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天氣一天一天熱了起來。邱小曼給許諾打幾次電話,見她不接,便沒再繼續。許諾其實並不生氣,隻是覺得尷尬,不論小曼道歉,還是假裝這事沒發生,她們的關係都迴不到原來了。

    許諾想起他們小時候,放了學一起迴家。有時候她們會比賽跑步。邱小曼體質比較弱,總是落後的那個。許諾大步往前衝,一直跑到老遠,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隻有自己一個人在跑。迴過頭去,就看到秦浩歌耐心而溫柔地拉著邱小曼的手,走在後麵。秦浩歌說:“不急,咱們不理她,我陪你慢慢走。”

    那時候許諾遲鈍得不知道憂傷,如今的大許諾看著迴憶裏那個小孩子,卻總會難過得兩眼發熱。

    歐陽烈那次迴去後,似乎有要是,一直沒打電話來。梁姨惦記著店裏生意,終於迴鎮上去了。秦浩歌工作很忙,但是依舊隔三岔五會打電話來。

    許諾有時候提到小曼,秦浩歌就會說:我不知道她的事。他還有氣,也說明他還有情。

    等到你真的對一個人沒感覺了,不愛不恨無所謂了,那愛情才真正死了。

    倒是快期末的一天,許諾驚喜地發現,林天行的qq上線了!

    她欣喜地發消息過去問候:“你家夥這半年死哪裏去了?”

    對方半天沒有迴應。許諾不解,繼續發:“怎麽不迴我的話?你還在美國嗎?”

    對方終於迴來一條:“美女,找錯人了。”

    許諾一怔。

    “我朋友幫我搞來的號。”

    許諾呆掉了,“盜的號?”

    “是啊。”對方還挺自得的,“七位數哦。”

    許諾恨不得隔著網絡抄著鍵盤給那家夥扇過去,又罵林天行不謹慎,號被盜了不知道再找迴來的嗎?

    她猶豫片刻,把號碼拖進了黑名單。林天行留的電話早就打不通了,這樣一來,她算是單方麵斷了聯係。

    她點開林天行的照片。裏麵的少年依舊笑彎了一雙桃花眼,精致俊秀。這個影響,也許就是他留在許諾這裏的最後的留戀了吧?

    暑假到了,學校發來實習報告表,要他們趁暑假實習。許諾托了師姐的福,在城裏一家素有名望的廣告公司找到了實習機會。

    公司在市中心,本市裏標誌性的一座高樓裏麵,他們占據了整整一層。師姐帶著許諾去麵試,隻見整層樓麵裝修得猶如雜誌上的範本,

    裏麵年輕男女衣冠楚楚,忙碌有序,新穎前衛的廣告招貼四處懸掛,不少都是大街樓市上經常見到的。新人們就和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好奇地四下張望,集體發出讚歎聲。

    許諾問:“咱們的工作要做點什麽?”

    師姐指著旁邊的抹布掃帚飲水機和複印機,說:“開始幹活吧!”

    三個小姑娘,兩個小夥子,真是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從搬材料打掃衛生端茶倒水再到幫忙趕圖送文件,所有零碎雜事全由他們包幹。許諾幫趕圖的時候臨時冒出來一個好創意,設計師誇獎了她幾句,轉身拿過去改改當作自己的作品就上交了。

    師姐是過來人,“不然怎麽叫實習呢?小妾沒轉正之前總要受些委屈的。”

    許諾說:“可是老爺總得偏愛小老婆,我可沒感覺到陳總對咱們的關愛啊。咱們哪裏是小妾,咱們是戰俘吧?”

    師姐笑道:“打了翻身仗,戰俘不就做主人了?你好好幹,畢業就可以留下來了。”

    許諾忍住了沒說,看過史書都知道,戰俘哪裏有能活到那時候的?

    好在許諾是勤快慣了的人,隻覺得繁瑣,並不覺得多累。其他實習生就受不了了,第一個星期結束,一下就走了三個,把師姐氣得摔本子,又立刻給許諾和另外一個留守展示加了兩百塊的實習工資,以示安軍愛民。

    許諾向師姐抱怨:“不是我挑剔,隻是,我真覺得天天打下手,學不到東西。”

    師姐說:“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勤快固然好,可是埋頭苦幹不管身外事,你這輩子都學不到東西。”

    許諾領教,於是請命去編輯室,一邊幫前輩跑腿,一邊學著剪片子。她和善又勤快,工作人員都挺喜歡她的,開始還叫她小許,後來她借機認了編輯室二把手做師父,眾人又開口叫她小師妹了。

    許諾自己總結,她除了在秦浩歌那裏,其他地方都混得挺開的。

    暑假還剩最後半個月,許諾結束了實習,揣著微薄的工資迴了學校。校園裏還靜得很,長長的林蔭大道上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夏鳥和蟬在樹上此起彼伏地叫著,老太太牽著小狗兒悠閑地在樹下散步。

    沈昕還未迴到學校,宿舍裏就許諾一個。到了晚上,房間裏沒了沈昕看娛樂節目的聲音,顯得特別安靜。許諾閑得發慌,寂寞得有點受不住。平時被朋友環繞,每一天都過得那麽熱鬧,現在一靜下來,才覺得自己其實孤單得可

    怕。

    實在太悶了,又往健身房跑。許諾在老板的推薦下又報了一個熱舞班,老師在她身上東捏捏西摸摸,說這位姑娘骨骼奇清,乃是練舞奇材,一長串,天花亂墜。

    但事實恰好相反。許諾唱歌不錯,也有音樂感,可是四肢並不配合,一旦跳起舞來,這手腳都像是成了別人的,完全不聽指揮。別人在前麵翩翩起舞,她就在後排張牙舞爪,愣是沒有一個動作在拍子上。

    老師說我教了這麽多年學生,還頭一次碰到你這種情況。

    三十七

    過了幾天,劉錦程突然打電話來,衝著許諾哇哇大叫:“姐!我們家收到一包裹!一個從美國寄來的包裹!”

    許諾正邊看連續劇邊摳鼻子,“哦?拆開了嗎?有炭疽粉未嗎?”

    劉錦程在那頭跳,“你沒聽清楚嗎?美國啊美國!”

    “我知道啊——美國?”許諾來了精神,“地址寫的哪裏?”

    “不知道啊!”劉錦程說,“那字龍飛鳳舞的,就像阿拉伯文,這邊沒有人看得懂。要不是還有個美國郵戳,收件人又寫的你的名字,我還當這是外星人寄來的呢。”

    “那,打開看了嗎?”

    “打開了。”劉錦程在那邊翻,“遊戲碟子,保養品——這肯定給外波的,還有,哦,一套首飾。哇,林哥真大方啊!”

    “首飾?”

    “是啊,項鏈什麽的。寫了條子,喏:‘給許諾’,字比我的不醜,哈哈!”

    許諾心裏猛然有一個想法,“什麽首飾啊?”

    “不知道,我不清楚這些名堂。藍盒子,上麵印了一隻天鵝,sw什麽的。”許諾心被撞了一下,愣了好久。

    她看書都快忘了那件事了,沒想到林天行還記得。

    “他……除了這張條子,還留了其他字沒?”

    “沒了?他的字又不好看,你要收藏啊?”

    “沒留地址?”

    “什麽都沒。”劉錦程說,“姐,你覺不覺得有可能這樣,林哥其實是我國訓練的年輕特工人員,去美國從事情報事業去了,所以行蹤才這麽飄忽不定的?”

    許諾聽他羅嗦完,掛了電話。劉錦程在那頭氣得哇哇亂叫。

    許諾打開了qq,拉到黑名單那一欄。一長排灰色的頭像和號碼,龍天行的那個號,雖然還了頭像的名字,可是許諾還

    是記得他的號的。

    許諾把他找了出來,想了想,又將那人加迴了好友。

    過了片刻,那人來了消息:“你是誰?

    ”

    許諾說:“你好。我們不認識。”

    “哦——那現在認識了啊?糯米妹妹?”

    許諾笑了笑,說:“你的號,原來是我一個朋友的。現在你用了去。我就和他斷了聯係。我加著你,也許他將來把號找迴來,我能知道。希望你不要刪我。”

    那邊過了片刻才迴:“還真曲折。男朋友?”

    許諾說“總之謝謝你了。”

    “別!我有罪惡感了。和搶了別人老波,等著正主迴來報仇一樣。”那人倒挺有意思的,“行,我留你。我也向胡主席保證,咱以後都不盜號了。”

    許諾笑了,“謝了,代表黨中央表揚你。”

    大四其實輕鬆得很,課很少,許諾又不打算考研,悠悠閑閑的打算找一份好實習,平時打零工。沈昕每天路過食堂,都會看到許諾親切的身影,今天促銷橙汁,明天批發即將過期的可樂,還有一次發傳單,接過來一看,居然是許諾去的那家健身房的廣告。

    肌肉老板打電話給歐陽烈,“你這妹子好生厲害,老弟我都甘拜下風。她現在已經把咱這所有舞蹈老師都挑戰過了,無一人敢再教她。明明是我們想給她優惠,她主動幫我們發傳單,我們還得反過頭來謝謝她。”

    歐陽烈低聲笑,“我的妹子,怎麽會差?”

    歐陽烈約許諾出來吃飯,專門找了一家高級的粵菜館。那天歐陽烈到得早,停了車沒急著進去,在外麵抽煙。遠遠看到公交車上下來一個杏色裙子的姑娘,高挑白皙,鵝蛋臉,五官極其像許諾。

    那姑娘走近了,長眉倒豎,惡狠狠道:“抽抽抽!給你嘴巴上裝個風箱,抽不死你!”

    歐陽烈的煙掉到地上。

    “許諾?”

    姑娘皺眉頭,“抽傻了?還是失憶了?”

    歐陽烈提高聲音,“許諾?”

    “是我呀!”許諾說,“餓死了,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歐陽烈慢慢跟著走,臉上驚奇的笑容一直到兩人坐定了都沒消。

    許諾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拉了拉衣服,“裙子昨天才新買的。我說這樣式不適合我,沈昕非說好看。”

    “她沒說錯,的確挺好

    看的。”歐陽烈笑道,“你瘦多了,健身房還去吧?”

    許諾立刻歡喜地說:“是呀,瘦了十多斤,我都覺得自己輕了!教練說我休質好,又有耐心和毅力,所以效果很好。烈哥你看怎麽樣?是不是比以前漂亮?”

    歐陽烈笑意更深,“當然,剛才不是一時沒認出來。不過我以前也沒覺悟得你有

    多胖,你個子高,肉稍微多點就顯得胖而已。”

    許諾很喜歡聽這種話,愉悅都寫在臉上,坦率而自然。

    “有腰沒腰的區別還是挺大的。同樣的衣服,我以前連想都不去想。不過衣服小了一號,價錢卻不減,又覺得胖人占便宜。”

    歐陽烈問:“對了,我想起來了,上次在電影院門口的那個男生呢?”

    許諾好半天才把小趙從記憶深處提取出來,“哦,他呀,畢業了,不知道去哪裏了。”

    歐陽烈放下了心來,漫不經心地說:“沒了就算了。他配不上你。”

    許諾覺得不大自在,“我現在也不想感情的事,還是好好找工作最重要。”

    “要留在本市嗎?”

    “我暑假實習過一陣子,本市我這專業發展不怎麽好,我打算去大城市。”

    “好!”歐陽烈輕聲喝彩,“有誌氣!”

    許諾說:“我是說得響亮,去外地闖蕩,不是口頭說的那麽容易的。烈哥,我實習過才知道,這世道太艱辛,你也真不容易。”

    歐陽烈抿了口酒,“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你強大,自然就比別人活得要好。不過這條放在你身上行不通。你一直很強大,不過你這丫頭心腸軟,大善人,不會欺壓人。”

    許諾笑道:“你總噍不起我。我就不信了,將來雄起給你看。”

    歐陽烈哼了哼表示這事不可能。

    “對了,諾諾,跟你說這件事,你不能生氣。”歐陽烈難得語氣這麽軟。

    許諾很好奇,“什麽事?說了我才知道該不該生氣啊。”

    “邱小曼,”歐陽烈說,“她現在在我旗下一家酒店做事。”

    “什麽?”許諾驚訝。

    歐陽烈說:“我也是才知道的。招聘一個普通職員這種小事我從來不過問,她還在餐飲部做事有一個多月了,我都是前幾天去吃飯才看到她。”

    “我和她半年沒聯係了,秦浩歌和她也分手了。”

    “哦?”歐陽烈揚眉,“他們分了?什麽時候的事?”

    “也有半年了。我去勸合,小曼還怪我多事。我一氣之下也沒再理她了。”許諾笑笑,“我想浩歌也不知道她來c市的事,不然他一定會告訴我的。”

    “你現在和秦浩歌,來往還密切嗎?”

    “經常通電話而已。他越來越受領導器重,工作也非常忙。我和他吃個飯,他要接七八個電話。”

    歐陽烈挑了挑眉,“秦浩歌風頭正勁呢。”

    “你也知道?”

    “官商都是勾結的,我沒見過,也聽過。”

    許諾笑,“說得這個社會多黑暗似的。”

    “你都實習過了,還不清楚?”

    “我總對這個世界抱著最後的希望。”

    歐陽烈目光逐漸深遂悠遠,“秦浩歌啊……”

    三十八

    許諾拎著半個冰西瓜迴了寢室。沈昕正站在門後,迴過頭來,眼神怪異地看著她。

    “怎麽了?”

    沈昕移開,許諾看到了正坐在她床上的邱小曼。

    邱小曼站了起來,小聲道:“諾諾……”

    “我去切西瓜。”沈昕接了西瓜,一溜煙跑去對門了。

    邱小曼也瘦了一圈,披散著頭發,眼睛有點紅,裙子有點皺。

    許諾問:“你怎麽來了?也不先和我說一聲。”

    說完了就想打自己嘴巴子,是自己不接她電話的。

    邱小曼苦笑了一下,“你不肯見我,我隻好自己來了。”

    許諾拉她坐下,“你來了多久了?吃了沒?”

    邱小曼說:“也沒多久,你不用忙,我也不渴。”

    許諾站床邊,搓著手,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

    邱小曼衝她笑了笑,“坐吧,有點事想和你商量。”

    許諾便在凳子上坐下,感覺自己倒像是客人一樣。

    邱小曼猶豫著,麵上浮現了一個苦澀的微笑,說:“諾諾,我懷孕了。”

    “真的嗎?”許諾問,“多久了?”

    邱小曼雙手撫在腹上,“兩個月了。”

    不等她問,邱小曼就坦白地說:“不是泰浩歌的,你不用算了。”

    許諾沒想到她這麽直接。那句“那有事誰的”也怎麽都說不出口

    。

    邱小曼自嘲,“他要是知道了,大概也放心了,看來當初和我分手也沒有錯。”

    許諾沒空聽她攻擊泰浩歌,她關心的這個孩子怎麽辦。“你打算怎麽處理這個孩子?”

    “當然……不能要。”邱小曼撫著腹部,目光溫柔眷戀,卻也有著決絕,“我自己都活不下去,哪裏能再拖著一個孩子。”

    “歐陽告訴我,說你在他名下的酒店工作,還工作得挺好的。”

    “是,那分工作不好找。我不想為了這個孩子失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靡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靡寶並收藏美人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