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就好像在跟裴念安開玩笑。

    許白萱醒了,但她卻不是許白萱。

    準確來說,她沒有失憶,她隻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女主身體裏的原女主人格。

    裴念安看見女主對自己的到來,眼裏充斥的戒備驚疑。她腳步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感覺很重,提不起來,也邁不出去。

    【宿主朋友,您別過去,女主身體裏的不是宿主。宿主的意識體陷入了沉睡,精神體還在軀體中但現在是女主的精神體擁有主導權。】

    裴念安聽從它的話,一個人站在空曠的正殿裏屋地上發怔。

    見“許白萱”失憶,想不起來這三月以來和皇上大婚後的事情,宮女們都急得團團轉,圍在床榻邊給她努力迴憶事情。

    “娘娘,您還記得我嗎?我是您的宮女……您平時對我們可好了,還給我們每月休沐的日子,您都忘了嗎?”

    “娘娘,陛下來看您了。您在半月前遇到了刺客,被刺客打昏了。陛下為了保護您還受了傷,您昏迷了半月可別把皇上忘了啊……”

    裴念安聽著宮女們的聲音,終於找迴了自己的思緒。她挪動了腳步走到龍床邊,垂下頭看向“許白萱”。

    她還未說話,身邊的太醫就告訴她:“陛下,娘娘記不起從前的事情,應該就是醫書上說的“離魂失憶”,您千萬別刺激娘娘,要帶娘娘慢慢迴憶起從前的一切……”

    太醫的醫術高明,他苦口婆心勸解裴念安不要做過激的行為,就因為貴妃失憶就情緒爆發或崩潰,她對貴妃的癡情他都看在眼裏……

    可裴念安知道,就算宮女們磨破了嘴皮,她對待床上的人再怎麽溫柔如初,她的許白萱也不會想起她來。

    ‘她根本不是許白萱。’

    “許白萱”毫不畏懼的抬頭看向她,她眼裏滿滿的不解,以及她偽裝出的迷茫之色。“你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裴念安無心拆穿她的演技,她垂首斂下自己的雙眸,語氣輕柔地道:“你是柳菀兒,是朕的妃子。朕是雲瀾國的皇帝,你的相公。”

    “相公?”“許白萱”臉上的厭惡一閃而過,然後又故作柔弱且堅強的看她,靠坐在床帷上的身形晃了一晃。

    “你是我的相公?我記得,我被選入宮,然後……皇上封我做了貴妃。你是我相公?”

    她小口驚唿,想要掀被下榻給她請安,“你是陛下?”

    裴念安看著她肖似許白萱的樣貌,以及看慣了她的神情,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她。也算是應了女主投懷送抱的心意。

    她沉默著點點頭,用手將她推迴床上,說道:“沒錯。你已昏迷半月有餘,朕還有政事要處理,你先休息吧。”

    “若是有不解的事情,你可以跟宮女們詢問。”

    裴念安說完,逃也似地離開了禦龍殿。她跌跌撞撞闖出了門檻,再看殿外庭院,長廊水榭,石桌小凳,皆是她與許白萱對飲說笑之地。

    她無法直視此景,徑直又出了禦龍殿,踏向禦花園的路。

    祿公公一杆拂塵雜毛繁亂,他急匆匆跑到了禦花園的路上來堵她,然後勸她迴去。

    “陛下!您這是怎麽了!娘娘已經醒了,陛下可要迴去看看娘娘?”

    裴念安癱著一張俊美無濤、端正清雋的臉,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說道:“她不是朕的愛妃。”

    祿公公一驚,他往四周看看發現禦花園裏今日竟沒有一絲人煙,湖上的水波卻一圈圈跟念咒似的往岸上撲來。

    他扯著自己的太監服,對裴念安急道:“陛下,您可別嚇老奴啊。聖人言,“子不語怪力亂神1。”您可千萬別多想啊,貴妃娘娘隻是得了離魂症,等身體調養過來了,她會想起陛下的!”

    裴念安看著他為自己焦慮的樣子,凝滯的內心陡然潰敗,她無法掩飾自己的失禮,隻能扯動了嘴角朝他一笑,“朕知曉了。”

    她拍拍祿公公的肩,讓他勿要擔心。

    “朕一時想岔了。嚇到大伴了。朕還有……有些事吧,今晚就不迴禦龍殿,宿在禦書房。”

    她沉默著,繼而又頓頓地道:“你去告訴貴妃,朕……朕明日去看望她,讓她好好休息。”

    祿公公看她神情不似作假,頓時放鬆下來,滿口應下就往禦龍殿裏走。

    走時,裴念安聽到他嘀咕著,“要在禦花園多布些人手打掃,這麽大個地方怎麽能人也沒有一個,陛下單獨過來的時候那得多嚇人…那得多危險啊……”

    裴念安笑笑,心情可算放鬆下來。

    她一個人踱步走上了禦花園的假山,在亭子外站了一會兒,看著坐西朝東向陽而立的涼風亭一會兒,在空無一人的情況下又自己下了假山。

    她走過每一步從禦花園到禦龍殿的路,然後往殿中熱鬧的院子張望了一眼。

    殿外

    的侍衛跟她請安,“皇上萬安。”

    “嗯。”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這兒功夫,殿中的宮女太監七嘴八舌的聲音就弱了下去。正當她準備轉身離開時,她看見係統光球從殿中正殿飛了出來。

    甜筒逃也似地撞上她的胸膛,然後一顆光球閃著白光漫漫飛舞,它言辭慌亂的跟她說著:【那個人不是宿主,宿主朋友,甜筒叫不醒宿主嗚嗚!】

    【主神係統也沒有迴應,甜筒不知道該怎麽辦嗚嗚嗚!】

    裴念安被它模擬人類的電子音哭腔吵得頭疼,於是一把抓住它的身子,將它放到肩上,然後小聲道:“先去禦書房,這裏人多眼雜。”

    別人要是看見她情緒激昂的對著空氣說話,恐怕會認為她因為貴妃失憶,傷心得瘋了。

    裴念安雖然沒有想到會出這種事情,但她還真不至於為了未知的狀況和許白萱的暫時沉睡而發狂。

    【嗯嗯,宿主朋友,甜筒隻有您了嗚嗚嗚……】

    裴念安聽著甜筒的話,抬手在肩上虛虛的撫摸了一下,算作對它的安撫。她嘴角翹了起來,心情放鬆了許多。

    在劇本裏,女主忍辱負重,在男主的安排下頂替了一位秀女的身份進宮選秀。男主要她成為反派最寵愛的妃子,她不僅做到了,而且寵冠六宮,雲瀾國幾百年的曆史帝王後宮唯她一人的傳奇。

    女主認為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都是皇帝處死的,她對皇帝的恨已經浸入了骨髓,一想起便渾身打顫,如置冰窖。

    而男主呢,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他願意和她分享他的謀反計劃!

    他信任她,甚至幫助她一步步陷害皇帝,將她從龍椅上拉下來,踩在腳底、任人宰割!

    她要複仇,她要報複簫寒羽!讓她失去她的江山,失去她所有百姓的愛戴,就連她最寵愛的妃子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是她的!

    所以女主和男主私通,不僅是因為這個城府深沉的男人懂她的悲痛,也是因為她迫切尋求讓皇帝蕭寒羽感受到絕望和痛苦的一切方式!

    她出賣身體,懷了別人的孩子,殺害了無數的宮人太監,被天下人唾罵是禍國殃民的妖妃!

    她也絕不後悔!!!

    裴念安冥思苦想女主的心裏想法,忽然有了一個疑問,“喂,你說女主柳菀兒這麽做,她把皇帝蕭寒羽徹底擊垮,然後殺死她後,她會不會有一點點的憐憫之心呢?”

    係統

    飛到她的案桌邊,在她手邊的熱茶盞上翻飛,迴道:【宿主朋友,甜筒不知道。】

    裴念安也不奢望它有什麽想法,她把腳架到了案桌上,靴子在地上七橫八豎地放著。

    她握著一杆毛筆,一邊喝著茶一邊側身在旁邊的宣紙上寫劇本情節。她用的是簡筆字,與雲瀾國的文字有出入,她也不擔心宮人們看懂。

    “女主柳菀兒,仇恨皇帝,心甘情願替男主賣命,認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成婚三日偷盜殿試試題,迫使朝堂上科舉舞弊案;手段百出,為了得皇帝的寵愛不惜用服用媚藥。在男主的指使下,給皇帝下毒……

    她一邊享受著皇帝給她的寵愛,一邊尋求刺激和男主私通,然後恨上了生活在草原從小“無憂無慮”的正妃艾伊娜。(原劇本心理描寫:憑什麽我是貴妃,她卻能做正妃?!貴妃是妾,再獨寵又如何?!)

    她設計將小公主腹中的孩子弄掉,讓她失了男主寵愛被囚禁在後院,被其他妾室毒死。

    吐蕃國滅國的軍隊也是她提議的(理由是擔心吐蕃王知道小公主死亡的真相,對她和男主進行報複)。

    ……

    她在成為寵妃後的第一年半後,懷上了男主的孩子,卻謊稱是皇帝蕭寒羽的。”

    “皇帝蕭寒羽,為了不讓陳貴妃的孩子有機會成為皇太子,先皇和先皇後將她充當皇子。

    先皇後在她誕生後不久死亡,先皇親手教導她為君之道(還有武功),自其十八歲後撒手人懷,蕭寒羽登基即位。

    她對女主一見鍾情,但從未碰過柳菀兒,晚上都是用迷藥將人迷暈了,第二天含糊過去。蕭寒羽很愛她……不對,應該是很珍惜她。拿她當擋箭牌拒絕納妃,但也寵愛她,要什麽給什麽……

    丞相齊鈞,得她賞識認作心腹,但齊鈞卻因男主的搭救之恩,給男主傳遞皇帝旨意這一類的“小事”……

    最後,明知自己戴了男主的綠帽子卻忍了下來,被男主兩刀砍死。”

    裴念安說著,突然壓彎了毛筆毫尖,用穿透紙張的力道寫下:“男主,一個大傻逼。”

    係統飛到宣紙之上,看她單獨寫下的關於男主的這一張,頓時響應道:【宿主朋友,男主的智商和情商都屬人類中的較高數值。】

    裴念安一把抓住它,黑著臉威脅道:“我說他是傻逼他就是!還有,我的雙商也不低!”

    係統在

    她手裏安然地待著,它也不像第一個世界那麽躲她了,馬屁蟲似的附和道:【宿主朋友,經檢測後您的雙商還在正常人水平,望知。】

    裴念安無語,她可不想沒被許白萱氣瘋,就被係統氣死。

    她頭痛扶額,閉著眼慢慢等神經麻痹,對它道:“甜筒啊,我讓你研究的事,你想明白了嗎?”

    “許白萱到底為什麽會精神體沉睡,女主一直都在她體內,之前也是沉睡狀態?”

    係統說:【宿主朋友,甜筒無法再進入女主的身體,這與宿主沉睡的意識有關。這是毋庸置疑的。】它們係統本就是以宿主的意誌為存在,遵循宿主意願而行動的群體。

    【甜筒猜,宿主可能是因為外界的打擊使精神體在混亂中沉睡在了體內。然後女主的精神體蘇醒,形成了今天的情況。】

    裴念安聽著,覺得有道理,她收起桌上的紙張,把奏章從小幾上搬到案桌上。問它:“你有幾分的把握?”

    【八分。】

    “那好,為了八分的猜測,萱萱還在女主體內隻是精神體睡著了,我就繼續扮演我的反派皇帝。”

    【宿主朋友,您準備怎麽做?】係統問。

    “原主是怎麽做的,我就怎麽做。反正我走劇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裴念安打起精神,打定主意後就開始了她的計劃。

    ——————

    第二天一早,她從朝堂上散朝後來到禦龍殿,看見桌邊一身火紅宮衣的柳菀兒。

    裴念安朝她走過去,習以為常地攬上她的腰肢,柔聲問道:“愛妃昨夜休息的如何?昨夜朕夢醒發現懷中沒有愛妃,朕難受了一晚上才又入睡。”

    她扶正了柳菀兒刻意歪戴的一隻鳳釵,恍若不覺的誇她好看,“愛妃和這釵子可真配。愛妃之美,朕心中憐惜。”

    柳菀兒屈身請安的動作被她止停,她明明心裏抗拒得恨不得用鳳釵將狗皇帝的心剜出來。

    但一對上她的那雙含情眸,又下不了手,身體的其他反應讓她想要靠過去……甚至是和狗皇帝親吻?!

    柳菀兒被自己嚇了一跳,她壓下心裏的駭然。

    昨個兒清醒,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前一秒的記憶還在她被納為貴妃成親當晚,下一秒睜眼卻是在禦榻上!

    一群從未見過的宮人會跟她說什麽她失憶了,現在已經是她和狗皇帝成親三月

    以後?!

    狗皇帝現在除了她,誰也不愛!

    雖然事態玄乎,但看皇帝寵愛她的事已經達到了目的,柳菀兒放下了心。

    她按照自己昨夜想好的話,對裴念安說道:“陛下,臣、臣妾忘了陛下,可是臣妾卻覺得陛下很熟悉,和臣妾在夢裏見到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她說完這話,毫不意外看見了裴念安驟然緊縮的瞳孔。

    裴念安粗重的唿吸,急切地詢問:“愛妃說的是真的?!”

    柳菀兒心中冷笑,她媚眼如絲,因昏睡多了些病態,又道:“嗯。”

    她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妾聽宮人說臣妾是在禦龍殿住的?”

    裴念安點頭,“沒錯。朕許你如此。”

    柳菀兒跪了下去,裴念安差點沒能拉住她。於是假裝怒道:“你這是做什麽?!”

    柳菀兒哀戚,她為了裴念安著想地道:“陛下,這不和規矩,臣妾不想擔那迷惑君王的罵名,還請陛下允許臣妾搬離禦龍殿,入住貴妃寢宮。”

    裴念安沉默了許久,她拉著柳菀兒的胳膊手心的溫度冷了下去,言語中醞釀著冷淡,“愛妃真要離開朕?”

    柳菀兒狠心點頭,“沒錯。”就算是讓皇帝對她失望也沒關係,她才不要日日夜夜同仇人朝夕相處!

    她現在一想起自己的身子在她不知道的三月裏,已經……已經不再清白!

    她的腹中就翻湧不止,想要一吐為快!

    裴念安將她拉起,用力抱住了她,刻意放緩了聲音,清冽的嗓音不自覺便有了無奈又小心收斂難過的味道。

    “也罷,隨你吧。隻要你想,朕可以為你做到任何事情。”

    柳菀兒顧著高興,歡快地道謝。此時的她還收不住喜怒,看上去要更喜形於色。

    裴念安用手撩了一把她的長發,青絲從指尖掠過,是許白萱最愛用的桂花發膏的清香。裴念安的眼神對著柳菀兒,始終如一的溫柔和包容。

    係統不知道何時跑了出來,它對裴念安提醒道:【宿主朋友,女主是騙你的,她昨晚沒做夢。】

    裴念安沒有看向它,隻在路過它時用口語說道:我知道。我也沒當真,演戲而已。

    你虛情,要我深情以待。

    我假意,待你如有情癡。

    裴念安在心裏留了一筆墨痕,時刻警醒,心道她和女主

    隻不過是在虛情假意。

    作者有話要說:注1:出自《論語·述而》的孔子對弟子們說的“不語怪力亂神。”

    注:你虛情,要我深情以待。我假意,待你如有情癡。——作者君自己編的o(* ̄▽ ̄*)ブ。

    感謝在2021-05-1200:57:04~2021-05-1204:21: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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