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中午和晚上並不在家裏用膳,聽福娃說,老爺好像是去兵部議事了,要很晚才迴來,廚房除了正常安排全家三百餘口的飯,老爺的就不用準備了。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是大王,酒足飯飽的柳得財背著手,在廚房四下裏走著,滿眼的挑剔,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武六七的身上。


    武六七是老爺小灶燒火的幫廚,自然也沒有什麽事情,在院子裏麵的一塊大石頭上躺著,哼著西皮流水,悠然自得。


    “好你小子!”竟然在這裏偷閑,你是不是肉皮又開始緊了?”說著,踢了武六七一腳。


    “怎麽著?會好好說話嗎?找茬是不?”武六七什麽時候受過這個,已經壓抑了好幾天的火氣,就快要壓不住了。


    柳得財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般潑皮的小廝,瞪著牛眼,大聲的道:“你要造反麽?我是這柳府的管家,你們都歸我節製,即便是老爺不說話,我也有權利動家法。”


    武六七別的沒有見過,胡同裏麵茬架的見得多了,一看柳得財的樣子,就知道此人是在虛張聲勢,存心想著氣氣這個老小子,便又躺了下去。大模大樣的道:“今天老爺不在家,小灶都封火了,我做什麽?”


    “你就不怕我請家法嗎?”


    “隨你,老子要是眨眨眼睛,就算是老子輸了。怎麽樣?”武六七一臉的無所謂。


    柳得財氣的滿臉漲紅,要不是留著此人有用,早就掃地出門了,隻是憤憤的甩了甩袖子,轉過身子,氣哼哼的去了。


    柳得財氣的走了,後廚之中頓時圍在了武六七的身邊,說道:“你膽子真大啊,裏三院外三院的家丁,都怕這個家夥,你怎麽不怕他?”


    “我為啥要怕他?這小子又不是三頭六臂,難不成吃了我?弟兄們,聽你們武哥的,這老小子一時半刻的還迴不來,一會我下廚,中午咱們算是改善!”


    眾人一陣的驚唿,便簇擁著武六七去了。


    老爺不在家,書房裏的福娃也是輕鬆了一點,索性閑來無事,就來到後廚找武六七。


    武六七見是福娃來了,也是滿心的歡喜,就在籠屜之中取出了早上留下的蛤喇熬白菜,給了福娃吃,見福娃吃的狼吞虎咽,憨態可掬,自己也覺得十分舒坦。


    福娃將碗裏的湯汁喝的幹幹淨淨,才眨巴著大眼睛,問道:“武哥,我聽說你今天給了柳管家難堪?你怎麽這樣草率啊。”


    武六七笑著看著福娃,笑道:“他算是哪個台麵上的大蔥,跟我拔橫,還嫩了點?”


    福娃卻是一臉的擔憂,喃喃的道:“那你也要小心一點,整個府裏,除了老爺夫人,還有三位少爺以及西院的奶媽子,他不敢招惹,還有就是各房的大丫頭他不敢惹,剩下的誰都怕他,上次賬房的貴喜隻是丟了三兩銀子,就被他活活的打死了。”


    武六七卻是一臉的不屑,笑道:“我當是什麽人物呢,不過是狗仗人勢的家夥罷了,你放心,沒人敢惹你武哥的。”


    福娃眨吧眨眼睛,盯著武六七,笑道:“就是的,武哥是誰,能被他欺負了?以後福娃還要經常到武哥這裏偷嘴吃呢。”說罷,便捂著嘴吃吃的笑了。


    武六七心情大好,送走了福娃之後,便又躺在了石板上曬太陽。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難道真的是明朝的北京麽?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定要想辦法脫離這個困死人的柳府,然後好好的仔細端詳一下北京城的全貌。”武六七想著。


    這一天沒有什麽事,便早早的散工迴家了,迴到了家裏,卻又聽見裏麵碰杯劃拳的聲音,武六七推開了柴門,隻見又是那張破八仙上,還是幾道簡單的小菜,而坐在客位上的,卻不是沈萬三了,是一個穿著破敗的八卦水火袍子的道士,頭上挽著發髻,佛塵就在脖領子上插著,卻是蹲在椅子上,正在推杯把盞。


    武六七便是一陣的氣悶,在袖子裏掏出來今天賺的賞錢,足足三錢銀子,丟在了桌子上,道:“爹,您不說讓我順點吃的迴來嗎?我今兒帶迴來的是銀子,本想著弄幾個酒菜咱爺倆喝點,你卻已經喝上了。”


    說著,看了一眼不修邊幅的老道,問道:“這又是哪位大爺?”


    武當依舊是那副模樣,喝的醉眼朦朧,舌頭打著節,道:“這位就張君寶張道長。我的老友啦!”


    武六七聽到了這句話,下巴差點掉在了地上,結結巴巴的道:“敢問就是張三豐麽?”


    沒想到,老道卻是眼睛一亮,道:“你小子還有點見識,這是我剛剛想好的別號,以後打算就自稱張三豐,咱們爺倆想到一塊去了,怎麽?你也覺得這個名號合適?哈哈哈哈!”


    武六七忍不住咋舌啊,自己的老爺子到底是什麽背景?前麵認識一個沈萬三,還算是情有可原,可是這張三豐,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啊。


    這關係,可不是一般的硬,那是相當的硬。


    可是怎麽聽這位老道話裏話外的意思,張三豐的名字還沒有開始使用,意思就是,眼前的這個張三豐還沒有得道成仙吧?


    再看老道的容貌,的確是鶴發童顏,臉上的褶子都很少,眼神之中露出的精芒讓人心折,隻是這一身道裝卻是讓人感覺寒酸。袍子上滿都是補丁,遠處看還真的以為是卦象呢。腳上的芒鞋也打板了,卻是沒有一絲仙風道骨的模樣,蹲在凳子上大口的吃菜。


    這個世界還真的讓人震驚,武六七往迴揉了揉舌頭,才坐在了旁邊陪著,眾人酒酣耳熱,才依依惜別。


    武六七一臉的幽怨,看著自己的爹,道:“爹,這可是你的不對了,有這麽硬的關係,你怎麽還混的這麽差呢?”


    武當擺了擺手,笑道:“你說這老道?算了罷,吃了上頓沒下頓,這一桌酒席,是我把你的被褥當了,換的一桌酒席,還是我三年之前輸給他的。嘿嘿嘿嘿。”


    武六七感覺自己像是被戲弄了,幾乎是扯著嗓子說道:“你說啥?把我的被褥都給當了?”


    武當似乎很過意不去,道:“有朋自遠方來麽,咱怎麽也不能失了禮。”


    “算了,當了就當了吧,我的祖宗,你就好好的歇著吧,趁著天還沒有黑,我出去走走啊。”


    武六七將老頭子安頓進了壽材裏麵睡了,才趁著黃昏走出了胡同。


    一邊走著,心裏一邊想著:“這若是這個時候,有人去家裏串門,見老爺子在壽材裏麵跳出來,非要嚇死幾個不成。”


    信馬由韁的,武六七便走出了胡同口,站在了大街上,望著大街上越來越稀少的行人。卻分不清東西南北了。遠遠的望去,在炊煙籠罩下的大地上,房舍森嚴,街衢整潔,顯得刻板而又單調,四下望去,什麽地標建築都沒有,根本就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不過老爺似乎是什麽將軍,這柳府實際上是將軍府,那麽距離紫禁城估計應該也不遠。


    剛想著走過這條街去看一看,誰知道迎麵過來了一隊巡防營的軍士,手裏拿著梭鏢和火槍,身上盔甲鮮亮,見隻有武六七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便瞬間將其圍攏了,道:“你是什麽人,現在已經是宵禁了,還在大街上逡巡,定不是什麽善類,給我拿下,詳加審問!”


    武六七忙拱手道:“這位官爺,您怕是誤會了,我隻是迷路了,還望軍爺行個方便,請問柳府怎麽走。”


    一聽說柳府,幾個軍兵就不敢怠慢了,上下的打量了武六七的裝扮,確是柳府下人的衣著,才客氣的道:“感情是將軍的家奴,怠慢,不過現在是宵禁,你最好還是迴去,”


    民不與官爭,這是老北京傳下來的規矩,武六七便賠笑稱謝,悄悄的沿著原路迴到了家裏。


    自己想要瞻仰一下北京城全貌的計劃,又一次落空了。


    第二日上工,武六七便是一臉的疲倦,用一頓炸醬麵輕鬆的應付了飲食挑剔的老爺,有開始在院子之中無所事事起來。


    前廳之中,柳老爺坐在書案後麵吃茶讀書。


    書房看上去很是氣派,上麵挑著一塊匾,寫著海碗大小顏體的 “竹友齋”三個大字。


    裏麵的檀香百寶閣上,都是滿滿的存書,隻是咋書架旁邊的衣服挑子上麵,一副黃金鎧甲熠熠生光,在鎧甲旁邊,卻是一柄長槍,表明著主家的身份。


    福娃捧上了一盞茶,老爺心滿意足的品著,緩緩的道:‘福娃,你去告訴管家,今日夥房的廚師,賞五兩銀子,告訴他們,好好伺候著,以後還有重賞。’


    福娃情知道,這次又要孫有福毛領武六七的功勞了,但也能說什麽,便噘著嘴出去了,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卻見將軍夫人,領著丫頭賽賽,穿過二院的儀門,朝著書房過來,福娃趕緊迴來稟道:“老爺,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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