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和關元鶴自寧王府中出來,府門處卻還是那幾個小廝在守著,早已有小廝將關府的馬兒牽了出來,慧安一路靜默,關元鶴瞧她還生著悶氣,隻覺好笑,卻因在別人府邸,未曾開口哄勸,隻想著一會子迴了府,好好和她說說話,今日鬧騰的也是夠了,想來她便是再大的氣性也是該消了。


    關元鶴又想著,慧安即便是在生氣的情況下,也不曾因為氣怒而和他賭氣,知道他出了府,卻還是追了過來,還是顧念著他,惦記著他,有了她的這份心,他還有什麽是不能忍讓,不能退步包容的……


    關元鶴想著這些清俊的麵容上便溢出了笑意,慧安卻是隻管大步往前走,待出了府門,見冬兒幾個關切地看來,她卻是飛奔著風一般地般下了台階,飛身上馬揚起馬鞭打先便對著關元鶴的淩風甩了一鞭子,淩風嘶鳴一聲,慧安已是一抖身下馬韁,帶著淩風,一人兩馬地衝了出去。


    冬兒幾人見狀,一愣之下忙也策馬跟上,倒是關元鶴一愣之下怔在了原處,待反應過來時慧安已在數十步開外了,他瞧著慧安跑遠的身影,聽著夜色中漸漸遠去的馬蹄聲,不覺搖頭失笑。


    尋常關元鶴出門卻也不喜小廝長隨跟著,一般皆是獨身一人,今兒方嬤嬤雖是叫關榮來打聽關元鶴的去向,關榮迴府報了後卻也沒再到王府這邊來侯著,此番慧安帶走了淩風,關元鶴卻是被涼在了王府門口。


    瞧著慧安一行在街角消失了身影,關元鶴這才迴身衝王府門前早已是愣住的小廝道:“能否借貴府馬匹一用?”


    小廝聞言愣了一下,這才忙應了一聲去給關元鶴牽馬,待關元鶴打馬而去,幾個小廝才興奮地說笑起來。


    “這東亭侯夫人還真不是一般人兒,東亭侯那麽個人卻也沒法子!”


    “方才你們是沒瞧見,這東亭侯夫人啊……嘖嘖,真是個不要命的,那安濟伯被她給嚇的隻怕半月都下不了床了。”


    “這麽個美人兒,便是那一屋子鶯鶯燕燕加起來也及不上,也難怪東亭侯愛妻如命了。”


    “美則美矣,如此彪悍,東亭侯以後的日子能好過咯?”


    “你怎知人家東亭侯不是樂在其中呢?我眼瞧著,這東亭侯怕是入了障了……”


    ……


    門口小廝們聊得火熱,那邊慧安卻騎在馬上嘟起了嘴,心裏悶悶地想著,叫你半夜出府,叫你甩我的門,有本事你便別迴來了。


    冬兒幾個本見慧安和關元鶴一道出來,心中已是一鬆,哪裏知道慧安竟是還在鬧,她們一時間不知是否王府中有發生了什麽不妥的事情,倒是提起了心來,隻瞧著慧安奔出一段便慢慢緩下了馬速,麵上神情又不似極糟的樣子,她們便稍稍安下心來。


    她們還來不及詢問,便聽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迴頭去瞧卻是關元鶴打馬追了上來,慧安瞧清關元鶴便一抖馬韁又往前衝去,可她到底沒有關元鶴的速度快,片刻間他便猶如一陣風般奔到了身邊,竟是猛然自馬背上躍起,慧安隻覺眼前黑影一閃,身後便多了一具軀體。


    她尚未驚唿出聲,關元鶴已是將雙臂自她腋窩下穿過,將她抱在了懷中,一隻鐵臂攬住她的腰身,另一隻手握在她拿韁的手上,一抖馬韁,雙腿一敲馬肚,座下馬兒便如一道黑色閃電奔騰而去,迅速地消失在了月光籠罩下的街頭,融進了夜色之中……


    見兩人奔遠,冬兒幾人才麵麵相覷,接著相視而笑自往關府而迴了。


    而關元鶴卻是帶著慧安直接出了城門,往郊外奔出,慧安被他攬在懷中,先還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奈何關元鶴卻抱得極緊,她掙的厲害,他便俯下身來啃咬她的脖頸,惹得她既氣惱又難受,偏還忍著不願意出聲,如此兩番,她便老實了下來,隻窩在關元鶴的懷中不動彈了。


    雖是夏夜但卻也夜涼如水,騎在馬上陣陣清風拂過,片刻慧安便哆嗦了一下,關元鶴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勒住了馬。慧安見他停下,便又使勁掙了下,沉聲道:“你放開我!”


    “不放!”關元鶴當即便在慧安的頭頂笑著道。


    慧安聽他語氣中帶著笑意,卻是更加惱怒了起來,掙紮著便要跳下馬去。


    “你放開,我要下去!”


    關元鶴聞言卻抱地更緊,輕聲在慧安的耳邊呢喃道:“不放,抱著才暖和,人也暖,心更暖……”


    慧安聽他這般說,隻覺他那低低的語氣中含著感歎,含著萬般的情意,身子一時間便就慢慢停止了掙紮,緩緩軟了下來。


    其實方才在去王府的路上,她便已經沒了氣,在王府中瞧見李雲昶麵上的傷痕,她心中所有的不愉快也都遠處了,後來又見關元鶴擋在她的身前,如山般護著她,她便滿心滿眼都剩下了甜蜜和感動。隻是出了王府,到底是想著方才關元鶴的摔門而出,就有些丟不開麵子,隻覺著這次若是就這般的低了頭,隻怕是從今以後,就再也別想在關元鶴的麵前挺起腰來說話了,故而她才會如是。


    此刻聽他說出這等話來,慧安哪裏還鬧的下去,身子軟下來,心便跟著酸澀了起來,不覺間已是淚水奔湧而出,滴答答地便沿著清冷的麵龐滾落了下來。


    她的淚水落下,關元鶴隻覺手上一涼,這才驚醒過來,忙將慧安的臉掰了過來,月光下她的眼淚像珍珠一般落了下來,關元鶴心裏便慌亂了起來,忙捧著她的臉將唇湊上去親吻著,一手撫摸著慧安的背脊,一手撫著她冰冷的麵頰,輕聲道:“慧安,乖,別哭了,有什麽話你告訴我,是我不好,莫哭了……”


    見關元鶴一臉無措和心疼,語氣輕柔地放肆怕驚嚇到她,慧安便想到了方才在家中時他安撫中卻分明帶著責意的態度,還有他的摔門而出,想著方才他離去後她的驚惶和害怕,心中就越是滿肚子都是委屈說不出口。


    她自跟了他,事事小心翼翼,處處都順著他,顧念著他,何曾使過小性,鬧過脾氣,可今日她不過因心中不安,態度稍稍驕縱一些,他便不願多遷就她,不願多顧念著她,多哄著她,反倒就說她是胡攪蠻纏,沒有一點賢良淑德的模樣,最後還甩了她的門,想著這些慧安心中怎能舒坦。她會這般,她會想要他哄著不過也是心中不安,害怕,若是情濃,便是她一時說不出口,他也該能感受到她的心惶,也該體會到她的彷徨才是,可他卻指責她,不願多一些耐心陪著她……


    想著這些,關元鶴不哄還好,一哄慧安悲從中來,卻是哭得更兇,眼前一片朦朧。


    見她竟是越哭越傷心了起來,關元鶴不覺心口像是有把刀子在攪一般,一陣的難受,忙勸著道:“慧安,莫哭了,都是我的錯,我認錯好不好,莫哭了,一會子眼睛會疼的……”


    慧安聞言卻掄起拳頭便捶打起關元鶴來,口中斷斷續續,嗚嗚咽咽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


    她的眼前閃過前世的種種,前世的一切使得她對感情懷著不安,使得她比旁人更加的渴望真情,也更加害怕失去,使得她心生彷徨,膽怯地不敢多問,可是這些她都不法對他說,他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心裏有多怕,不知道她有多在意那個顧馨芮,多在意他心中是否也隻有一個她。


    慧安哭著捶打著,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脆弱彷徨都釋放出來一般,關元鶴便耐心地哄著勸著,慧安一時間也不知自己都說了些什麽更聽不清關元鶴在勸些什麽,隻埋在他的懷中哭了半響,才覺心中舒坦了起來,慢慢地伏在他的胸口不動了。


    關元鶴便慢慢地順著她的脊背撫著,待她終於在懷中安靜下來,不再抽泣,他才輕聲道:“慧安,你今兒是因為顧馨妤生我的氣吧?”


    他先不知慧安是為何,後來出了府冷風一吹,思來想去,若慧安不是因為雲怡之事氣惱,那今日也就在府中見過顧馨妤這麽一件事會叫她生氣的了。


    慧安聞言,這才抬起頭來,用淚水洗的清亮亮地眼睛盯著關元鶴,氣道:“你為何要獨自見她!你明明知道她對你有心思,你還單獨見她!”


    關元鶴沒想著慧安竟真是因為這個生氣,不覺便張了張嘴,今日卻也並非是他單獨去見顧馨妤,實是四妹妹那丫頭引他去的那裏,也不過說了兩句話,他便匆匆走了,他本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卻是不想竟是叫慧安給知道了,還因此生了這麽大的氣。


    關元鶴不覺有些結舌,隻是兩人鬧的如此大,他這會子自也不會說出關禮珍來,故而瞧著慧安月光下哭的淚跡斑斑的臉,和她嘟得極高的唇,關元鶴便不覺驚詫地失聲而笑,道:“你就為這個?你當知道我心裏沒她的。”


    慧安自知關元鶴心中沒有顧馨妤,若然今日顧馨妤不拿顧馨芮說事,她又怎會生這麽大的氣,鬧騰的如此之大。她聽聞關元鶴的話便將眼睛一瞪,沉聲便問道:“那顧馨芮呢?”


    關元鶴聽罷一愣,似半響才消化了慧安的話,接著卻是定睛瞧著慧安。


    慧安見他不語,眼中神情也瞧不出什麽情緒來,不覺便是一急,悶聲道:“顧小姐說,你和她姐姐青梅竹馬,還琴瑟和鳴,你吹笛,顧大小姐撫琴……她還說你有老寒腿的毛病,顧大小姐親自照顧你湯藥……我卻根本就不知你有此病根。”


    關元鶴聽慧安如此說,倒是瞧著她越發沉默下來,慧安被他這種態度弄的心中慢慢發沉,漸漸便心慌了起來,喉嚨處似是被塞上了一團棉花般,又喘息不過了起來。


    關元鶴卻是突然哈哈地笑了起來,接著竟是抱著慧安便像馬下倒去,慧安哪裏能料到他會突然如此,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她尖叫一聲,待迴過神來,卻是被關元鶴抱在了身前,而關元鶴卻已平躺在了草地上,依舊哈哈笑著瞧著她。


    慧安被他弄的一陣莫名其妙,又一陣的不解難安,不覺便曲膝狠狠地去撞關元鶴,被他夾住雙腿,便又抬拳去捶打他,關元鶴卻是笑著握住她的手,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緩緩停下笑意來,盯著慧安,眸光認真地道:“慧安,以後生氣了便問出來,氣極了便像這般打我也好,罵我也罷,隻不準再那般連嘲帶諷的與我說話。你可知道了?”


    慧安卻不想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怔在了那裏,夜色下關元鶴的目光清亮而幽深,他的手溫暖而有力,緊緊地握著她的,傳遞著一種安寧和堅定。


    慧安的心便又安寧平靜了下來,她鼻頭一酸,不覺便又道:“可你卻扔下我離府!”


    慧安的聲音委委屈屈,細細弱弱,像是控訴又像是受傷的孩子在渴求愛憐,關元鶴聞聲不覺目光微閃,執起慧安的手輕輕親吻著,複又摩挲著她那纖細的手指,道:“我隻是瞧你不願和我好好說話,便想叫你安靜一會,再者,我離府卻還不是因為你四處於我惹麻煩,這會子倒怪起我來了。”


    慧安聞言見關元鶴眉宇害笑,便又道:“你還說我胡攪蠻纏,說我不賢良淑德……”


    關元鶴便是一笑,道:“恩,還有什麽?”


    慧安便又道:“你還去了名士宴,還和秦王爭女人!你是不是拉那凡柔了,是不是還抱了她?”


    關元鶴聞言不覺結舌,半響才是一笑,輕輕撫摸著慧安哭的紅腫的眼睛,笑著道:“真是個大醋缸。”


    慧安卻是將眉眼一橫,瞪著關元鶴,道:“我就是大醋缸,我不準你碰別的女人,不準你多瞧別的女人,更不準你心中放著別的女人,你是我的!裏裏外外,都要是我的!”


    關元鶴聽慧安嬌縱地如此說著,不覺目光微幽,盯著她卻道:“慧安,你很介意顧馨芮?”


    慧安聽他這般問,心又是咯噔一下,剛剛明亮起來的眼眸不覺又是一黯,半響才道:“乳娘說活人又怎會爭不過一個死人,叫我不必介意她……可是乳娘說的不對!一點都不對!活人又怎能爭的過已不在了的人,她去了,在你心中便成了永遠,你想起她來永遠都隻會想著她的好……可我……慢慢地興許你就膩味了我,就嫌棄了我……我也不要你心中有別的念想,不要你想著念著她。”


    關元鶴聞言,瞧著慧安那哭地猶如核桃一般的大眼睛,不想她竟是為此不安,聽著她這話心中便不覺酸酸楚楚了起來,若非情到濃處,又怎會介意這個。世間女子多為一世的體麵,為尊榮,討好男人依附男人,計較的不過是利益二字,然而慧安她卻是隻為了這個,若非情濃又何必在意純粹二字,又怎會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


    關元鶴瞧著慧安,半響才歎息一聲,坐起身來將慧安一撈抱在了懷中,用手摩挲著她的發,道:“傻姑娘,是我待你還不夠好嗎?”


    慧安聞言,不覺心一顫,便聞關元鶴又道:“顧馨芮於我自幼定親,是母親中意的,僅此而已。”


    慧安聽罷一直緊繃地身子便柔了下來,目光閃動了起來,微微抬頭,道:“可她們都說你為了顧小姐多年不娶,連景心都說顧小姐才貌雙全。”


    關元鶴便笑著低頭瞧向慧安,道:“她過世時我不過十七,正是年少義氣時,每日心思不過是如何立功立世,何曾注意過女兒才貌。”


    慧安聽他這般說,不覺瞪眼,道:“你又騙我,男兒十六七正是年少輕狂多情之時,你們青梅竹馬一處長大,又怎麽可能沒注意過她是否才貌雙全。”


    關元鶴便搖頭失笑,一臉無奈地道:“慧安,若真是有情,定親多年,她過世,我便會迎她棺槨入我關家,令得她的牌位入我關府祠堂,依著關顧兩家的姻親關係,這並不為過。”


    慧安聞言這才抿唇笑了起來,半響才將頭靠在了關元鶴的肩頭,細聲道:“今日算我錯了,隻是以後你需答應我,若再生了爭執,不能再丟下我一人。我心中難過的緊……”


    關元鶴聽慧安如此說,想著自府中出來,往寧王府中去時,隻覺夜風甚涼,吹的心都冷颼颼的,那股感覺何嚐好受。曾幾何時,對他來說有她的地方才會安詳平和,如此抱著她才會覺著開懷歡悅……


    關元鶴想著,便道:“以後你也應我,莫再像今夜在寧王府那般嚇我了。”


    慧安聞言便重重點頭,複又撲哧一笑,道:“那手銃,裝了彈丸和不裝彈丸,轉動時發出的聲音是有輕微不同的,安濟伯聽不出來,我卻從小便躺在母親膝上拿彈丸當珠子玩兒,又怎會聽不出來。”


    關元鶴卻是擰了擰慧安的鼻子,道:“你倒不怕明兒得個大輝第一悍婦之名?”


    慧安聞言卻是嘻嘻地笑,對此她早已想的明白了,此生她都沒有令關元鶴納妾的打算呢,這嫉婦悍婦之名早就是要背定了的,早早晚晚卻又有什麽不同。更何況,也不知將來能補能隨著關元鶴一道往邊疆去,若然去不了,有個悍名在外,也能震懾一二。


    那些有意往關元鶴身邊湊的女人,嚇死一個是一個,嚇著兩個是一雙!


    慧安想著不覺揚起明眸來,眨巴著眼睛瞧著關元鶴,道:“你都不怕人家說你懼內,我又何需怕這悍婦之名?”


    關元鶴聞言一愣,接著倒是刮著慧安的鼻子,哈哈地笑了起來。


    ------題外話------


    哈哈,親們新春快樂,闔家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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