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後迴宮後，所有人又要重複那套厭倦透頂的請安儀禮。就皇帝來說，早晨5：00——7：00穿戴整齊後，到佛堂祭拜釋迦牟尼、關聖帝神位完畢，就要向皇太後請安，天天如此。其他後、妃、嬪更不用提了。
這天到慈禧那兒請安畢，珍嬪沒有迴宮。她出儲秀宮南門後，往西經西六宮中心路，進入養心殿與西六宮之間的東西長街，一路往西，來到最西邊的一座大宮殿前。此處是紫禁城最西北端的宮殿群，與其他地方相比，非常靜，是那種了無生氣的靜，簡直讓人發慌。空氣中飄著濃濃的供香味，宮殿屋頂如同百年老水牛角沉沉地耷臥。珍嬪第一次來這裏，也毫無來由地傷心起來。
這兒，私下裏被稱做“寡婦院”。皇帝駕崩，留下的後、妃、嬪們前邊加個“太”字，搬到此處。主要有三座宮殿，打頭的是正宮慈寧宮，慈寧宮西緊連的是壽康宮，北邊隔著東西長街，則為壽安宮。這三座宮的名字，是讓她們不要想三想四，緘默無聲安度殘歲。然而，何其難也！皇帝的後妃封廢升降，後來者即使不是一個比一個漂亮，卻絕對一個比一個年輕。太後、太妃和太嬪有時候是很小的，甚至才十幾歲。比如道光皇帝69歲駕崩時，他的妃嬪們大多正當青春年華。更不必說那些短命皇帝，如順治活了24歲，同治活了19歲。所以她們住進這裏，真象把一隻隻花孔雀硬生生摁進沸水。從此，秋雨梧桐，白雲蒼狗，這裏密布的座座佛堂和嫋嫋輕煙，陪伴她們聊度殘生。
珍嬪在長街北邊的壽安宮前站住，侍女莫兒入門通報。很快，出來兩位年紀不小的宮女，默默地引她進門。穿過第一進院正殿春禧殿，進入第二進院的正殿壽安宮，殿中供香味非常濃，卻不是由何處而來。珍嬪輕掩鼻子隨宮女引導來到西次間，北邊炕床上蓋薄被倚靠著一位老婦人，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後，滿是歡喜又半帶疑問地望著她。珍嬪請了個跪安禮，婷婷立起身來。
“坐，坐，到我這邊來。”老婦人手臂長長伸著，口氣很熱情，然神神情裏好象帶著遲疑。宮女奉來果子，放在南邊靠窗子的桌上，“珍嬪，請吃果子吧。”
珍嬪致謝，她並不想吃什麽東西。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的感慨。這位病容濃重、衣發簡陋的老婦人，就是當年鹹豐朝麗冠皇宮的第一美妃，——麗妃！鹹豐十年（1860），鹹豐帝被英法聯軍趕到熱河，惟一能激起他生氣的，就是和麗妃為首的幾個女人耳鬢廝摩。那時的懿貴妃——現在的慈禧太後——簡直妒忌得要死！時光之輪真是殘忍，鹹豐死後，她先是變成麗貴太妃，再是麗皇貴太妃，放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隨葉黃花落。多年來毛病纏身，今年入春後終於病倒了。朝廷以喜新衝害之意，這次把她居住的壽康宮也一起整修，希望她會好起來，但病情卻是每況愈下了。
“您好些了嗎？皇上很關心，請您好好靜養。這是皇上特意關照送來的。”莫兒奉上黃緞包裹的盒子，“有高麗參和和靈芝酒。我沒什麽好帶的，一點銀子，您看著好買什麽。”珍嬪其實也沒錢，但她聽人說麗皇貴太妃宮裏非常困難，平常甚至和宮女多做些針線活出宮去賣，就暫向三位哥哥借了點。這些天從內務府領的豬肉，她省出些做了個稀肉泥，希望老婦人能喜歡吃。一陣風吹動簾子，珍嬪無意往西梢間望了一眼，發現裏麵靠南窗一張大桌子上擺著的，可不正是針線什物！
麗皇貴太妃今年五十四歲了，她的嘴唇輕輕抖著，定定地長時間瞅著珍嬪，半天沒說話。渾濁的眸子裏，感激、欣喜、痛苦、自卑、哀歎、絕望等等輪番顯現。如此複雜的眼神，珍嬪平生初次見到。更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牢牢固定的一種疑忌。
“他們都盼著我死哪。”麗皇貴太妃突然開口說，“死了好。”
珍嬪趕緊勸慰她，老婦人反眼瞅了瞅，嘴角擦過一絲笑意。
“我聽說了，你又漂亮，又能幹。可是，老太後是全宮裏第一的人。”
這句話讓人摸不著頭緒。表揚，還是貶抑？
“聽說，”珍嬪迴道，“先帝在的時候，您是數一數二的漂亮又能幹。”她想激起麗皇貴太妃往日之情，心裏總會高興的。不想，麗皇貴太妃麵上頓時大現驚恐，大聲咳嗽起來。宮女遞過痰盂，她吐了好多口，長籲著氣望著藻井，潸然淚下。珍嬪覺得很尷尬，應該迴去了。
這時，壽安宮那位年長的宮女來報，“敦宜皇貴妃、瑜妃來了。”
“喲，什麽日子呀。”老婦人半開玩笑，麵色顯得好了些。“珍嬪，一會兒到這邊坐。”她哆哆嗦嗦伸手往眼前的炕邊指了指。珍嬪心裏一熱，起身迎接同治皇帝的兩位妃子。先進來的一個，身段小巧妖嬈，模樣甚是俏麗，皮膚極白極細，一雙杏眼黑仁晶亮，鼻子嘴巴猶如大理石雕一般。她眼睛掃過珍嬪，瞅著裏麵說：“老太妃，好些了？”麗皇貴太妃虛弱地笑著點頭。
“奴才拜見敦宜皇貴妃。”珍嬪請了個跪安禮。
敦宜皇貴妃頜首迴敬。“哎喲，珍嬪來了！”她好象才發現，故作訝異。
後麵身材高挑的便是瑜妃。珍嬪對她的印象更深，宮廷裏就這麽幾個主要人物，一天聽一句也把這個人的特點記住了。瑜妃眾認是同治帝四位後妃中最漂亮的，她聰明機敏，精通文墨，琴棋書畫，無所不能。上天造人，常常集諸多優點於一人。內質雅秀之外，更給了她高挑的身材，冰肌玉質，月貌花容。珍嬪每天給慈禧請安時經常相見，兩人性情、資質相近，結下了不錯的關係。珍嬪按照宮廷禮儀規矩，給她請了個道萬福禮，瑜妃也迴以頜首禮，目流笑意，沒有說話。
麗皇貴太妃讓珍嬪最靠近自己坐下，另兩人坐在炕床前椅子上。敦宜皇貴妃一坐下，就招唿吃桌上的水果。宮女削皮，切成幾塊。珍嬪拿在手裏，隻覺又軟又幹，不知收藏多少時間了。敦宜皇貴妃小嘴巴急動，吃得很香。
“哎喲，我一看老太妃，氣色真好。比前幾天強多了。”敦宜皇貴妃一塊水果下肚，開口道。她小巧漂亮，嘴巴能說，怪不得當初同治選妃時，雖沒當皇後也讓慈禧太後封了個“慧妃”。麗皇貴太妃咧了咧嘴，又是那麽定定地長時間瞅著。敦宜皇貴妃早已熟悉，繼續道：“今年是個熬人年。”她一個個扳著細細的手指頭，“從年初開始，戶部右侍郎曾紀澤走了，接著前兵部尚書彭玉麟、陝甘總督楊嶽斌，再又兩江總督曾國荃、老臣孫詒經……”瑜妃偷偷拿手指捅捅她，敦宜皇貴妃拿手一撥，“還有寶廷、兵部尚書潘祖蔭……”
“寶廷也……”麗皇貴太妃皺著眉頭，好象要搜尋些什麽似的。
“倒是個明白人，可惜命也不長。”瑜妃瞅著麗皇貴太妃，望她不要陷入剛才的哀痛之中，“甲申年以後，一個個落馬的那些清流人裏，就寶廷最明時務。他私納歌妓，迴京自劾，離開黨爭的旋渦。聽說和那個歌妓住在西山。才子佳人，哪怕過上一天也值。”
麗皇貴太妃麵上泛出點紅絲，點了點頭。
“有什麽好？”敦宜皇貴妃插進來，有些怨恨地掃了瑜妃一眼，“無權無勢蹲在個土坡子上，虧那歌女死心眼。是不？”瞅著問麗皇貴太妃。麗皇貴太妃顯得累了，不過仍點點頭。敦宜皇貴妃不依不饒，繼續道：“趁著功名還有，得趕緊撈官。官撈到手裏就是貨，人家高看你兩眼。這個寶廷真死心眼。是不？”又瞅麗皇貴太妃。珍嬪隻覺得這人討厭得很。這麽漂亮個人，卻說這些話。
敦宜皇貴妃並不覺得，反得意洋洋，“我是說，入冬一個多月了，老太妃身體越來越好。等過了年，過了這道檻，有得年歲活呢！”她說話總是這樣，讓人正著聽也不是，反著聽也不是。
瑜妃瞅瞅麗皇貴太妃，已經非常累了，對珍嬪道：“我弄了個新花樣子，有些地方解不開，幫著想想辦法吧？”珍嬪還有最後一件事，問麗皇貴太妃：“皇上關心您，問您有沒什麽要求？”
麗皇貴太妃瞅著眼前立的兩個年長的宮女，鬢角已有白絲了。“她們跟我了二十多年了。我走了，就盼她們能有個好歸宿。”兩個宮女撲嗵跪在地上，眼淚霎時盈滿皺紋疊累的臉，沒有哭出聲，倒更叫人覺得悲涼。她們都近四十歲了，出宮嫁不了人，家裏也難有照應；留在宮裏，好活輪不上，隻能到後邊掃地刷糞桶了。
告辭出了壽安宮，剛邁過門檻，看見皇後宮裏的太監金大萬和眯眼青從西邊延慶殿出來，各人胳肢窩裏夾個小包，匆匆往迴走。看到這兩個人，珍嬪的後背突然起了雞皮疙瘩。
這天到慈禧那兒請安畢，珍嬪沒有迴宮。她出儲秀宮南門後，往西經西六宮中心路，進入養心殿與西六宮之間的東西長街，一路往西，來到最西邊的一座大宮殿前。此處是紫禁城最西北端的宮殿群，與其他地方相比，非常靜，是那種了無生氣的靜，簡直讓人發慌。空氣中飄著濃濃的供香味，宮殿屋頂如同百年老水牛角沉沉地耷臥。珍嬪第一次來這裏，也毫無來由地傷心起來。
這兒，私下裏被稱做“寡婦院”。皇帝駕崩，留下的後、妃、嬪們前邊加個“太”字，搬到此處。主要有三座宮殿，打頭的是正宮慈寧宮，慈寧宮西緊連的是壽康宮，北邊隔著東西長街，則為壽安宮。這三座宮的名字，是讓她們不要想三想四，緘默無聲安度殘歲。然而，何其難也！皇帝的後妃封廢升降，後來者即使不是一個比一個漂亮，卻絕對一個比一個年輕。太後、太妃和太嬪有時候是很小的，甚至才十幾歲。比如道光皇帝69歲駕崩時，他的妃嬪們大多正當青春年華。更不必說那些短命皇帝，如順治活了24歲，同治活了19歲。所以她們住進這裏，真象把一隻隻花孔雀硬生生摁進沸水。從此，秋雨梧桐，白雲蒼狗，這裏密布的座座佛堂和嫋嫋輕煙，陪伴她們聊度殘生。
珍嬪在長街北邊的壽安宮前站住，侍女莫兒入門通報。很快，出來兩位年紀不小的宮女，默默地引她進門。穿過第一進院正殿春禧殿，進入第二進院的正殿壽安宮，殿中供香味非常濃，卻不是由何處而來。珍嬪輕掩鼻子隨宮女引導來到西次間，北邊炕床上蓋薄被倚靠著一位老婦人，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後，滿是歡喜又半帶疑問地望著她。珍嬪請了個跪安禮，婷婷立起身來。
“坐，坐，到我這邊來。”老婦人手臂長長伸著，口氣很熱情，然神神情裏好象帶著遲疑。宮女奉來果子，放在南邊靠窗子的桌上，“珍嬪，請吃果子吧。”
珍嬪致謝，她並不想吃什麽東西。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的感慨。這位病容濃重、衣發簡陋的老婦人，就是當年鹹豐朝麗冠皇宮的第一美妃，——麗妃！鹹豐十年（1860），鹹豐帝被英法聯軍趕到熱河，惟一能激起他生氣的，就是和麗妃為首的幾個女人耳鬢廝摩。那時的懿貴妃——現在的慈禧太後——簡直妒忌得要死！時光之輪真是殘忍，鹹豐死後，她先是變成麗貴太妃，再是麗皇貴太妃，放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隨葉黃花落。多年來毛病纏身，今年入春後終於病倒了。朝廷以喜新衝害之意，這次把她居住的壽康宮也一起整修，希望她會好起來，但病情卻是每況愈下了。
“您好些了嗎？皇上很關心，請您好好靜養。這是皇上特意關照送來的。”莫兒奉上黃緞包裹的盒子，“有高麗參和和靈芝酒。我沒什麽好帶的，一點銀子，您看著好買什麽。”珍嬪其實也沒錢，但她聽人說麗皇貴太妃宮裏非常困難，平常甚至和宮女多做些針線活出宮去賣，就暫向三位哥哥借了點。這些天從內務府領的豬肉，她省出些做了個稀肉泥，希望老婦人能喜歡吃。一陣風吹動簾子，珍嬪無意往西梢間望了一眼，發現裏麵靠南窗一張大桌子上擺著的，可不正是針線什物！
麗皇貴太妃今年五十四歲了，她的嘴唇輕輕抖著，定定地長時間瞅著珍嬪，半天沒說話。渾濁的眸子裏，感激、欣喜、痛苦、自卑、哀歎、絕望等等輪番顯現。如此複雜的眼神，珍嬪平生初次見到。更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牢牢固定的一種疑忌。
“他們都盼著我死哪。”麗皇貴太妃突然開口說，“死了好。”
珍嬪趕緊勸慰她，老婦人反眼瞅了瞅，嘴角擦過一絲笑意。
“我聽說了，你又漂亮，又能幹。可是，老太後是全宮裏第一的人。”
這句話讓人摸不著頭緒。表揚，還是貶抑？
“聽說，”珍嬪迴道，“先帝在的時候，您是數一數二的漂亮又能幹。”她想激起麗皇貴太妃往日之情，心裏總會高興的。不想，麗皇貴太妃麵上頓時大現驚恐，大聲咳嗽起來。宮女遞過痰盂，她吐了好多口，長籲著氣望著藻井，潸然淚下。珍嬪覺得很尷尬，應該迴去了。
這時，壽安宮那位年長的宮女來報，“敦宜皇貴妃、瑜妃來了。”
“喲，什麽日子呀。”老婦人半開玩笑，麵色顯得好了些。“珍嬪，一會兒到這邊坐。”她哆哆嗦嗦伸手往眼前的炕邊指了指。珍嬪心裏一熱，起身迎接同治皇帝的兩位妃子。先進來的一個，身段小巧妖嬈，模樣甚是俏麗，皮膚極白極細，一雙杏眼黑仁晶亮，鼻子嘴巴猶如大理石雕一般。她眼睛掃過珍嬪，瞅著裏麵說：“老太妃，好些了？”麗皇貴太妃虛弱地笑著點頭。
“奴才拜見敦宜皇貴妃。”珍嬪請了個跪安禮。
敦宜皇貴妃頜首迴敬。“哎喲，珍嬪來了！”她好象才發現，故作訝異。
後麵身材高挑的便是瑜妃。珍嬪對她的印象更深，宮廷裏就這麽幾個主要人物，一天聽一句也把這個人的特點記住了。瑜妃眾認是同治帝四位後妃中最漂亮的，她聰明機敏，精通文墨，琴棋書畫，無所不能。上天造人，常常集諸多優點於一人。內質雅秀之外，更給了她高挑的身材，冰肌玉質，月貌花容。珍嬪每天給慈禧請安時經常相見，兩人性情、資質相近，結下了不錯的關係。珍嬪按照宮廷禮儀規矩，給她請了個道萬福禮，瑜妃也迴以頜首禮，目流笑意，沒有說話。
麗皇貴太妃讓珍嬪最靠近自己坐下，另兩人坐在炕床前椅子上。敦宜皇貴妃一坐下，就招唿吃桌上的水果。宮女削皮，切成幾塊。珍嬪拿在手裏，隻覺又軟又幹，不知收藏多少時間了。敦宜皇貴妃小嘴巴急動，吃得很香。
“哎喲，我一看老太妃，氣色真好。比前幾天強多了。”敦宜皇貴妃一塊水果下肚，開口道。她小巧漂亮，嘴巴能說，怪不得當初同治選妃時，雖沒當皇後也讓慈禧太後封了個“慧妃”。麗皇貴太妃咧了咧嘴，又是那麽定定地長時間瞅著。敦宜皇貴妃早已熟悉，繼續道：“今年是個熬人年。”她一個個扳著細細的手指頭，“從年初開始，戶部右侍郎曾紀澤走了，接著前兵部尚書彭玉麟、陝甘總督楊嶽斌，再又兩江總督曾國荃、老臣孫詒經……”瑜妃偷偷拿手指捅捅她，敦宜皇貴妃拿手一撥，“還有寶廷、兵部尚書潘祖蔭……”
“寶廷也……”麗皇貴太妃皺著眉頭，好象要搜尋些什麽似的。
“倒是個明白人，可惜命也不長。”瑜妃瞅著麗皇貴太妃，望她不要陷入剛才的哀痛之中，“甲申年以後，一個個落馬的那些清流人裏，就寶廷最明時務。他私納歌妓，迴京自劾，離開黨爭的旋渦。聽說和那個歌妓住在西山。才子佳人，哪怕過上一天也值。”
麗皇貴太妃麵上泛出點紅絲，點了點頭。
“有什麽好？”敦宜皇貴妃插進來，有些怨恨地掃了瑜妃一眼，“無權無勢蹲在個土坡子上，虧那歌女死心眼。是不？”瞅著問麗皇貴太妃。麗皇貴太妃顯得累了，不過仍點點頭。敦宜皇貴妃不依不饒，繼續道：“趁著功名還有，得趕緊撈官。官撈到手裏就是貨，人家高看你兩眼。這個寶廷真死心眼。是不？”又瞅麗皇貴太妃。珍嬪隻覺得這人討厭得很。這麽漂亮個人，卻說這些話。
敦宜皇貴妃並不覺得，反得意洋洋，“我是說，入冬一個多月了，老太妃身體越來越好。等過了年，過了這道檻，有得年歲活呢！”她說話總是這樣，讓人正著聽也不是，反著聽也不是。
瑜妃瞅瞅麗皇貴太妃，已經非常累了，對珍嬪道：“我弄了個新花樣子，有些地方解不開，幫著想想辦法吧？”珍嬪還有最後一件事，問麗皇貴太妃：“皇上關心您，問您有沒什麽要求？”
麗皇貴太妃瞅著眼前立的兩個年長的宮女，鬢角已有白絲了。“她們跟我了二十多年了。我走了，就盼她們能有個好歸宿。”兩個宮女撲嗵跪在地上，眼淚霎時盈滿皺紋疊累的臉，沒有哭出聲，倒更叫人覺得悲涼。她們都近四十歲了，出宮嫁不了人，家裏也難有照應；留在宮裏，好活輪不上，隻能到後邊掃地刷糞桶了。
告辭出了壽安宮，剛邁過門檻，看見皇後宮裏的太監金大萬和眯眼青從西邊延慶殿出來，各人胳肢窩裏夾個小包，匆匆往迴走。看到這兩個人，珍嬪的後背突然起了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