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介,叫爸爸,快,叫啊……”

    “是你,一定是你!要不是把你生下來,他不會離開我!”

    “廣介,媽媽愛你,所以和我一起死吧。”

    “媽媽,我喘不過不過氣來了。嗚,嗚……啊啊,媽……媽媽,救命!”

    “求求你們,別把廣介帶走……不,廣介,告訴他們,你不走,你死也會和我在一起,告訴他們!快呀,說啊!……不行,幹什麽,你們放手,把他還給我,他是我的!還給我,廣介廣介!”

    “以後,她就是你的媽媽。叫她媽媽,快點!”

    “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去看她了!就算去,她那個瘋樣子也不會認識你了。如果被記者拍到,曝光的話,家族的形象會大大受損……你再這樣,就把你送到美國去,以後誰都不許見了!”

    “爸,精神病院打電話來說,媽就快死了,你要不要去見她?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嗎?”

    “我很忙,這種事情陳管家會處理的。你也不要過去了,都跟你說幾次了,還這樣!還是準備一下去美國的事情吧,昨天你弟弟已經先過去了。”

    “小義,你發誓,永遠在我身邊,永遠愛我,絕不離開我。”

    “嗯,我答應你,廣介。”

    “小義,醒醒,小義!堅持一下,救護車就來了!小義,小義!醒來,你忘了答應過我的嗎?不能這樣離開我!說好一起走的……說話啊!”

    ……

    “各位乘客,飛機遇到小股氣流,請係好安全帶,並且避免在走道上行走,謝謝您的合作。passengers……”

    “真倒黴,又是延遲起飛,現在又氣流氣流的,多少次了。還晃得這麽厲害……喂,廣介,你一直沒係安全帶啊?喂,醒來了!從起飛就一直睡到現在,喂!”陳影使勁推了一下身邊這個正被惡夢纏身的男人。

    尹廣介猛地睜開眼睛,終於從混亂的夢裏掙紮出來。記不清是第幾次了,隻要迴到s城,那些他認為已經不再相幹的記憶就會跑來纏著他。所以一上飛機,他就強迫自己睡覺,什麽都不想。但是和那座城市有關的所有一切不知不覺地就潛入了腦海裏:清晰的,模糊的,完整的,零碎的,這些片斷終於在一瞬間如怒吼的洪流般衝破了時間這扇看似足夠牢固的閘門……是的,它們得逞了!於是,尹廣介又想起了那個可憐的,孤獨的自己。他一直不願意再去承認有過曾經的那樣一個自己,所以他越來越冷漠,幾乎是泯滅一切會引起內心波瀾的情感。對於周遭,不管是高興的或是悲傷的事情都無法激動他的心——即使現在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女人的芳心還有崇拜者的歡唿,那還是無法讓他的心融化。對於那個曾發瘋要殺死他的母親,那個隻有欲望和野心的父親,還有那個發誓愛著他,永遠不離開他的小義——這些代表著尹廣介所有關於愛與恨的情感功能,在17歲的夏天就已經通通消失了——在他跳下那輛正在啟動引擎,準備開往機場的轎車的時候,在他頭也不迴地逃離那像陰森幽暗的城堡一樣的家的時候——沒錯的,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下定決心要變成沒有感情的動物。也許在16那年,如果小義沒有出車禍,尹廣介的人生會變得很不一樣。因為她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陪伴他,安慰他,深深地愛著他的人。不曾想過沒有她的日子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因為她發誓會一直在他的身邊。他們曾計劃一起離開s城,到哪都好,隻要離開那座城市。有一天,這個夢就快要實現了。他騎著摩托車載著她飛奔在高速公路上,激動的血液在他體內歡快地流暢著,他為即將展開的“冒險旅程”充滿了期待!可是那一刻,改變他生命軌跡的車禍發生了。他在血泊中爬到小義身邊,不斷地叫她,可是她就是沒有再醒過來。

    至今他都不明白為什麽隻有他活了下來?為什麽小義不能醒過來?不是說在緊要關頭的時候,意誌力是能夠維持一段時間的生命嗎?為什麽小義不能為了他活下來,而是這麽輕易就放棄了?後來據說他昏迷了幾個月,醒來的時候隻有陳管家在身邊。父親每次來看他的責罵還有繼母幾次象征性的探望和照顧陪伴他度過了將近一年的漫長恢複期。就在他出院後不久,卻接到親生母親即將病逝的消息……尹廣介不想再被這些惡夢般的殘酷包圍,尤其是當這些殘酷所隨時帶來的劇痛是和自己有關的人和事引起的。於是他決定逃離這個讓人窒息的氛圍。抱著這樣的決絕,隻帶著那個夾著小義照片的黑色筆記本,他頭也不迴地走了——將過去一切,包括那個曾經的自己通通都埋進飛速流轉的時空中。離家出走沒多久,父親尹宏就登報與他斷絕關係。由於尹世家族在東南亞擁有龐大的事業王國,所以這件事情曾經是轟動國際的頭條新聞。可是他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卻感到無比的輕鬆。甚至覺得,就是因為這個父親,母親才會為了愛他而甘願當情婦,為了挽留他而生下一個叫作尹廣介的私生子,而後這一連串的悲劇才會發生!這倒好,和那個父親還有他的家族斷絕關係就等於和過去的所有都訣別!由於這樣,尹廣介的人生重新開始了。可是起點在哪?那時的他也不清楚,因為他關於未來一切設計都有小義的身影。從未設想過沒有小義的將來,可是現在小義離他而去了,他的人生該往哪個方向繼續延伸呢?於是在迷茫的尋找中,他在一個又一個女人的懷裏尋找著虛幻的慰藉。到現在,對於那些女人他已經沒有任何印象,甚至連其中一個人的模樣或者名字都不記得了。他隻記得,有一天在他準備去和一個女孩赴約的時候,他路過一家唱片店,從裏麵傳來了令他激動的音樂。突然間他找到了他的將來。就在那一天他跑迴租住的房子,收拾行李——可是那個夾著小義照片的筆記本不知道去哪了——沒關係,以後她將成為他生命裏跳動的音符——然後尹廣介到機場買了一張前往英國的機票。就這樣,在僅僅二十二歲這樣一個本該無憂無慮地開始籌劃未來的時候,他卻已經告別了一段人生,從而踏上另一段新旅途。六年過去了,尹廣介從一個風靡亞洲的樂隊主唱變成了今天的著名音樂製作人。在這幾年中,為了演唱會迴過s城兩次。而每次迴來,那個在他看來早就煙消雲散的過去總會如瞬間聚攏的烏雲般盤旋在他上方,然後把從前的人生變成狂暴的雨柱向他澆來。

    因此,如果沒有必要他絕不迴來。可是這次還是不得以迴來了。

    從自己過往的曆史中清醒過來,尹廣介向空姐要了杯純淨水。看著一位年輕的空姐紅著臉又假裝鎮定地向他們走來,陳影揶揄道:“嗬嗬,廣介,幾乎每個女人看到你都會心動呢!這個年頭陽光型的不吃香啦。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流行你這種陰森,冷酷型的呢?唉,鬱悶啊。隻要再當你經紀人一天,我就永遠是光棍啊!”

    接過空姐手中的杯子,尹廣介也調侃著:“不然今晚那個空姐讓給你。”

    “靠,老子不用你的施舍!不過等你牡丹花下死的時候,我會善良地幫你收屍的。所以現在你可以盡情地縱欲。哈哈哈。”

    “要是有那一天,我會把財產全部留給你。然後變成鬼魂附在你身上幫你勾引女人。”

    “尹廣介!你夠狠毒的啊!”

    “知道就別惹我……對了,說正緊的,不是讓你盡量別接需要在s城停留的case嗎?你這次居然不跟我商量就接一個什麽狗屁廣告!你找死嗎你?!”

    唉,又扯到這個話題了!老爸一直逼他:說這次無論如何都得把廣介帶迴s城,不然就別進陳家的門。看來命中注定他們陳家就得為姓尹的做牛做馬啊!老爸是管家,兒子呢,嗬嗬,說好聽點是經紀人,其實根本就是保姆,司機,兼搬運工。六年來一直被夾在中間,都快被逼死了。一邊是死黨,一邊是老爸,他陳影就這樣被他們踹來踹去的:幫著這邊瞞那邊,又為著那邊哄這邊。有時候,他經常罵廣介,幹嘛天大地大不死遠點,偏偏跑來英國。

    而廣介就說因為搖滾。記得是六年前,那時候陳影還在英國留學,有一天老爸打電話給他,簡單說了一下尹家的情況,然後又說廣介到英國去了,讓他去找廣介。其實陳管家意思很明顯:雖然一氣之下和廣介斷絕了關係,但是尹宏心裏還是記掛這個兒子的。可又礙於麵子,甚少表現出來。於是陳管家就在中間充當了好人,幫主人暗中照顧廣介。誰知後來他又突然跑到了英國學音樂。所以這老好人的位子當然就得兒子陳影來接替了。於是這六年的時間,他瞞著廣介,時時向老爸匯報情況。唉,也是在這段時間被廣介傳染,陳影也迷上了音樂。

    本來決心和哥們兒一塊搞音樂,不幸的是後來發現沒有天賦:不但作曲成績平平,連一副好歌喉都沒有。可是中途放棄,他又不甘心。後來就決定當廣介的經紀人,讓這個音樂奇才幫自己完成夢想。而這小子也辦到了:他和韓國的erik、日本的allen一起組了sea樂隊。

    此後在日本發行的第一張中文名為“義”的專輯為他們打開了攀往高峰的大路。三年前sea解散後,廣介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成功轉型為音樂製作人,主要推出一些新人而他也偶爾推出一些個人單曲。就這樣,陳影以經紀人的身份跟著尹廣介在音樂之路上不斷奮鬥,看著他一步一步登上顛峰。他想尹宏心裏也會為這個兒子驕傲吧。雖然父子倆在六年裏不曾見過一麵,但是為了能讓尹宏至少可以離兒子近一點,陳影以s城是國際大都市為由,籌劃了兩次sea在s城的演唱會。他還冒著被廣介砍死的危險,把票偷偷送到了尹家呢!至於後來尹宏有沒有來看兒子的演唱會,陳影就不得而知了。這次也一樣,由於上星期陳管家打電話告訴陳影:尹宏的身體快不行了,想臨死前見一見廣介。唉,為什麽人總是到了無可挽迴的關頭才會後悔呢?他知道廣介的個性,所以事先沒告訴他真實情況,就從眾多來自s城的大公司發出的廣告邀約中選了熟人孫清的公司,暗中為廣介接下了一個香水廣告代言。在廣介大拳即將揮到他臉上的時候,他討饒說那家公司是最好的朋友開的。就當賣他陳影這個麵子吧,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於是“奸計”得逞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打算到了s城市後,等快馬加鞭地把廣告草草了事,再用一切非暴力或暴力手段把廣介一定帶到尹宏的病榻前。這次任務真是重中之重啊!

    上飛機後,陳影被心中這個懸著的巨石弄得七上八下的。他不自覺地拍了拍廣介的肩歎著氣。而尹廣介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繼續嗬斥他:“陳影,你以後再給我搞出這種先斬後奏的事情,我就殺了你!”

    可憐的陳影攤開雙手,聳了聳肩,無奈地說:“唉,要是能有下次,我也很期待啊!誰知道我還能不能活著走出s城?”

    尹廣介似乎聽出了什麽弦外之音,他狐疑道:“你又有什麽陰謀?別給我再搞事了。你知道我幹嘛不願意迴來。你和陳叔就別多事了,我不會和那個家再發生任何交集的。這次趁我拍廣告的時間裏,你們父子倆好好聚聚吧。不然這一走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有空迴來看他。”

    陳影聽了尹廣介這番難得的人話,“感激涕零”地哀求:“那勞煩您在s城多待會,讓我把老婆找到,兒子生出來,然後全家總動員為您效犬馬之勞吧!不然的話,我這一生就要跟著你做流浪的單身漢了!我真的很可憐!”

    尹廣介冷笑道:“如果你在一個星期內可以完成你所說的上述各項請求,我就答應你。”

    “唉,哀啊……”

    他們就這樣聊著,沒多久飛機就降落在了s城的機場跑道上。機場外,早已經聚集了大批的媒體記者和粉絲。在尹廣介一行人一走出機場,閃光燈和尖叫聲隨著人群的聚攏而擋住了他們的前行。好不容易在機場人員還有警察的協助下,他們才上了來接機的車子。

    一上車,陳影就跟廣介說:“你先去酒店吧。今晚我迴家一趟。”

    尹廣介點了點頭,然後向窗外望去。汽車沿著熟悉的街道一直前行——又帶他駛入了被時間的塵埃所掩埋的過去,那揮之不去的過去啊。

    陳影站在陽台上看著把他載迴家的車走遠了才下樓叫了輛的士直奔醫院。走進病房,聞到刺鼻的消毒藥水味,看見床邊的儀器,病人身上插著的導管以及罩在臉上的氧氣麵罩,陳影終於相信老爸的話了——廣介的父親快不行了。monitor發出的代表著心跳頻率的聲音就像即將敲響的喪鍾一樣讓人心驚膽戰。沒有了曾經在商界所向披靡,唿風喚雨的氣勢,巨人般的駭人威嚴也幾乎消失殆盡,現在躺在病榻上的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老人,一個正憑著僅存的薄弱的意誌力等待著兒子的父親。緊抿的嘴唇顯示了他最後的堅持。看著這些,陳影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居然會是心目中的那個高高在上的英雄。那個將尹世家族帶上更為輝煌地位的戰士如今唯一的願望卻和平凡人無兩樣:隻想在親情的溫暖中走到最後。到底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呢?當長期浸泡在功名與財富的虛榮心突然被內心深處最真摯的情感本能喚醒的時候,從頭開始還會太遲嗎?而眼前這個憔悴的病容消極地迴答陳影心中的這個疑問:是的,一切都來得太遲了。這就是代價!唉,終究人生不能兩全啊。似乎一個人活到最後總會帶有許多遺憾,就是這樣,因為選擇了一樣,就必須放棄另一樣。所以不斷的選擇造就了人的一生,而最終形成他生命軌跡的路標就是那些被放棄的東西。當最後站在終點迴望的時候,看著那些曾毫不猶豫丟棄的許許多多……竟然會看不到盡頭!而最終能握在手上卻隻是毫不掙紮的空虛而已嗎?是啊,誰又能說不是呢?誰又不會不甘心呢?廣介的爸爸一定是因為不甘心,所以才撐到現在的吧?廣介曾對陳影說,人隻有丟棄一切情感才會輕鬆。每次想起這句話,陳影心裏都會有些傷感。他知道實際上是所有的情感拋棄了廣介,然後將他擲於無限冷漠與孤獨的深淵中。看到他是陷得那麽深,以至於陳影懷疑即使讓廣介看到他父親的這個樣子,他還能有什麽悲傷的反映嗎?他不禁在心裏長歎:廣介啊,希望你有一天不會也像你爸爸那樣後悔。

    陳影正被無限困惑和感傷包圍的時候,陳管家進來了。他看到許久未見麵的兒子還沒來得及激動,就著急地小聲詢問:“廣介呢?也到了吧?你什麽時候來的?告訴他沒?”

    陳影看了看病榻上的老人,然後和老爸走到了病房外才迴答:“剛下飛機我就趕過來了,廣介直接去酒店了。他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這次迴來,我是以拍廣告為接口騙他迴來的。如果事先告訴他,我看他是不會迴來的。”

    陳管家悲哀地歎了一口氣,說:“老爺情況很糟糕啊!現在對他來說活一天就少一天,我想如果不是對一定要見到廣介抱有堅持的話,他早就走了。”

    “這個我也很清楚啊!可是總要給廣介一點緩衝的時間吧?!這消息來得這麽突然,我都措手不及呢!好不容易把他騙迴來,至少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讓我想想該怎麽跟他說吧。”

    陳管家有些著急了:“這種事情還用思考的嗎?如果他知道自己父親病成這樣,還能不馬上趕來嗎?”

    陳影拍了拍自己老爸的肩讓他別激動,並搖著頭說:“爸,事情要是有這麽簡單的話,我何苦冒著被他打死的危險騙他迴來呢?你比我更清楚他們兩人的情況吧:雖然說是父子關係,可是在這件事情之前,他們會存在多少感情呢?到了今天即使廣介不原諒他爸爸,也是情有可原的。當初為了擴展事業版圖,尹叔不顧廣介媽媽已經懷孕的事實,跑去跟藤裕財團的獨生女結婚。他拋棄了廣介的媽媽,致使廣介一直背負私生子的名聲。要不是因為後來廣介媽媽發了瘋要把自己兒子殺死,尹叔也不會把廣介接迴去。在這種背景下長大,你指望廣介能像一般的兒子對待父親那樣來對待自己的爸爸嗎?再加上後來還鬧出斷絕父子關係的事情……唉,這些問題不是我隻要跟他說一句”你爸現在病得很重,快去看他吧“這麽簡單的。”

    “……”

    不忍心看著老爸滿麵愁容的樣子,陳影又安慰著說:“您也不要這麽擔心了,至少我能保證無論如何一定會將廣介帶來的。不過至於到時候廣介會不會原諒尹叔,我就完全沒有辦法能幫上忙了。”

    “……”

    看著老爸還是沉默不語,陳影試圖吧話題岔開:“呃,對了,那個……藤阿姨和廣裕呢?好久沒有見到他們了,還好嗎?”

    陳管家這才有氣無力地開口說:“發生這種事情誰還能好得了?家裏的頂梁柱一倒下,天都快踏了:雖然一直對外界宣稱是因為年事已高所以讓廣裕接班——像這次突然發病的消息也是極為保密的,但是媒體一直揣測各種原因。投資商又無法相信年親的廣裕作為繼承人,所以對於正在洽談的項目一直猶豫不決,還有的居然已經撤資了。因為這件事的關係,最近尹世家族和藤裕財團的股票一直動蕩,甚至有大幅下滑的趨勢。最近股東幾乎天天叫囂著開這個會,開那個會的。尹家的大門外現在天天守候了大批各大電視台,報紙,雜誌的記者。要出一趟門比登天還難呐!最近廣裕真是辛苦極了:天天三頭來迴奔波——這邊要掩飾悲傷去陪伴隨時可能暈倒的母親,那邊還得為了怕被記者發現而三更半夜地跑過來看望父親,另外還得處理各種關於尹,藤兩個家族企業的問題……而我這個沒用的管家竟一點忙都幫不上啊!”

    聽到這裏,陳影也悲從中來了,原來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情,看著眼前憔悴的老爸,可想而知有多擔心。而他卻長期奔波在外,不能為老爸分擔一點愁緒。他很無奈地安慰到:“放心吧!好在廣介還是迴來了,不管怎麽樣,尹叔最後的願望也是可以實現的……”

    “總之你盡量快一點,不能再拖了。”

    陳影遲疑地點點頭,然後關心地說:“操心歸操心,可是您可要注意身體啊,別到時候連您也給病倒。”

    “……”

    “這麽晚了,我送您迴家吧,這裏就先交給護士,您在這隻會觸景傷情,別的忙也幫不上。走吧。”

    “今晚我還是迴大宅吧,丟下太太和廣裕,我也不放心。哦,對了,你也跟我迴去一趟,太太聽說你迴來了說想見見你。”

    “嗯,那我也順道去看看他們吧。”

    衝破記者的重重包圍,車子終於駛進了尹家宅院的大門。陳影搖下車窗,看著已經闊別多年的風景:究竟多少年沒有迴來了?他自己也記不清了。雖然途經的花圃還維持著一貫的修剪方式,挺拔的樹木隨風微微地搖擺著枝葉,大宅前的噴水池一如既往地噴灑著輕盈的水絲……一切都沒有變,但是事實上一切都變了:周遭的一切都隨著尹宏的即將病故而幾乎要丟失了昔日的威嚴。

    走進淒冷的屋內,陳影隻看到幾個傭人正例行公事地打掃屋子,或是在廚房準備第二天的早餐材料。他問身邊的老爸:“藤姨和廣裕呢?不在?”

    “我出門要去醫院的時候,太太本來也要一塊的,但是廣裕和我勸她還是在家休息一天。現在她應該在樓上休息吧。廣裕可能出去辦事了。”這時藤淩聽到傭人通報下樓來了。這個貴婦人已經被最近家族內憂外患的大事小事折磨得憔悴而蒼老了。看到陳影,對他點了點頭並招唿他們父子倆坐下,在傭人端來茶點的時間心不在焉地問候了陳影這幾年的生活,一陣寒暄過後她打發了身邊的所有人也包括陳管家,接著就示意陳影跟隨她到了二樓的書房。一坐下,她就擔憂地問:“廣介也跟著迴來了吧?”

    陳影點點頭,並再三保證會盡快帶廣介去看尹叔的。這才讓藤淩送了口氣,其實不光是為了丈夫,她也想見見這個曾經出於嫉妒而不願意真心愛護的繼子。自從廣介因為離家出走後,她就一直深深地內疚:也許那時能真心愛護廣介的話,那現在的這個家就會是其樂融融的樣子吧?可是現在對往事後悔也於事無補,因為她需要幫丈夫完成最後的一個心願,於是她開口道:“嗯,其實今天找你來就是為了廣介的事。你尹伯伯在昏迷之前就已經立好了遺囑,這件事情至今隻有我和律師知道。雖然將來是由廣裕來接任兩個家族的事業,但是會有一半尹家的產業會劃到廣介的名下。不過怕遭到股東的極力反對,所以想恢複與廣介的父子關係,並且讓他迴到尹世企業……嗯,我是說讓廣介成為商人。這就是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希望你可以幫這個忙,畢竟你是廣介唯一的朋友。雖然很難,但至少你可以盡量勸勸他吧?!”

    藤淩的一番話就像一聲響雷讓陳影震耳欲聾:這……這……唉!怎麽棘手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這根本不是說幫就可以幫的事情啊!現在連讓廣介去看望他爸爸都困難了,何況是恢複父子關係?別人也許不知道,可是陳影很清楚現在的尹廣介已經是個幾乎沒有半點人情味的家夥了。隻有音樂還能讓這個冷漠的男人有一絲人類的情感——至少在曾經狂吼的舞台上和至今寫下的一張張的樂譜還能見到他對生的執著。如果沒有了音樂,他是不會活到現在的。而陳影也不敢想象把廣介從洋溢著旋律的世界中硬扯出來後,他會變成什麽樣子?可是眼前的問題又怎麽解決呢?陳影該怎麽讓人了解,那對於廣介來說不僅僅是音樂這麽簡單呢?看著眼前這個柔弱又憔悴的婦人期待著陳影允諾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絕,可實際上自己又毫無任何辦法。沉默了一會,他才開口:“這件事情等讓廣介見到尹叔後,再從長計議吧。很多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到了現在也不可能全部補救過來……如果強求的話,隻會造成反效果而已。我想尹叔會理解廣介的心情吧?”

    其實藤淩又何嚐不是這樣想的呢?可是看著那個自己深愛了幾十年的丈夫一天一天地走向死神,叫她如何不著急呢?尹宏的一生都背負著家族的重擔,幾乎不曾有過喘息的片刻。

    在外人看來,財富和權勢已經足以讓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究竟他自己真正想要的卻一樣也守不住!為了家族使命,他不能夠實現對於那個曾為他愛到發瘋的女人一起斯守的諾言,一直隱瞞廣介出生的事實甚至怕被曝光,最後終於把廣介帶迴家了,卻又……藤淩對於自己丈夫的過去,她不無感慨。即使這些過去曾一度傷害了自己,可是卻也因為這些別人無從知曉的可憐的過去更促使她要幫助丈夫完成最後的心願啊!想到這裏,她拭去了奪眶而出的眼淚,幾乎用懇求的語氣對陳影說:“你說的這些我都理解。隻是我希望你可以盡力而為吧!”

    ……

    尹家的轎車載著陳影還有他那如千斤般沉重的使命和無限的愁緒緩緩駛出了尹宅,一群記者以為是尹家的太太或者是尹廣裕而蜂擁而至。無心在乎司機為繼續前行的發出的嘮叨和咒罵,陳影一個人坐在車上沉思,然後對司機吩咐:“今晚不迴酒店了,還是載我迴家吧!”

    是啊,他太需要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了,利用珍貴的一個晚上想出盡量完滿的解決辦法。可是他卻不知道從前的裂縫早就變成溝壑了,又豈是旁人的穿針引線可以縫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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