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西酒店的門口四周聚集了許許多多的記者和歌迷,為了維持秩序,酒店幾乎調動了所有的保安人員守在門口。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男子低著頭進了酒店的大堂,快步走到前台接待處,焦急地詢問:“你好,小姐。請問尹廣介先生住在哪間房?”

    前台小姐不屑地抬頭看了一眼又一個不速之客,覺得形象有些熟悉,估計又是哪個剛剛溜進來,窮追不舍的八卦記者,或者喬裝的狂熱歌迷,於是又一次機械地重複著不知道已經迴答過幾遍答案:“對不起,沒有預約的話,尹廣介先生不見任何人。如果您要采訪,請事先與尹先生的經紀人預約。”

    年輕男子依然不願意放棄:“小姐,我有相當重要的事情,麻煩你通融一下。我不會引起任何騷動的!”

    前台小姐無奈地歎了口氣,擺擺手拒絕道:“先生,請您體諒我的工作可以嗎?今天已經有無數個人來這裏說要見尹廣介,而且每個都說有要緊的事。如果每個人都讓通行的話,相信會對他造成沒有必要的困擾。所以您還是請迴吧!”

    年輕男子摘下墨鏡,心急如焚地說:“小姐,請你現在打電話到尹廣介的房間,就說尹廣裕找他,十萬火急!”

    前台小姐被眼前的這張俊臉以及他嘴裏報出來的名字給驚呆了。這……這不就是最近各大報紙頭條還有各大頻道的商業新聞都爭相報道的,尹藤兩大財團新一代的年輕繼承人尹廣裕嗎?一直都在報紙雜誌的圖片上迷戀這個年僅24歲的企業家,沒想到今天居然真人就站在她麵前?她今天是走了什麽好運?先是近距離看見了巨星尹廣介,接著就更近距離的看到了尹廣裕?

    就在前台小姐還在為自己的“豔遇”恍神的時候,尹廣裕一把將電話聽筒拿起來,塞到那位小姐的手中,用最後一絲理智說:“請你現在就打電話!立刻!”

    從未見過大世麵的小女孩,此時已經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和抓著她手臂的另一隻手弄得心跳加速,哪裏還有什麽理智?於是乖乖就範。就在她撥通電話的那一刻,尹廣裕就搶過了電話,急切地說:“我是廣裕,我要見你……喂!喂!?”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斷線聲,尹廣裕氣急敗壞地將聽筒摔到一邊,不再寄希望於已經被嚇愣的前台小姐,拿出手機找到了一個人的號碼撥了過去:“喂!孫總嗎?我是廣裕。上次高爾夫球場才見過麵呢!您最近好嗎?……哦,就是就是,謝謝關心,我媽也很好。……今天找您,主要是想請您幫個忙。是這樣的,我有點私事要見尹廣介……哦,嗬嗬,您放心!我不是來搶代言人的,真的是私事。好的!謝謝您!”

    然後尹廣裕又拽起了那個還未緩過神來的前台小姐的手,將手機塞到她手裏並放到她的耳邊。前台小姐恍惚又惶恐地一邊連聲說“是是是”,一邊不停地點頭。掛了電話後,她必恭必敬地告訴企業家,大明星的房門號。然後尹廣裕迅速轉身向電梯奔去,身後是前台小姐目送他的眼光。

    尹廣介把電話線扯掉後隨手扔到了一邊,然後一頭栽倒在大床上。任憑電視上不間斷地傳來尹宏病重的揣測和尹世家族的危機論斷。而剛才廣裕在電話那頭焦急的聲音已經給予了肯定的答案。一時間,陳影這幾天疑神疑鬼的表情和不顧廣介同意就接下一個廣告的做法就得到了最好的解釋。其實廣介早就應該猜到才對!要不是他一直以來都待在日本,埋頭工作很少看報紙和電視,他就不會被陳影騙迴來!就是因為國內媒體一直對於尹廣介與尹世家族千絲萬縷的聯係,還有他身世的各種版本的報道,所以他才會把工作室開在國外。他在心裏一直咒罵著“陳影,你這個混蛋!”他突然有冷笑:他好不容易才掙脫那個家族的漩渦,現在這些人又想把他扯進去嗎?不,他是絕對不會迴頭的,不管是什麽原因。其實現在如果他還能為那個曾經的父親感到些許的擔心應該是一種幸運吧?可是,他早就麻木了。那個叫作父親的人就是他不堪迴首的過去的源頭,如果與他再有什麽聯係就等於迴到那個漩渦裏!他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毫無留戀地離開了那個家。如果不是當初離開後自我放逐地做自己,不去想,不去迴憶任何與過去有關的一切——如果不是那樣,他也許會緊隨著小義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幸運的是,他後來在音樂的世界裏,又找到了她!所以他不會迴頭的。

    不出廣介所料,才掛斷電話沒多久,門鈴就響起了。他輕哼了一聲,戴上耳機,將音量調到可以掩蓋住門鈴聲為止。按了快20分鍾的門鈴,尹廣裕又迴到前台讓之前的那個小姐把房卡給他。前台小姐為又一次得到了企業家的召喚而激動不已,沒有去思考這樣做到底妥不妥當,於是出賣了大明星,把房卡交了出來。最後終於把尹廣介的房門打開了。走到廣介的床前,一把扯下耳機,對他說:“去看看爸爸吧!”

    廣介緩緩起身,對於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多年未見麵的弟弟,沒有露出任何應有的親人表情——倒是對他能夠成功地“破門而入”感到些許驚訝。嗬嗬,兩人的身上不愧是都流著那個人的血啊!對於自己要做到的事情絕對是不擇手段的。尹廣介並未理會弟弟近乎吼叫的請求,繞過他走到酒吧前,到了一杯酒。尹廣裕得不到任何答複,轉身緊跟著說:“他就快死了,為了見你才挺到現在,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和我去醫院吧!”

    尹廣介靠在酒吧台邊,一隻手輕晃著酒杯,讓冰塊發出碰撞的聲響,而另一隻手的手指則輕輕敲打著光滑的吧台。見他還是沉默,尹廣裕問道:“還是無法忘記過去嗎?”

    尹廣介停下手上的動作,望向弟弟,以沒有任何感情的口吻迴答:“就是因為沒有過去,才無法理解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說完他放下酒杯,向門外走去。並向身後的人丟下了一句話:“吵死了,我去樓下的酒吧,走的時候把門關上。”

    尹廣裕立刻跑上前去,扯著他的衣領,說:“不要總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慘的人,也許爸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尹廣介掙脫扯著衣領的雙手,一拳揮在廣裕的臉上,將他打倒在地,然後跨過他的身體頭也不迴地走了。

    而尹廣裕則一個人絕望地躺在冰涼的地板上,不去擦拭嘴角的血,也不再去控製眼淚,讓它們流吧。多久了他想找個地方痛哭一場,可是居然找不到一點空隙容下他的淚水:為了讓媽媽可以有依靠,他絕對要在她麵前表現得足夠堅強;為了不辜負爸爸的期望,即使在他昏迷的時候,廣裕也沒有掉下軟弱的眼淚;為了讓所有的股東和投資商對家族恢複信心,他更不能有任何的動搖!因為爸爸一直告訴他,在困難排山倒海地壓過來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堅強——戰勝一切關於懦弱情緒的堅強。於是他在24歲的年紀,在還沒來得及繼續享受單純所帶來的快樂時光的時候就必須投身到商場的明爭暗鬥中。當他以為自己的脊椎可以和爸爸一樣堅強得足以成為家族頂梁柱的時候,卻在今天,被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冷漠的表情和無情的花語一點一點地敲碎。所以他倒下了,因為他自以為的堅不可摧被打垮了,一時間,痛苦,悲哀,軟弱……所有此時不能有的消極情感通通隨著奪眶而出的眼淚輕而易舉地衝破了內心的防線,狂暴地在他顫抖的身體裏囂張肆虐。他理解廣介的心情——他是該恨爸爸的。可是對於廣裕來說,他更想幫爸爸完成最後的心願,因為那是他最尊敬的人。比起廣介來說,也許他是幸運的:一出生他就注定是所有人關注和寵愛的焦點。很多時候,他甚至覺得是他搶走了廣介的一切。隻是因為自己的媽媽是國內某個大企業的千金,而廣介的母親隻是一個平凡又毫無背景的女人,所以爸爸拋棄了原來的愛人,遵照家人意願和媽媽結婚了。

    這些事情都是廣裕小時候從很多次父母大聲的爭吵中零零碎碎拚湊起來的。他也明白雖然爸爸有自己的苦衷,畢竟不幸還是造成了:但是這不幸竟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對於身邊其他人的悲傷,而將一切轉移到廣介和他母親的身上。如今,在即將離去的時候,為了減少心裏的愧疚感,爸爸卻天真地希望廣介能迴來,這不是自私又是什麽呢?這個連廣裕都明白的事實,爸爸心裏也是很清楚的吧。否則為什麽寧願一直等待而不去找廣介呢?就是現在,他還是在等。唉,當每個人在快被自己的哀愁勒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又怎麽能夠去拯救另一個人呢?但是作為爸爸的兒子,作為被他寄予了無限期望長大的兒子,廣裕現在隻能盡量去為他完成心願。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陳影迴家後,燈都沒開就直接走進房間,隨著沉重的心情整個人躺倒在床上。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足足有半小時,突然間又想起了什麽,於是摸到遙控器將電視打開了。果然都是關於姓尹的新聞:一邊是娛樂台大肆報道巨星尹廣介迴故鄉s城拍廣告的消息,大家都推測是也許因為父親尹宏生病的緣故,所以拋下多年恩怨迴城探望……也許兄弟之間要展開遺產之爭………一邊是商業頻道對於尹藤兩個家族企業股票走勢的預料,還有接班人尹廣裕新推行的幾個改革計劃,以及未來投資建設的方向……電視頻道裏主持人或者記者唧唧喳喳的聲音讓陳影更加煩躁,他關掉了電視,將頭深深地埋進被子裏——這下好了,事情越來越複雜了!還是他想的太簡單了?象這樣每天的新聞,報紙狂轟濫炸,再怎麽不關注八卦的人都會知道吧。不過陳影這會兒倒覺得有些輕鬆了,本來還在想要怎麽跟廣介說明情況,這下子倒好了:新聞上的捕風捉影雖然不全是真的,但是多少也猜到一點。他想廣介應該大概知道了吧?可然後呢?陳影能想得出關於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就是將要被廣介狠狠地揍一頓——好吧,這頓打他就認了,那打完後呢?唉!尹叔和藤姨也太天真了吧……陳影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尹廣介”三個大字,發愁著要不要現在就撥過去。原本打算趁拍廣告的中途告訴他的,這樣管他怎麽著總不能拍到一半就閃人吧?那點責任感廣介還是有的——接著就在那點空檔,陳影再死磨硬泡,死纏濫打,無所不用其極地讓他去醫院一趟,哪怕是用迷藥……對了,迷藥?!唉,可是還有後麵關於遺產的事情呢?唉,唉!幹脆他附身到廣介身上得了!

    尹叔的身體已經拖不久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時間時間!廣介啊,你會怎麽做呢?

    就在陳影一籌莫展的時候,客廳的大門被人狠狠地狂踢著,並伴隨著暴怒聲:“陳影!滾出來開門!陳影!”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陳影認命地跑去開門。門鎖剛被打開,尹廣介就一腳踹開門,而陳影則被自家的門扇倒在地上。尹廣介扯住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拽起來,然後給了他一拳。

    陳影撲倒在地上。在即將要被暴打的時候,他開口大叫道:“我靠!你夠狠的!老子要被你打死了!”

    而尹廣介雙手扯住陳影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後,大吼:“不想死就別多管閑事!你這是幹嘛?裝老好人啊?關你屁事!”

    陳影雙手緊握著廣介的手,同時也大聲說:“媽的,你以為老好人好當啊?我有什麽辦法?這麽多年了,我夾在你們中間,靠!反正橫豎不是人,裏外都沒好氣受!要麽被你打死,要麽被我爸打死,反正都要死就對了!隨便你啦!”

    廣介突然鬆開了陳影,然後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定今晚或者明天,反正是最快一班離開s城的飛機。到哪都可以,總之別繼續留在這裏就可以了!廣告合約取消,違約金我們照賠!”

    聽到這麽一說,陳影著實慌了:“你……你開玩笑吧?”

    沒又理會對方的驚訝,尹廣介轉身正要離去,他的一隻手被扯住了。陳影急忙說:“拜托你了廣介!即使去醫院看他一眼都不行嗎?”

    “放手。”

    陳影還是不罷休,繼續說:“你不是說沒有關係了嗎?不是說都忘光了嗎?那你躲什麽?……”不管了老子豁出去了!於是陳影不等尹廣介迴答,繼續自顧自地說:“現在就是迴去看一眼。就當……就當是例行公事?對!就……就當做做樣子!反正原不原諒是你自己決定,你就做做樣子給他們看,讓老人家了無遺憾地去吧!既然一切都忘記了,那怎麽樣應該都影響不到你吧?”

    廣介迴頭看著陳影,剛要說什麽又被他打斷:“去吧!就當為了我陳影,可以嗎?為了你最好的朋友!”

    尹廣介最後什麽都沒說,調頭走了。

    陳影想,這下是完了。看來他真的要走了。怎麽事情完全不按計劃進行呢?

    尹廣介坐在計程車上發呆,腦子裏不斷迴響著陳影剛剛說的話。是啊,忘光了,應該是忘光了吧?既然無所謂又為什麽不願意迴去呢?掙紮?害怕?不是這樣的,不是!沒錯,“例行公事”又有什麽不可以呢?尹廣介雙手捂麵,長歎了口氣。是啊,也許還是沒有忘記吧?那也沒所謂了,從此就真的毫無瓜葛了。於是他對計程車司機說:“對不起,我不去機場了,改道去凱西酒店吧。”

    第二天,雖然陳影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去了凱西。在門口看到了很多記者還有歌迷,他心中暗喜:應該還沒走吧?可是一會兒又覺得:搞不好偷偷走的?

    唉,無論如何進去問問吧。

    “你好小姐,請問尹廣介先生退房了嗎?”

    “沒有。不過如果您沒有預約的話,尹先生是不會見您的。”

    陳影聽到“沒有”兩個字差點高興得跳起來,他馬上掏出手機撥了過去:“喂!是我啊,廣介!那個,你跟前台說一聲我是你經紀人,讓她放我上去!”

    前台紅著臉跟電話那邊的大明星說了幾聲“是是,好的好的,抱歉”之後就換了一副表情,對陳影說:“對不起,陳先生,尹先生住在602室,很抱歉耽誤您的時間……”

    一進門,陳影就抑止不住高興的心情,激動地說:“廣介,謝謝你!太好了!”

    尹廣介隻是冷冷地說:“什麽時候要過去?”

    “當然越快越好了!”

    “現在就去吧?”

    陳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驚地點點頭。然後尹廣介戴上魔鏡和鴨舌帽,隨手拿了件外套就出門了。他邊走心裏邊重複著:就是啊,做做樣子又有什麽關係?而跟在他身後的陳影卻仿佛還活在昨天中。他很納悶,究竟是什麽讓廣介一夜之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躲過了狗仔隊的跟蹤,他們終於到了醫院。尹廣介一路上都很沉默,他想這些趕快結束。陳影來之前已經打電話事先通知了藤淩和廣裕,所以他們已經早早在病房外等候了。見麵後,廣介隻是和他們點點頭,然後就直接走進病房。站在將近十年都未曾見麵的父親的病床邊,他默默注視著眼前這個在世界上唯一還和他的過去有著聯係的老人:奇怪,竟然是這麽的陌生?!沒有感慨,沒有眼淚,也沒有悲傷。難道真的隻是做做樣子而已?他似乎是來跟那夢魘般的從前告別的。這個老人將帶著曾經的廣介一同離開這個世界,連同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通通帶走。尹廣介輕輕地握著父親的手,開口說道:“好了,這下總算沒有遺憾了吧?其實我來了又有什麽用呢?你根本就不知道啊……走吧,把一切都帶走。”

    身後的藤淩早已經在兒子的懷裏泣不成聲,而廣裕也很感激哥哥最後的到來。他相信,雖然爸爸昏迷著,但是一定可以感應得到的。陳管家也是老淚縱橫的。陳影則不忍心看著這淒慘的一幕,含著淚把頭轉向了窗外。

    尹廣介隻覺得來自身後的啜涕聲真是吵死人了!他立刻放下父親的手,轉身走出了病房。陳影見狀追了出去。他從身後扶住了廣介的肩膀,關心地說:“你沒事吧?”

    尹廣介轉身緩緩地說:“就像你說的,”例行公事“。這些又關我什麽事呢?”

    然後他頭也不迴地走了。

    陳影沒有再跟著廣介,隻是站在原地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越來越孤單的背影……

    三天後,尹宏去世了。電視新聞和各大報紙大篇幅地報道這個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尹廣介沒有出席葬禮,也沒有出現在律師宣布遺囑的現場。包括陳影在內他不見任何訪客,電話線拔了,手機關了……一個人在酒店的房間裏睡覺。陳影知道廣介是不會再迴尹家了,因為那裏跟他有關的一切都隨著父親的靈柩一同埋入地下。所以他建議廣裕暫時代理屬於廣介的遺產,等將來……也許會有這麽一天的吧——到了那時候,再還給廣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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