清朝後期,這是仕途捷徑之一種。隻不過大多是往戶部捐錢,在吏部排班;或是通過海防新捐由北洋衙門排名,向吏部進案。但所有職位的最終決定還是要通過皇帝這一關。這件事情看似平常,在珍嬪的成長中卻具有特殊的意義。她從此進入晚清的政治生活,逐漸地發揮作用。以她位置的獨特,對晚清政治來說,福耶,禍耶?對她個人來說,成為皇朝曆史上為數不多的可以染指政治的後宮女人,幸耶?災耶?人生從來沒有既定答案,命運也無從研判界定,假如她知道後來將發生的一切,尤其是那個可怕的結果,她會怎麽樣呢?

    她記得閔孝英的囑托,想尋找機會跟皇帝說說袁世凱的事。但是想想後宮嚴禁與聞朝事的祖訓,這又是事關朝政的大事,一次次打了退堂鼓。私下常常思考,她倒覺得,問題不在於是否向皇上提,而是這事在本質上是怎樣的。她應該把這件事徹底弄明白了,得出自己的見解,那時候她就成了對皇上有用的策士。於是,當她到皇上書房的時候,特意留心朝鮮方麵的材料,有些重要的主旨帶迴細細研讀;平常除了常與皇上談朝鮮的事,哥哥誌銳進宮探視時,也聽他講解。後來,誌銳特意送給他一本張謇寫的有關朝事的書:《朝事匯編》,包括“壬午兵變”時親臨朝鮮所寫的《條陳朝鮮事宜疏》、《壬午事略》、《善後六策》等政論文章。這位國士大儒強聞博記,見解深刻,許多地方一針見血,珍嬪多次誦讀,常常忘了吃飯。

    鍾粹宮的葉赫那拉皇後,氣得簡直要吐血。皇上住到小狐狸宮裏去了,那大公主的“百子儀”還辦不辦?她這個皇後,就這麽幹靠幹等?

    剩下最後一個儀程了:祭告奉先殿。她手裏攥著孫毓汶年前給的那個錦囊妙計,都要攥出水來了;而更關鍵的,她何嚐不是巴望著那個令人血脈賁張的結局?解鈴還需係鈴人,得策動大公主。誰知道,大公主忙得很。一開春,按照慣例,慈禧太後又要迴頤和園了。那邊的工程曆經四年,即將全部結束。太後將住進完美無缺的園子裏,那邊無論是風景還是空氣,都比紫禁城裏強多了。大公主當然要準備得紮紮實實。

    這時候,兩個宮女跟在一位衣著簡素的妃嬪後麵,沿東二長街一路窸窣北行來到鍾粹宮門前。太監瞅了她們一眼,似要不理,終於走過來。還未說話,一位宮女立即把一個門包遞上,給另一個看眼的太監也遞去一份。立即二人兩眼眉眼含笑,腰背低下五度。

    “請通報皇後吧,瑾嬪請見。”

    在皇後麵前的瑾嬪,拘禁而膽怯。她好象為妹妹的事悔恨不已,而自己又不能代為贖罪,甘心領受皇後不可預知的懲罰。皇後啪啪叩著東北鬆子,瞅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心中也漸漸五味雜陳。

    瑾嬪比珍嬪大兩歲,同出他他拉世家,然這個姐姐長著娃娃型的胖圓臉,神色遲滯而茫然,好象總沒有從某件悲傷事裏脫身。她既沒有珍嬪之美,也難比她的才華。還是個十七的女孩子,可是卻給人一種三四十歲的印象。現在她站在眼前,矮胖的兩腿裹在錦緞旗袍裏簡直象兩條木杠子;花盆鞋底都向腳後跟外撇,更顯出一種可憐的樣子。

    “有什麽事?”皇後瞧囁嚅了那麽久也沒說出句話來,忍不住問道。

    “皇後,”瑾嬪弓弓腿,小聲地怯怯道,“請您不要生氣,珍嬪她……年小,不,不……”

    皇後立即明白了,發出一聲冷笑。然後嘎然閉嘴,兩片大嘴唇閉在一起,弓著的後背直起來。瑾嬪沒聽見下文,把低垂的眼皮抬起來飛快撩了一眼,駭然發現,兩道小河掛在皇後平板的麵頰上,交匯於下巴,一滴滴墜落。她叫了聲“皇後”,跪在地上,重重地、不停地叩頭,好象隻有這樣才能挽救迴什麽。

    “行了,起來!”皇後神經質地大叫一聲,拿出手帕使勁擦臉。以她的才智,處理不了這些多複雜的情感。她一忽兒氣衝衝地遷怒於瑾嬪,一忽兒又覺得跟她無關;恨勁上來幾乎要劈其頰,然而意誌力不足難以決然出手……“你那個妹妹,真是個騷狐狸!”

    “皇後。”瑾嬪又朝前走兩步,垂首呆呆地站著,眶中亦滾下淚來。她從身上掏出一個錦盒裝的東西,放在皇後身側的炕桌上。“奴才,告退。”老老實實地請了跪安,退出門去。皇後沒好氣地一甩那錦盒,露出一隻金釵子,一如瑾嬪那身打扮,光溜溜,灰土土。不過,瑾嬪此來,卻使她增添信心,實施那個計劃的決心更大了。

    “去傳大公主。”她吩咐倭瓜太監,遞過桌上的錦盒,“這個交她收下。”

    倭瓜太監一出宮門,正碰上珍嬪來見。他想了想,向珍嬪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後宮的寵人,他必須加以忌憚。珍嬪是皇後特召而來,她正得光緒萬般寵愛,也不太畏懼。然而上次因為狗咬事件,差點被皇後所害,她不由要倍加警覺。因此,臨出宮時告訴了領班太監和駐宮的菲兒。帶來的兩個太監也安排在宮外,預定有不測馬上報警。

    卻沒想到,皇後一見客氣得很,拉她到炕床上坐,賞吃滿滿一桌子水果。不一會兒打開那個悶葫蘆,珍嬪心裏嗤之以鼻。原來,珍嬪找光緒皇帝辦成捐班的事,很快就秘密流傳宮闈。恰好皇後一個腦滿腸肥的親戚也想鑽進關東鐵路裏去,出價亦不菲。皇後聽著幾萬幾萬的銀數心裏癢,可是根本沒辦法辦成。尤其是,她聽說皇上還跟慈禧太後提過,要清理宮廷弊端,嚴防賣官鬻爵,就更不敢去提了。後來自然想到珍嬪。既然她辦成一起,那何妨再辦一次?一樣的事,不過多說句話罷了。

    “皇後,奴才哪能辦這樣的事?奴才不能。”

    皇後從懷裏掏出一張一萬兩銀票,遞給珍嬪。珍嬪下炕跪地,叩頭道:“奴才的確不能,請皇後原諒無能。”她又怎能不知道光緒欲從宮廷開始整治吏治的決心?此事皇帝多次與帝師翁同龢相商,認為杜絕賣官鬻爵之風,必須由宮廷抓起,上行則下效。而上次珍嬪成事,不過是萬寵之下不忍拂她麵子而已。

    皇後又一再強托,珍嬪死不鬆口。沒法,皇後隻能恨恨地讓珍嬪跪安。她望著珍嬪的背影消失,心裏發出一陣陣冷笑。然而很快悲從中來,她抻出幹硬的手,一把把撕扯起自己的頭發來。

    是的,她知道,光緒皇帝已經向慈禧太後暗示過,要煞煞宮廷的賣缺之風。那天到儲秀宮請早安時,就她、皇帝及慈禧太後三個。皇帝故意掠過一句話:“皇額娘,兒臣讀過歐洲一本書,其中一句話大有啟示。說的是‘官治則吏清。’皇額娘治理的大清吏治,也是堪稱表率的。”

    “唔,”慈禧太後把端杯的那隻手頓住了,眼皮一抬瞅著光緒,卻沒說話。

    “兒臣鬥膽,如要大清……”

    “拿過煙袋來,”慈禧突然對侍煙宮女道,“皇上,你該迴殿見起了。”

    那時候親戚已經托了事,皇後還想在那天鼓足勇氣找找皇帝談談,這一下把她的嘴完全堵住了。而皇太後那兒,她可不想再冒著被譏誚的痛苦去撞牆。她能想出太後的潛台詞:人家珍嬪為什麽能?那不羞得她得鑽地裏去?!

    養心殿裏,幽幽宮燈照著光緒皇帝那張生機勃勃的臉,但上麵也頗有無奈。

    “你做得對,盈雪。”珍嬪剛才向光緒皇帝說了那天迴絕皇後的事,“唉,沒親政時,把事情想得件件簡單,這股宮廷的賣官之風,也早想煞了。誰知道,一碰上皇太後就這麽難。”

    “一定會難的。皇上,你沒想到太後為什麽明知此弊,仍然不改?”

    “為什麽?”

    “因為太後根本就不想煞!皇上請想,頤和園修了這麽多年,海軍建設停下了,陸軍在天津那兒的八旗練軍也買不起槍了,戶部成天動腦筋怎麽從各省督撫那兒摳挖銀子。舉國窮困之下,太後弄些私帑,還不是為安定她那顆心?而且,李蓮英偶然透露出另一個理由:有錢人家出資買缺,也算是報效國家。而依臣妾來看,慈禧太後當還有一層更深的緣故:太後歸政了,隻要操著賣官鬻爵這根繩,就會仍然掌權,繼續有效地操控權力!

    光緒恍然大悟,不由深深望著珍嬪,“盈雪,假如你是朕的皇後,那要幫朕多大的忙啊。”

    珍嬪猛地一凜,趕緊跪下,道:“臣妾不敢。請皇上可憐臣妾,臣妾不想再遭非難了!”

    光緒卻是豪氣滿胸,一把扶起珍嬪,凝視著她,“朕沒有保護好你,朕有愧。但是,朕剛才絕不是說笑話,總有一天,總有一天……”這麽說著,眼淚不由得潸然而下,“你等著看吧。”突然,他眉眼一轉,想起一個主意,“咱到你景仁宮去吧,嘿,朕這就讓你切切實實享受一把超過皇後的待遇。”這個待遇,就是賞珍嬪乘坐隻有皇帝才能坐的八人杏黃轎。趁著月黑風高,先讓太監把珍嬪抬迴去,然後再迴來抬自己。這麽偷偷摸摸地,倒大為滿足光緒未泯的童心。

    珍嬪跪迎皇帝入景仁宮,光緒按著她的手說:“今天雖然這樣,但朕終究會讓你正大光明地坐!”

    珍嬪強笑一笑,卻掩不住提心吊膽,不知道這麽做會不會給自己帶來新的禍端。那轎子,光緒皇帝讓太監抬進後殿,預備在景仁宮裏長放,以後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從這裏出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宮佳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鏡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鏡軒並收藏清宮佳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