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目的地已是傍晚,坐在這個名為“旬肴”的餐廳裏,夏末覺得自己和小花就像兩隻蒼蠅一樣讓人厭惡——不,是讓自己厭惡。周遭的一切都那麽一塵不染。不知何處吹來的暖風和溫暖的燈光色調恰好驅趕了讓人瑟瑟發抖的寒冷。插著白玫瑰的水晶花瓶擺放在每張桌子的中央。淡淡的芬芳飄蕩於整個餐廳。有一麵米白色的牆上掛上了一把巨大的折扇和幾幅壁毯。和家鄉的餐館不同,這裏沒有粗魯的大聲談話和酒氣衝天的客人,甚至連一絲油煙味也聞不出來。西裝革履的男人和芬芳典雅的女人三三兩兩地散坐在夏末的四周,他們談笑風生,偶爾發出嗬嗬的笑聲,然後再繼續著輕聲的談話。餐廳裏站著幾個穿著和服的女孩,梳著統一的發型——頭發梳往腦後中央紮成一個圓形的發髻,前額被厚重的劉海蓋住。遠處看像花瓣一樣嫩紅的小嘴幾乎是她們純白的臉上唯一有生命力的象征。她們光是站著的時候沒有任何表情,眼神裏散發的是冷漠,疏遠的寒光。如果不是看到她們時而會為客人把空杯斟滿清酒或茗茶,夏末怎麽也無法想象這些像人偶一樣的女孩會是服務員。而小花還時不時湊到她耳邊說,“你看,她們好漂亮啊!我也想那樣!”而夏末隻是笑笑。

    三人閑坐著等了十幾分鍾,從包廂裏走出一個二十八九,穿著旗袍的漂亮女人:她一隻耳朵上掛了一個長到墜在肩上的耳環,嘴裏叼著隻香煙,散發著優雅的魅力,邁著慵懶的步調走向他們。老李趕忙起身殷勤地迎上去,說一些“承蒙您照顧生意”之類的討好的好。而旗袍女人隻是不在意地笑笑,點點頭。當女人來到夏末和小花跟前的時候,老李邊為她把椅子來出來,邊讓倆女孩叫“唐總”。然後又堆滿笑容地對女人說:“這是老家來的倆孩子,一個是我侄女小花,另一個叫夏末,我曾經工友的孩子。都挺機靈的小孩。嗯,聽說您這還招服務員,所以帶她們來麵試。”

    女人坐在老李為她拉開的椅子上,一隻手夾著香煙,一隻手輕撫著麵前的茶具,似乎對於老李的話並未理會也沒有去注意小花,隻是似有似無地微笑著注視夏末。小花也覺察到了,於是偷偷輕踢了一下夏末的腳後跟暗示她說點什麽。可是夏末被唐總看的渾身難受。眼前的這個二十六七歲的女人雖然充滿魅力和熱情,但是眼神裏卻是世故的挑釁和冷淡。夏末怯怯地說了一聲:“唐總好,我叫夏末…”唐總也隻是微笑著點點頭,她就像發現了尋找以久的獵物一樣,饒有興趣地,幾乎是兇殘地看著夏末。她彈了彈煙灰,然後緩緩開口問:“你叫夏末是嗎?幾歲啦?”

    “哦,嗯,那個……今年就要滿18了。”

    她被唐總盯得心裏直怦怦跳,本來身份證上偽造的出生年月在來的路上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可是現在就好像完全被對麵的女人的視線拆穿了謊言一般。

    “18了啊,可是看起來好小哦!不說的話還以為隻有十四五的樣子呢。唉,年輕真好啊。不像我這種結婚的女人,一天不如一天呢。哈哈”

    老李趕忙搭腔道:“哪裏啊,我看唐總您越活越滋潤呢!現在很少有您這種年輕又聰明的女性了!說您是您丈夫的左右手一點兒也不誇張啊!”

    唐總突然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深吸了一口快燃盡的香煙,把它重重地熄滅在煙灰缸裏,接著對著夏末沒頭沒尾地問:“你本名是叫夏末嗎?家裏是不是還有過一個姐姐?”

    被這麽一問,別說夏末本人了,連老李和小花都摸不著頭腦那是什麽意思啊?老李悄悄斜睨了一眼身邊的這個女人,心裏琢磨著:怎麽迴事兒啊今天?怎麽對末末這麽有興趣啊?

    難道她們之間會是什麽關係嗎?也不會啊!我和末末的父母都很熟,家庭關係很簡單啊!這女人難道喝多了?認錯人了?

    唐總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唐突,於是又解釋說:“嗬嗬,我的意思,嗯……是想問問你是獨生女嗎?如果是的話,家裏怎麽舍得讓寶貝女兒不考大學而是出來打工啊?我要是用了你們不是耽誤了你們嗎?你們說呢?”

    哦,原來是這樣!夏末趕緊說:“就是因為家裏隻有我一個,所以更要早點出來幫忙啊!其實我不怎麽會念書,肯定考不上大學。而且家裏隻有我和我媽媽,現在又生病,所以我想自力更生減輕她負擔。”

    這時候小花突然插嘴道:“我……我不是獨生女,還有個弟弟。而且我的成績能高中畢業已經出乎我父母的意料之外了!我也想早點出來打工!”

    老李聽她們這麽一說,皺了皺眉,很不喜歡她們這樣卑微的樣子。可是自己又有什麽資格這樣想呢,想到在兩個小孩麵前表現的這種阿諛奉承的樣子就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唉!

    唐總邊悠悠地聽著倆女孩的苦水身世,邊品茗。還好剛剛隨意說的話掩蓋過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所帶來的尷尬。自己是怎麽了?這幾年波瀾不驚的處事態度居然在眼前這個叫夏末的丫頭麵前遮掩不住一時的驚訝?上下打量了夏末一番,又聽老李和她自己的介紹,應該真假八九不離十。肯定是自己一時間恍惚失態才這樣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孩雖然很年輕,但是真的是很像很像啊!嗬嗬,天意弄人呐!原本她打算放下一切,忘記一切,可是為什麽老天爺卻把她送到她麵前呢?!這悲慘的人生,嗬嗬,是啊,如果隻有她一個人痛苦的話,她又怎麽能甘心呢?要是這樣上蒼也會可憐她的!沒錯,一定是她的痛苦被發覺了,所以老天才會派來這個女孩來幫她!想到這裏,唐總開口了:“其實我也挺心疼你們這些進城市來打工的女孩的。年紀輕輕就要踏入社會來吃苦。這樣吧,最近店裏越來越忙,也確實需要人手。不過我們這和別的街腳的小餐館不同,來這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各個國家的商人也挺多的,所以我們這兒不僅對服務員的外表身高有所要求,整體的素質也很重要。當然了,你們都是十幾歲的女高中生,也不指望文化程度能高到什麽地步,我也不需要咬文嚼字的人。

    重點是英語和日語以後多加練習,會簡單的一些餐廳用語就可以了。既然是老李帶來的人,我是放心的,這樣吧,你們先到會計那領取化裝費,一人每月一百,還有每人兩套和服。今晚就搬到宿舍去住吧。待會我叫領班帶你們到宿舍去看看。“然後起身,和老李聊了兩句客套話後,說是還有朋友要招唿就離開了。

    老李把她們送到宿舍,交代了一些事情就離開了。臨走時,還特意交代她們在外麵說話要小心,不要輕信別人之類的話,再三囑咐了以後才開車離開。路上,迴想起剛才的麵試談話,老李是越想越奇怪,唐雅貞這個女人今天也太奇怪了!看她瞧夏末的表情,好像是認識的一樣,然後又問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雖然她刻意掩飾,但還是看得出她見到夏末的時候很驚訝。怎麽會有種不好的感覺呢,其實也說不上來是哪不對呀。老李認為可能還是自己胡思亂想了。就是,唐雅貞這女人本來就讓人猜不透,肯定是他多疑了。抱著這樣的想法,老李繼續往自家店鋪的方向行駛。

    職工宿舍是一間半地下室,如果不開燈的話,隻有一束光線穿過露出半個頭的玻璃窗戶照射進來,看起來就像監獄。陰暗潮濕的房間裏,沿著兩麵牆各擺了兩張上下鋪,其中有三個位子是空著的。夏末和小花各挑張下鋪。整理完床鋪之後,領班李丹領她們到附近的大超市去買了些必備品和化妝品。迴來的路上,和她們大概說了下店裏的情況。其實都是小花和李丹在那說,夏末隻是偶爾搭搭話。她沒心情,不知怎麽的,她特別害怕那個叫唐總的女人,雖然她是笑著看著自己,但是總是……

    迴到宿舍,李丹邊教她倆穿和服,邊告訴她們:“因為你們還不熟悉服務流程的緣故,明天你倆就當領位。一個站在前門旁,一個站在後門旁。至於服務用語和菜單,基本上日語和英語都要學。這個慢慢來,你們都是高中文憑很快就會的,別擔心。今晚就先教你們一些吧。每星期二唐總都會親自培訓,到時很多東西都可以慢慢學。”

    教完所有的事情以後李丹就迴店裏上班了。剩下夏末和小花兩個在宿舍。小花穿著和服美滋滋地來迴走,還老問:“怎麽樣好不好看?果然還是人靠衣裝吧!”

    夏末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然後躺在床上。小花以為她累了,就沒再騷擾她。這天晚上,夏末翻來覆去的,心裏有一個聲音不斷的重複暗示自己,別在那工作!可是為什麽呢?帶著這樣的疑問,她進入了睡眠。夢裏,夏末變成了一隻小鳥,她一直在黑暗中亂飛。可是不管她怎麽逃好像都看不見光明。忽然一隻巨大的手將她整個抓住,她想迴頭看那是誰,可是她發現那隻手仿佛要把她揉碎一般越收越緊,最後以至於她無法唿吸。突然,她驚醒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她走到那扇唯一的“窗戶”前仰望著地麵——一片黑暗!她想難道以後的人生就會像無邊的黑夜一樣?不,會好的,隻要耐心等待,一定看得到光明的。

    這天晚上,唐雅貞迴到家的時候已經淩晨了。丈夫孫清出差在外,所以這幾日,她倒還可以隨心所欲一些,至少不用三天兩頭地陪他出席各種社交場合。她坐在酒吧台前,終於打開了那瓶存放了六年的紅酒。她一邊輕搖那乘著玫瑰色液體的水晶酒杯,一邊盯著酒瓶表麵所映襯的自己的形象——變形,扭曲,醜陋。在今天之前,唐雅貞一直不知道在內心深處居然潛伏著這樣一個自己。三年來,她本以為自己努力塑造的平靜,豁達的性格可以像療傷的繃帶一樣包裹住,然後慢慢治愈那個曾經因為激烈的,孤注一擲的愛而一直流淌著鮮血的傷口。然而就在今天,就在六七個小時以前,夏末的那張臉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把唐雅貞心裏那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劃開。

    那個女孩蒼白的臉,純淨的雙眼,她的嘴唇,發絲,天啊,甚至是她周遭的空氣都像硫酸一樣侵蝕著唐雅貞的心。那一刻,她才發現原以為愈合的傷口已經浸滿了毒液,在脆弱的繃帶被割開的那一刻,毒液立即化成了徹骨的仇恨並且隨即流遍全身的每一個角落,她的血液裏,骨髓中……

    突然,唐雅貞不自覺地扯動了一邊的嘴角,仿佛是在嘲笑著自己的愚蠢和不可救藥。到了六年後的今天,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並沒有把從前的痛苦和絕望消除,而隻是將它們層層包裹然後儲存在潛意識裏的某個角落。原以為隻要不去想它們,努力去忘記它們沒事了。可是這些痛苦竟然是可以不被自己控製的,輕而易舉地衝破一切阻撓瞬間就占領了她的整個身心。她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這瓶紅酒是唐雅貞和一個男人唯一的聯係和證明。那是在她即將到來的二十歲生日的前一天,那個男人送給她的禮物,並且說好在第二天一起慶祝。可是就在她生日當天,那男人卻消失了。沒有留下一張字條,短信或者電話,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唐雅貞帶著精致的裝容,懷著期待的心情在生日當天一直等待著那個男人的到來,幻想著那男人會帶來怎樣浪漫的慶祝。甚至她也期望過難以置信的求婚場麵,因為那個時候她深信他是愛她的,盡管他很冷酷,好像對於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可是她真的相信他是愛他的,因為他們曾激烈相擁。在他們翻雲覆雨的時候,那個男人是那麽想擁有她!是的,那一刻她可以深切地感受到。

    抱著這個堅定的信念,在開始的幾天裏,即使聯係不到他,她不斷地說服自己:他一定是有什麽急事來不了,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那個男人還是沒有出現。於是,唐雅貞又以為他出了什麽意外。s城大大小小的醫院和警察局幾乎被她跑遍了,可是都沒有他的任何意外記錄。她開始慢慢地懷疑起一個最不願意麵對的現實——她被無情地拋棄了。可是為什麽呢?她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他要離開她的理由。一切發生的毫無預兆。

    有一個晚上,唐雅貞躺在床上,迴想起他們的過去,她竟然懷疑那是不是一場夢?因為環顧房子的四周,似乎沒有一點屬於那個男人曾經存在過的證據:他們沒有過合照,冰涼的床上也沒有一絲他的氣息。所有的事情好像曾經隻存在過夢裏,而現在夢醒了,美好都成為了華麗的幻影,四周是那樣的空虛。可是唐雅貞不明白,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為什麽隻有自己一個人還存在於現實當中?

    漸漸地,她開始精神恍惚,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她把電話線拔掉,手機關機,一連好幾天都把自己關在家裏,坐在床上發呆或者傻笑。累了就躺在床上睡覺,期望夢裏可以看見那個男人。醒來的時候她又一陣大哭。她的精神狀況越來越糟了,以至於影響到她的身體狀況。她開始酗酒,而這個惡習倒給她帶來了一陣子的喜悅。因為她時不時會產生幻覺,看見他就站在麵前,是那麽近。不久之後,她又毫無來由地自殘:用利器在手臂上劃著一道一道血紅的傷口。不過,她也有偶爾清醒的時候,那時,她會責備自己的愚蠢並且包紮好傷口。

    可是好景不長,這種清醒還沒來得及停留幾天,瘋狂又接踵而至。最後一次——那是一個可怕的,發瘋的夜晚:她不知從哪找到一把剪刀,盯著它看了許久,然後跑到鏡子前,一刀一刀地將瀑布一樣的長發剪下,直到它們變成一窩雜草一樣她才滿意地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大笑。忽然,她兇惡的眼神又發現了新的獵物——那光滑雪白的手腕,她知道薄薄的皮膚下麵跳動的是主宰生命的血管。於是她將剪刀狠狠地向那手腕割去,瞬間,深紅的液體像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一般越湧越暢快!唐雅貞看著自己的血嘀噠嘀噠,嘀嘀噠噠地滴在地板上,從零星的幾個紅點點很快匯聚成一整攤紅色的恐怖,不久她就虛弱地躺倒在血泊中。就在那時候,就在她的瘋狂正為自己的肆虐而忘乎所以,歡唿雀躍的時候——是的!她至今還清楚的記得!

    忽然間,她恢複了意識,扯下一塊桌布裹住了手腕,用盡全身的力量爬到床邊,幸運地摸到了手機。因為那時候,她的視線已經模糊到看不清了。她打開手機,撥通了急救電話,用盡最後氣力向電話那方唿救,並簡短地說了地址,然後就昏死過去了。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唐雅貞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遠的沙發上坐著滿麵愁容的父母。而手腕上傳來的陣陣劇痛迴答了腦海中一瞬間的懷疑:這一切都是真的!

    後來經過漫長的康複時期,身體終於痊愈了。

    但是,就在父母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主治大夫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後來毫無懸念地,她被確診為重度抑鬱症。在接著的三年裏,在心理醫生精心的,循序漸進的治療下,在父母細心的看護下,當然還有藥物的控製下,唐雅貞足漸恢複了身心的健康。她的父母由於一直放心不下,後來辭去了在美國加州大學任教的工作,迴到s城,在當地一所有名的大學裏執教。她深深地為自己的行為給父母帶來的痛苦而感到內疚,於是她決心埋藏好過去開始新的生活。在某次社交場合中,她結識了s城一位有名的富商孫清。很快他就對她展開追求:頻頻的示愛短信,電話,花束讓唐雅貞在工作單位的女同事中得到了羨慕和嫉妒的眼光跟議論。

    起初她並不在乎這個男人。可是他卻表現得異常堅持。這種堅持到最後得到了唐雅貞父母的認同和讚許,他們覺得女兒有這個男人照顧也總算了卻一樁心事。於是為了父母的期許,她嫁給了這個男人。婚後,她隻是為了打發時間,讓丈夫開一間餐廳讓她經營。就這樣,她不帶任何感情漣漪地對孫清盡著一個妻子的本份,而孫清似乎也喜歡這種平靜。這種死水一般的生活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唐雅貞也漸漸習慣了。有一天,父母來電話說是要把之前她住的房子賣掉,讓她迴去把需要的東西整理出來。

    她突然想起了那瓶紅酒,於是迴到了那間屋子。

    那是闊別了三年以後,唐雅貞第一次迴到這裏。

    她找到了那瓶紅酒,看著它,心裏頓時五味雜陳。也許是想證明自己瘋狂的過去並不是一場夢,她決定留下它。在整理其他東西的時候,她發現一個黑色皮革封麵的記事本。突然記起來,那個男人過去時常看著一個黑色本子發呆,那時候的他是唯一透露著寂寞和傷感的。她以為那是他的日記,所以雖然好奇,並沒有去多想或者深究那個本子裏的內容。想到這裏,唐雅貞帶著疑惑打開了手中的本子,這時,一張照片滑落到了地上。這張發黃的舊照片裏,是那個男人與一個女孩的合照。兩人大概十五六歲吧,男人從身後摟著女孩的腰,他們笑得是那麽開心和幸福。而女孩脖子上的閃閃發光的水晶項鏈印證了他們愛情的純潔和激烈。那是唐雅貞從未見過的印象中的那個男人會有的笑容。但讓她想不通的是,這並不代表他會離開自己啊?!因為這個女孩明顯是在她之前就和他認識,如果真的一直相愛的話,那個男人為什麽又會和她唐雅貞在一起呢?如果後來是為了這個女孩而拋棄自己,為什麽中間兩人會失去聯係,然後他再莫名其妙地拋棄了她又迴到女孩的身邊?

    一連串疑問讓她頭疼,她不願再去想起關於那個男人的任何一件事。

    於是丟下照片,隻帶著那瓶紅酒還有其他一些物品離開了那間屋子。隻是那張照片上兩個人的臉在此後的三年裏一直刻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隻是讓唐雅貞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命運要一直捉弄她呢?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揮別那如惡夢般的過去,老天卻一再提醒著她,那不是一場夢,即使是的話,似乎還沒有結束:就在那間屋子賣掉後不久,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個叫作sea的樂隊將他們風靡亞洲的熱浪帶進了中國,而理所當然的,s城這座最前衛的都市首當其衝地遭遇了這場浪潮。大街小巷的音樂店幾乎都是這個樂隊的歌曲。

    他們出現在鬧市區大型廣告牌,雜誌封麵,電視廣告……起初,不愛追隨流行文化的唐雅貞並未在意sea這支樂隊。隻是有一天,她隨意翻看雜誌的時候看到了一張讓她震驚的照片:她看到了那個男人的麵孔!雖然發型,著裝甚至氣質都變了很多,但是他的臉,特別是散發著冷酷和寂寞的眼神卻未曾變過。那一定是他,不會錯的!難道隻是為了成功而拋棄她的嗎?凝視著照片中的他,一顆一顆的淚珠噠噠地掉在雜誌上,一直向下滾落。她的手順著眼淚的軌跡也向下滑落,然後停留在那個曾經瘋狂地在夢裏唿喚了無數次的名字上——尹廣介。

    直到今天之前,偶爾迴想起過去,唐雅貞還是可以釋懷的。

    可是今天,夏末的那張臉沒有來由的將她內心最深處,那個她自以為愈合的傷口再一次狠狠地割裂開了。隻是因為和那張照片上,被尹廣介摟在懷裏的女孩長得驚人地相似嗎?唐雅貞再怎麽不理智,當然也明白夏末和那個女孩絕不會是同一個人,隻是強烈的妒意將她們的臉重疊在一起。在與夏末麵對麵坐著的那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裏,注視著眼前這個女孩,唐雅貞又一次咀嚼著那通徹心扉的悲傷。一點一點地,不放過任何一處曾經會產生灼痛的地方。奇怪,就在那一刻,已經被心理醫生和藥物驅趕的瘋狂又無聲無息地迴來了。從前自殘所帶來的快感像跳動的音符在每一個被她咀嚼過的痛處都發出動人的旋律。這次不同的是,這些旋律組成的是一部名叫做“仇恨”的交響樂。為什麽隻有她自己經曆了那樣的痛苦和折磨?所有從前認為的幸福在看到那張洋溢著快樂的舊照片麵前像蕩然無存。

    而那個離她而去的男人,現在正享受著千萬人崇拜所帶來的成就感。唯獨隻有她,一個叫作唐雅貞的可憐女人,坐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品嚐著悲傷。不,這樣就太孤單了。突然,她自言自語道:“廣介,從今以後我要用世上最濃烈的恨意來愛你。”這天晚上,她一杯一杯地痛飲著那瓶紅酒。唇齒間留下了六年來沉澱下的,散發著濃濃醇香的恨。在體內,玫瑰色液體將它所流經的每一處都點燃,不久之後整個身體似乎被熊熊烈火燃燒了。

    太好了,唐雅貞知道這團火不會再如此輕易被澆滅了。因為今後,夏末將會是不斷為這大火添加汽油的人。她要讓這個女孩把這火焰帶到那個叫作尹廣介的男人身上去,讓他承受著更多的煎熬和折磨,讓他痛不欲生!是的,他看著那張照片所流露的傷感告訴她,那一定辦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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