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嬪這些天在宮裏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浮氣躁,鬱鬱寡歡。按說,蒙皇上愈來愈親切的恩寵,慈禧太後也表示了複賞之意,文廷式的事情有了滿意的結果,家裏也沒什麽煩心事,該高高興興才是。真見鬼了,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下午酉初,天已經黑了。珍嬪在永壽宮裏吃罷晚點,照例去做佛事,然後迴到寢宮發呆。菲兒端了一杯蜜桔代茶飲進來,輕輕放到桌上。

    “主子,請喝茶吧。”

    珍嬪心急火燎地瞅瞅她,不願喝茶,不過又抓過來,仰脖喝幹了。菲兒又倒上一碗。她小巧的身子裹在藍布旗袍裏,頭發從中間分向兩邊,顯得非常幹練。她那天挨的一下在肩上,後頸破了皮,休養幾天已經不礙事了。珍嬪從她的言語、表情、動作裏,憑直覺感到她比以前更加體貼細致了。

    “主子,奴才有話,不知當不當說。”

    “什麽?說吧。”

    “主子這些天,好象心神不定,是為皇上的事吧?”

    “皇上什麽事?”珍嬪大起警覺。雖然菲兒向她表心,但這事超越了她的本分。

    “主子,”菲兒小心翼翼地瞅瞅窗外門外,瞅她的眼色。珍嬪有些冷靜下來,道:“關了吧。 ”宮裏隻剩她們兩個,菲兒撥了撥燈芯,小聲對珍嬪說:“主子是在煩惱,什麽時候才能真正得到皇上的寵幸,是吧?”

    珍嬪沒想到菲兒竟然會一針見血,愕然之後點了點頭。

    菲兒的眼睛突然顯得那麽沉靜,勇敢。“主子,奴才有辦法。”珍嬪一把就抓住她的胳膊,也不顧自己失態了,一迭聲問:“是什麽,什麽?”

    “主子,奴才這就說給你聽聽……”她附上珍嬪的耳際,說出長長的一番話來。

    “那,今晚要把東西準備好了。”珍嬪聽完,喜形於色,幹脆動手和菲兒一起準備起來。菲兒想起貂皮軟墊放在另一殿,打開門去拿,莫兒走了進來。這個性子爽快的高個兒宮女目不斜視徑自進門,默默幫珍嬪收拾起來。“主子,”她說,“天這麽冷,風大,帶那條駝絨圍巾吧。”

    “好,”珍嬪頭也沒抬,“再準備一條給皇上。你聽這風,明天不會下雪吧?”

    莫兒抽空瞅瞅珍嬪,發現她的臉色嫣紅一片,就象朵芍藥花似的。這是怎麽迴事,一天裏臉色焦黃,怎麽氣色又變好了?看來是菲兒的功勞。近來不知為什麽,她和珍嬪走得突然那麽近,以至把她擠得插不進腳來。而她,一直是珍嬪的第一貼身侍女,也是最得信任的。她又是妒忌又是惱恨。

    次日晨,兩匹馬,一溜鑾儀衛和虎槍營騎兵,沿正陽門外南北大街奮蹄直馳。後麵有騾馬車輛加勁追趕,可很快就落在後邊。太陽遮在層雲之後,隻是個臉盆底一樣的輪廓。北風細密地刮著,卻追不上那些騎馬的人。光緒和珍嬪各著冬日戎裝,把北風甩在後麵,各自奮力衝擊前方。氣流迴激麵龐,哈出的熱氣在帽絨上結成冰。

    “駕,駕——”光緒不斷催馬,珍嬪總是跟他差半個馬頭。她用餘光斜瞅著光緒,他英俊的峭拔麵容上憑添了自信與英氣。她是多麽高興啊,能衝出那個一天到晚禁錮著她的、死氣沉沉的紫禁城,無論到哪裏她都樂意,——何況是跟她最衷愛的男人。很快外城南門永定門遙遙在望,守軍早得到消息,由城門往北遠遠排出馬隊刀兵,站立道路兩側。待望見皇帝身影,全都下馬跪伏;城門上士兵吹響號角,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光緒與珍嬪一點兒也不減速,旋風般衝出永定門,不一會兒就來到永定河衝積扇中部的皇家苑囿——南苑。

    南苑,是元、明、清三代狩獵、講武的皇家苑囿。元始建時稱“下馬放飛泊”;明永樂年間擴大謂之“南海子”,開始修垣設門,建衙署,養育禽獸,種植果蔬,供王室馳馬打獵。清代繼續經營,又加修行宮廟宇,並在同治年間設立神機營,成為操兵練武之所。這裏每到八月十六,還要舉行一項重要的皇家活動,便是從道光朝開始的“南苑秋獮”。實際上是到傳統的狩獵地“木蘭圍場”路途遙遠,多費財物,這位節儉的皇帝就因陋就簡,廢彼而興此。

    九月份,上駟院大臣那彥圖就從蒙古引進一批良駒,請皇上試騎。然一時沒有興致,這次趁著高興勁兒,光緒領珍嬪來了。珍嬪的騎藝,在廣東時就打了底子。二伯父長善是馬上將軍,幾個哥哥也身有武功,對騎馬特別著迷。不過,珍嬪那時候騎的是小馬,小黃毛丫頭嘛。入宮以後,多次與光緒皇帝出外練習,也是慧心獨具,騎藝長進很快,慢慢地竟可以跟自小善騎的皇上一比高低了。二人換上蒙古良駒,繞著馬場跑道時而疾馳,時而慢行,輕聲低語,快樂高笑,冷風雖是凜冽,卻凍不住兩顆年輕飛揚的心。南苑空氣裏的馬臊味,草料味,還有其他說不出的味道,聞著聞著使人血流加速,心胸不由開闊起來。

    “嗯,蒙古馬,就是骨子好,有勁。可惜呀……”

    “皇上,可惜什麽?”

    “可惜怎麽就沒點兒烈脾氣,溫吞水似的。”

    “皇上,大臣們家裏還有老小呢。萬一哪匹尥了蹄子,碰出您個好歹來,誰擔得起呀。”

    光緒突然一勒馬韁,黑褐色的蒙古馬應聲止步。他想起去年秋八月,還和那爾蘇、那彥圖在這兒生龍活虎地“南苑秋獮”。獵鹿的時候,那彥圖冒死告訴他那爾蘇的遭遇,他才知道這位英俊的蒙古護衛竟然被協迫當了慈禧的小情人。然而,他沒有能力救那爾蘇,隻能報以同情和義憤。沒想到,今年春上,那爾蘇就死在科爾沁草原的祖陵前。

    “皇上!”一人騎馬由中部的晾鷹亭疾馳而來。是上駟院大臣那彥圖,一臉急惶惶的模樣,不知皇上這麽久矗不動是不是出了問題。珍嬪朝那彥圖擺擺手,光緒已經迴過神來,圈馬迴頭,大聲對那彥圖道:“那彥圖,朕要罰你。弄了匹什麽馬,動不動就象泥塑的一樣。”

    那彥圖右腿剛跨過鞍橋,嚇得手腳發軟,撲嗵摔在地上,嘴裏啃了一塊馬糞抬起頭來。光緒和珍嬪笑得簡直要岔了氣,二人翻鞍下馬,光緒拿馬鞭輕輕敲著手掌走過來。那彥圖匍匐跪地,誠惶誠恐。光緒心情好得出奇,又開他玩笑:“你家荷子福晉,要是也這麽下來,你可要哭鼻子了!”

    那彥圖聽音辨色,把嘴裏的東西吐幹淨,拿袖子擦淨了,叩了個頭道:“皇上,有您賞給荷子福晉的好東西,就是由晾鷹台上掉下來也沒事。”

    光緒把那彥圖拉起來:“快生了吧?哎呀,弄好了,你又給朕送來個小伴讀呢。”瞅瞅珍嬪的肚皮。珍嬪紅著臉扭扭捏捏地躲到光緒身後。那彥圖想再打句趣話,突然發現皇上的眼神深處,遊過一絲難以說清的東西。活潑的空氣一下子呆板起來。

    “嗯,”光緒興味索然地說,“壓馬大臣的職,朕可以賞還你了。”

    “謝主龍恩。”那彥圖滿心歡喜地跪倒叩謝,光緒已經和珍嬪轉身走得遠了。

    光緒帶著珍嬪策馬出了南苑門,往南不遠就到了永定河。河上結了冰,有小孩子在遠處溜冰甩陀螺打箭兒彈球,清脆的笑鬧聲如同河水在流淌。養心殿新來的首領太監胡丙,見這些小家夥這麽長時間也沒看見皇上到來,領著兩個小太監往前跑到河沿上“呔——呔——”地大聲吆喝。孩子們猛發現騎馬挑擔的這麽多人,嚇得溜煙兒上岸,跑沒影了。珍嬪厭惡死了這個狗仗人勢的首領太監,他從皇後手下來,真他媽一個模子扣出來的。

    “走!”光緒命令田福印。這個胡太監,他心裏早揍得他屁股開花,不過虧得今天心情好。“這條河,是該修修了。”迴去的路上,他對珍嬪說,“夏天決了好幾處口子,不少房子、百姓都衝沒了。”話是這麽說,跟著一聲歎息。錢哪——到哪兒弄修河的錢?

    “皇上不是令李鴻章堵永定河口嗎?他一個直隸總督,總能拿出銀子來。”

    光緒皺著眉,擺擺手。時辰已近巳末,肚皮餓得很了,直抵南苑的團河行宮午餐。餐畢,與珍嬪走進溫暖如春的寢宮。行宮和紫禁城裏一樣,冬季取暖,殿裏不見明火,而在宮底火室裏用熊熊的爐車加熱。珍嬪端起案幾上的鑲金紫砂壺,倒了杯茶遞給光緒,光緒一飲而盡。第二杯遞來,又喝光了。菲兒進來拉下所有窗簾後,她也喝了兩杯,陪光緒躺到炕床上。光緒一頓勞乏,以為一沾枕頭就會睡去,誰知道越睡越睡不著。他睜開眼,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正對著他唿閃唿閃著。甫然對視,兩人倒都有點不好意思。 然而,光緒卻感到一種絕對不同以往的體驗:丹田裏象有個葫蘆,骨碌碌地下翻上浮,胸口裏是一個老道不停地太極推手,推得嗓子裏好象欠著什麽又好象塞著什麽,弄得一口口唾液往下咽。

    橫躺的珍嬪,這時顯出無與倫比的驚豔之美!同時,他也感到,陽具已無可挽救地堅挺起來,血液在裏麵奔突,迸發出摧城拔寨的情欲。他好象被烈火推湧著,就要撲向火海;然而臨到撲出的一瞬間,又緊緊扒住堤岸……就這麽徬徨著,矛盾著,遊移著,珍嬪象岩漿一樣燙的軀體翻卷而來,錦被一層層滑落,顯出她充滿青春朝氣的修長胴體。她還是象上次一樣,主動地吻著光緒的臉頰、鼻尖、嘴唇……光緒身子打了個冷戰,體內的烈火卻如同被澆上燃油,轟然而起!突地一聲胡琴響,就在隔壁殿裏,有人奏出了極盡繾綣纏綿的曲子,這曲子好象不是在表達什麽感情,卻是在強化某種意念,推動光緒奔向火的海洋,鬆開那隻不舍堤岸的手。體內的熱流不斷加強,更快循環,手就要鬆脫了,樂聲也猛然激越起來!他循聲走到壁窗前,撥開窗簾,望見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側對著他,正拉動琴弦。是菲兒!筆直的頭發垂在胸前,與琴聲共舞,簡直就是音樂的化身!珍嬪走過來,輕敲窗玻璃。菲兒提琴進殿,盈盈跪伏在地上,起來的時候外衣滑落,僅剩一身透明的紗衣。

    “皇上,請度良辰。”

    她顯得那麽成熟,又那麽自然,將一對赤裸的人兒領到炕床上,自自然然地握住光緒那不知所措的寶貝。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法,光緒手一鬆,便卷進熊熊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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