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你,已經決定了?”

    邱小曼眼裏沒淚,可是許諾覺得她心裏的淚已經流成河了。

    這半年來她發生了什麽事,許諾並不知道,泰浩歌則不關心。她生活得好不好,這個孩子是怎麽來的,他們全都不知道。

    許諾覺得愧疚,覺得後悔,覺得自責。

    邱小曼把手搭在許諾的手背上,許諾覺得她的手冰涼,心裏一驚。

    “諾諾,我約了醫生,你……你可以陪我去嗎?”邱小曼哀求著,“我沒有其他的朋友了。我也很害怕。”

    許諾當然不能拒絕。

    邱小曼苦笑,“還有,別告訴浩歌,行嗎?”

    許諾艱難地點了點頭。

    邱小曼約的時間在周末,那是一家婦科診所,以前在電視上打過不少廣告。許諾之前幾天都沒睡好覺,又在網上查了很多關於墮胎、做月子的信息。

    那天,邱小曼的臉色很難看,白裏帶著青,眼睛裏也有血絲,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三天沒有睡覺。

    “別太驚訝了。”邱小曼自己倒很平常,“我懷孕反應有點大,吃什麽吐什麽。”

    許諾終於生氣,“孩子的父親呢?他這個時候起碼應該對你變現一點關心吧!”

    邱小曼苦笑,“如果他能,我又何必不要這個孩子?”

    “他不能什麽都不做。”

    “他給了我錢”

    許諾語塞。

    邱小曼嗬嗬笑,“很多錢呢!我已經搬出宿舍,往後會有保姆伺候我坐月子。”

    “那還何必工作?”

    “錢也沒多到供我吃一輩子。”

    邱小曼忍不住往向門口。

    許諾說“我沒告訴浩歌。”

    邱小曼說:“是不該告訴他。我不想他看到我這樣子。”

    “他隻會心疼,不會落井下石。”

    “可我就是不需要他的憐憫。現在他是檢察官了,我不過是個服務員。”

    “小曼,你還沒擺脫這個自卑感。”

    邱小曼茫然地看著許諾,“自卑?是嗎?原來我自卑。”

    她狀態很不好,眼神渙散。

    輪到了他們,醫生給了藥,讓邱小曼服下,然後去觀察室休息,等待結果。

    許諾扶著邱小曼

    走了過去,尋了一個角落,安排她半躺著。邱小曼虛弱無力地靠著許諾肩上,閉上眼睛,顯然很辛苦。

    許諾幫她擦汗,接觸到她冰涼的臉頰,心裏發虛。

    邱小曼閉著眼睛,呢喃道:“我多想……多想迴家。”

    許諾哄她:“做完手術,就可以迴家了。”

    “可我沒有家了。”邱小曼的眼角流出淚水,“我爸早就再婚了,他忘了有我這麽一個女兒。我媽不知道去哪裏了。我爸打我的時候,我後媽和弟弟總是笑。我到現在……都還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噓……”許諾輕輕捂上她的耳朵,“那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生活獨立,誰都不需要。睡一覺,然後就沒事了。”

    邱小曼急躁不安地翻了一個身,“浩歌,他不要我了。哪些男人,原來從來不把我當迴事。我……我錯了。浩歌……”

    許諾安慰她,“等你好了,我們就去告訴他。浩歌會迴到你的身邊的。”

    “媽媽………媽媽……”邱小曼似乎在夢囈,痛苦地小聲叫,“為什麽?媽媽……”

    她忽然開始呻吟,抱著肚子,冷汗潺潺,縮成一團。

    許諾大驚失色,抱住她大叫:“怎麽了?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然後她看到有紅色的血跡從小曼的裙子底流到腿上,她驚唿起來。

    邱小曼麵如金紙,除了呻吟,說不出其他話。

    許諾衝出去拽了一個護士進來。

    小護士看慣了這樣的場麵,並不當迴事,“這是孩子流出來了。你扶她去廁所吧。”

    可是邱小曼痛苦地不停呻吟發抖。許諾大叫:“你看看她這樣子,這明明很不正常!”

    護士說:“那你們等等,我去叫醫生過來。”

    血不停地順著邱小曼的腿流到地上,旁邊的病人也被嚇到了,議論紛紛。許諾想去抱住邱小曼,可是她被劇痛折磨著,不停地翻滾掙紮,許諾根本沒辦法把她抱住。她嚇得淚流滿麵,隻有不停地叫著邱小曼的名字。

    醫生終於趕了過來,一看這情況,臉色大變,立即叫護士抬起邱小曼直接進手術室。

    許諾步步緊跟著,“醫生,我朋友到底怎麽了?”

    “大出血。”醫生簡短直言,邱小曼被推進了手術室。

    許諾在門外焦急地走來走去,她身上都是血,卻一點知覺都沒有。

    “你稍

    微鎮定一點。”許諾自己對自己說,“小曼這麽年輕,身體又好,不會有事的。”

    時間一分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長。中途小護士來來迴迴奔跑,取血袋,攔住問,隻說大出血很嚴重,打聽不到什麽具體的信息。

    終於有一個護士走了出來,:“家屬是哪位?”

    許諾跳起來撲過去。護士見慣了這種場麵,一點都不驚訝。她雲淡風輕地說:“病危通知書,您收一下。”

    許諾僵住了,聲音抖得就像風中的樹葉,“怎麽了?人很危險嗎?不是隻是流產嗎?”

    “宮外孕。”護士說,“原先不知道是這個情況,貿然實施流產。現在病人情況很不好,出血很嚴重,怎麽都止不住。你做好心裏準備。”

    許諾感覺有人拿錘子在她後腦狠狠地敲了一下,腳一軟,跌坐到地上。

    護士哎呀直叫,使勁把她扶起來,“您趕快把這張單子簽了。還要通知什麽人,就趕緊通知。”

    許諾使了好幾次勁,才從地上站起來。她腦子裏全是漿糊,號半天才理解了護士的意識,耳邊嗡地一聲,全身汗毛豎立。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失去邱小曼的一天。

    她掏出手機,好、顫抖著撥通了泰浩歌的電話。

    有規律的等待慢條斯理地響著,這個聲音似乎越來越大,在寂靜的手術室門口迴響,再迴響。

    那邊終於傳來泰浩哥的聲音:“喂?”

    手術室的燈熄滅了。許諾抬頭看過去。

    手機掉在地上。

    美人橋三十九

    歐陽列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公司裏開會。響的那支電話是他最私人的,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個號碼,於是這支手機也從來不關機。

    他接起了電話,員工都識趣地別開臉。

    可是電話那頭,隻有一片雜音。

    歐陽烈看了來電顯示,還以為許諾那邊信號不好,正要掛,忽然聽出一絲異常。

    許諾在哭。

    嘈雜的背景聲中,夾著細碎微弱的哭泣聲,若不仔細聽,還以為是風聲。

    歐陽烈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諾諾?你在哪裏?告訴我!”

    許諾站在路口,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淚水爭先恐後從眼睛裏湧出來,她想大喊,想大叫,可是巨大的悲傷堵在

    胸口,她的情緒無法發泄出來。她覺得天暈地旋,蹲下身子,又張口咬住手臂,隻希望能轉移一點疼痛。

    周圍路人看他身上血跡斑斑,十分驚恐。

    警察終於跑過來,問:“小姐,發生了什麽事?”

    許諾哭得無法言語,死死捏著手機。

    歐陽烈在那邊氣急敗壞,大聲追問:“許諾!告訴我你在哪裏?你怎麽了?許諾?”

    警察從許諾手裏接過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一輛寶馬殺到值勤崗的亭子前,一個穿深色西裝的男人從車裏匆匆出來,一臉肅殺之色。

    警察趕緊把屋裏的女孩子指給他看,“就在路口發現的,不知道為什麽,哭得一塌糊塗,就是什麽都不肯說。”

    許諾已經比開始平靜了許多,隻是默默流眼淚,依舊不說話。

    歐陽烈看到她身上的血,二話不說脫下外衣,將她包住,然後仔細檢查。確定那些血都不是許諾的,他鬆了一口氣。

    “諾諾,諾諾,你看看我。”他蹲在她身前,輕聲細語地哄著。

    許諾飄渺的視線慢慢聚集到他臉上,她認出了他,嗚咽了一聲,淚水流得更兇了。她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可就是吐不出半個字來。

    歐陽烈一把將她抑了起來,“好了,沒事了,我帶你迴去。一切都過去了。”

    警察忙叫:“先生,這位小姐一身是血,你們應該去警察局備個案。”

    歐陽烈迴頭說:“沒關係,她隻是碰到了意外了。”

    他帶著許諾迴了家,許諾被他一直抱在懷裏,放在沙發上。歐陽烈拿來毛巾給她擦手擦臉,許諾任他擺布,不住哭泣。

    歐陽烈漢氣,“也好,也好,能哭總是好的。”

    許諾哭到極點,嗆住了,不住咳嗽,連連做嘔,可是什麽都吐不出來。

    歐陽烈把毛巾一麽,將她摟進懷裏,緊緊的抱住,幾乎要把她嵌在身體裏一樣。

    許諾在他懷裏顫抖,流淚,急促地抽著氣。歐陽烈眉頭深鎖,不住吻著她汗濕的額頭,隻想把她抱得緊一點,再緊一點。什麽事能讓這個樂觀堅強的女孩子頹廢成這樣?

    好不容易,許諾緩過了這口氣。歐陽烈這才小心翼翼放開她,拿來浴衣,要她脫去沾了血的衣服。

    許諾的手哆嗦得厲害,好半天才解開一個扣子,露出潔白的胸頸。

    歐陽烈歎息,這比正經的誘惑還能讓人把持不住。

    他幹脆快刀斬亂麻,親自動手,三下兩下扒去了她的衣服褲子。許諾胸衣上也沾了血,歐陽烈眼睛一閉,迅速解了她的胸衣,張開浴衣把她牢牢裹住。

    做完這一切,他才鬆了一口氣,又抱她在懷裏。

    “諾諾,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許諾啜泣著,口齒模糊地說了半天,歐陽烈隻聽清楚“小曼”兩個字。不過如果隻是和邱小曼吵架,這一身的血怎麽來的?

    他耐心喪失,把她的頭發撥向腦後,捧起她的臉,注視到她眼睛裏去。

    “說清楚點,發生了什麽事?”

    許諾克製著,慢慢把話說清楚了。

    歐陽烈愣了愣,“真的?”

    許諾點了點頭,伏在他的身上啜泣,淚水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衣服。

    歐陽烈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他對邱小曼沒有感情,甚至可以說是厭惡的。但是許諾和她從小長大,自然不可相提並論。而且他知道她們兩個女孩子先前還在鬧別扭,你不肯和我說話,我也不肯理我。結果天上一個響雷打下來,其中一個紅顏薄命,許諾一時當然接受不了。

    許諾靜靜哭了許久,最後隻是張著眼睛流眼淚。歐陽烈哄道:“睡一下吧,睡一下,醒來會好多了。”

    他話語低沉,似乎帶著魔力,許諾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的淚水漸漸幹了,唿吸也逐漸綿長。歐陽烈放心的微笑,抱起她往臥室走去。

    許諾被放到床上時也沒醒,隻是皺著眉頭翻了一個身。歐陽烈低頭在她眼睛上輕輕吻了一下,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

    他撥了一個電話,“是我,你去幫我調查一個事……”

    許諾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歐陽烈去看她,她總是皺著眉,躁動地翻身,在夢裏也嗚咽有聲。歐陽烈不放心她,幹脆脫了鞋子上床去,將她抱在懷晨。

    許諾感覺到這股溫暖和守護她的力量,心跳逐漸平和,真的睡塌實過去。

    歐陽烈抱著她,又想起了當年那個不知道畏懼為何物的小丫頭,跳過來揍自己,而自己那個時候由於太過震驚,竟然忘了迴拳頭。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如今那個莽撞的胖丫頭已經出落得這麽動人。勻稱修長的胳膊正軟軟地搭在他的胸前,肌膚

    溫潤細膩,仿佛上好的白玉,半敞的浴衣領子裏可以看到她豐滿的胸脯——這便是胖女孩減肥下來的好處之一。她的頭枕在自己肩窩裏,臉上哭出來的紅暈到現在還沒消下去。鼻子時不時抽一下,嘴唇微張著,紅潤而柔軟,貼著他的肌膚,他覺得她的唿吸帶著芬芳。

    歐陽烈的臉越湊越近,越湊越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許諾臉上細細的絨毛,數清她的睫毛。

    那紅潤的嘴唇就像一個可口的水果一樣吸引著她,芳香的,甜美的,近在眼前的。女孩無知覺的沉睡仿佛就是在向他發出邀請的暗號。

    歐陽烈的心想,也許陪她睡覺,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他的吻落在她的鼻尖上。

    許諾醒過來,窗外天色不算很暗,她不知道這是黎明還是黃昏。隻是這樣樣的半昏半明,恰似那亡靈徘徊之地,死人活人,距離能有多遠呢?

    房間裏隻有她一個人,夢裏那個溫暖得讓人想哭的懷抱,現在估計在羽房裏吧?

    她長長歎息,下了床,從歐陽烈的衣櫃裏挑了衣服褲子穿上,開門出去。

    冰箱裏食材豐富,她做好一碗麵,端去客廳,縮在沙發上狼吞虎咽。

    歐陽烈走出來看,見她吃得這麽起勁,便知道最大的悲傷總算是過去了。

    “你室友小沈打電話找你,我告訴她你今天不迴宿舍了。”

    “謝謝。”許諾笑了笑,被淚水衝刷過的眼睛格外清亮,“你餓了光再去給你做一碗?”

    “我已經吃過了。”歐陽烈坐到她身邊。

    許諾還沒搞清楚時間,“早飯還是晚飯?”

    歐陽烈笑了,“當然是晚飯。”

    許諾唿出一口氣,“感覺恍如隔世,原來並沒有過幾個鍾頭,時間太可怕了。”

    四十

    許諾唿出一口氣,“感覺恍如隔世,原來並沒有過幾個鍾頭。時間太可怕了。”

    歐陽烈輕聲問:“還需要通知什麽人嗎?”

    “該通知的,已經通知了。”

    “秦浩歌?”

    “他大概在一員裏守著吧。”

    許諾喝完麵湯,歐陽烈順手接了過去,拿去廚房吧碗洗了。迴到客廳,沒開燈,但是電視已經打開,新聞裏說著世界某處的天災人禍。

    許諾抱著膝蓋,看電視,“瞧,並不是隻有我們這裏才有死人。被槍

    炮打死的,餓死的,病死的,沒有人收屍的。我們並不是最慘的。”

    歐陽烈走過去摟住她的肩。

    許諾繼續說:“可是當戰爭和災難過去,死去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活下去。”

    歐陽烈想換個話題,問:“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許諾搖頭,“我很好。很多事,是命中注定的。隻是,她還太年輕……”

    歐陽烈的臉貼著她的頭發,歎了一口氣。

    許諾說:“浩歌趕到,起初不相信,後來見了……遺體,這才掉了淚。他怨她,恨她,其實還是愛她的。”

    歐陽烈又將她摟緊了幾分。

    許諾抬頭看他,眼睛又濕潤了,“我錯了嗎?”

    “不。”歐陽烈親吻她的額頭。“你沒有錯,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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