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您猜的沒錯,安大兄剛去了聖上麵前哭訴。”那公公歎氣道:“連貴妃也在。”

    “……殿下當心,怕是這關不好過啊。”

    謝清辭眼神掠過蕭棣宮苑的方向,收迴目光道:“馮公公,我們走吧。”

    “哎……”馮公公道:“飛騎尉呢,安王爺可是指名道姓,要讓他親自來賠罪。”

    謝清辭沉了臉:“奉旨行事的是本王,和蕭棣有何關係,我隨公公走一趟,父皇若想追究,也自有本王承擔。”

    馮公公看謝清辭動怒,也不好再強硬,隻為難道:“這是陛下的口諭,飛騎尉不去,奴才是真的不好交代啊!”

    謝清辭已是打定了主意不讓蕭棣現身:“蕭棣所作所為都是本王的吩咐,去本王一個也是一樣。”

    安大兄畢竟是父皇寵妃的兄長,蕭棣當日和他動手,還將安家的人打得狼狽不堪,不管起因如何,都逃不開一個藐視勳貴,以下犯上的罪責,這罪名一個小小的飛騎尉擔不起,他貴為親王,當時又有聖旨在手,還可以趁機轉圜。

    結果一推開門,蕭棣高大的身影已遮住了眼前的天光,他沉穩道:“臣隨殿下同去。”

    “放肆!”素來溫和的謝清辭當場變了臉色:“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少尉麵聖!在流雲宮等本王迴來。”

    蕭棣看向馮公公:“公公,和安王爺動手的是我,我若不去,你如何交差?”

    馮公公自然求之不得,也不顧謝清辭的阻攔,直接領二人到了前殿。

    前殿。

    安大兄正哭喪著臉坐在椅上對上座的皇帝說些什麽,聽到太監通傳後看二人進門,登時怒目而視。

    皇帝隨安貴妃並肩坐在上首,殿中還站著其餘三個皇子,儼然審問的模樣。

    事已至此,謝清辭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去,規規矩矩的給父親請安。

    皇帝的聲音有幾分發沉:“清辭,聽說你昨日對安王爺的人動了手?”

    蕭棣跪在謝清辭身後,聞言,眸光漸漸冰冷。

    謝清辭穩了穩心神,才斟酌道:“昨日兒臣辦差時,有幾人持鞭橫加阻撓,置朝廷禁令於不顧,兒臣為了差事,隻得反擊……”

    “一派胡言!”安大兄已然站起身,揚起聲音道:“陛下,臣和家丁在自家田莊裏,結果三殿下突然帶著戶部的人氣勢洶洶前來,還說什

    麽是奉旨行事,要重新勘測臣的田莊!”

    “臣的田莊是陛下親賜,殿下爭不過臣,竟然讓下頭的瘋狗將臣的下屬鞭傷!陛下,臣的下屬都是傷痕累累,好幾個差點沒了氣!”

    謝清辭溫聲道:“那鞭子是安王爺的下屬帶來的,兒臣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若說受傷……那也隻能說安王爺家丁技不如人,安王爺有空進宮,不若好好想想,為何自己的十幾名家丁如此體弱……”

    謝清辭想著當日蕭棣揮鞭的模樣,心底悄然滋生出莫名的得意。

    安大兄臉色難看,一時語塞。

    皇帝緊皺眉頭,安貴妃此時也看不過去了,在旁道:“清辭,本宮覺得你身子雖弱,卻一向是個敬重長輩,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你……你怎會對舅舅做出這種事兒?”

    謝清辭微微皺眉:“貴妃娘娘,是王爺違反禁令在先……”

    “住口!”一聲斷喝傳來,皇帝臉色陰沉道:“不管怎麽說,安王爺是你的長輩,連朕都要敬重幾分,你竟然敢對他的人揮鞭子,你眼裏還有朕麽!”

    謝清辭:“……”

    “父皇,三弟正是因為心裏有父皇有社稷,才會如此行事。”謝華嚴緩慢沉穩的開口道:“軍糧有關社稷,若是有失,貽害無窮,安王爺既然是父皇都敬重的人,想必也會以朝廷利益為重。”

    皇帝沒開口,目光帶著探尋,落在安大兄身上。

    安大兄支支吾吾道:“臣……臣自然會以江山社稷為重!隻是臣的人被打傷,難道連個說法都討不到麽!”

    謝清辭立刻冷笑道:“王爺違旨在先,被打傷也是他們該打,還要討什麽說法?”

    正在二人相爭不下之際,蕭棣上前跪地,眸光清冷道:“那些人是臣打的,測田也是臣動的手,請陛下嚴懲臣,也好消安王爺的怒氣。”

    皇帝看向蕭棣,眼神不由得一怔。

    前幾日,蕭棣為朝廷出頭打敗了北國的人,他對蕭棣便有了幾分好感。

    如今,蕭棣又主動出來請責,這番話說的倒是很識大體。

    皇帝心裏百轉千迴,麵上卻絲毫不露,隻冷冷道:“你藐視勳臣,行事莽撞,朕自然要懲治你——來人啊,打他三十鞭!”

    謝清辭心裏登時一顫,想也沒想便道:“父皇,此事和蕭棣無關,他是奉兒臣之命行事……”

    “臣謝過陛下。”蕭棣使了個

    眼色,止住了謝清辭的話,也不待侍衛動手,自己起身朝殿外走去。

    夕陽將墜,為亭台宮閣染上一層薄紗似的朦朧餘暉。

    蕭棣撩袍,跪在前殿的階下。

    立時有兩個肌肉壯實的侍衛手持重鞭在他身後站定,準備行刑。

    安大兄等人也跟了出去,一臉好整以暇的望著行刑的場景。

    望著蕭棣孤身一人跪在階下等待受刑,謝清辭強自按捺,指尖仍然輕顫。

    侍衛揚手,利落的揮出一道鞭影,似乎要劃破宮闕下的夕陽。

    咻——啪

    沉重的鞭子隨風聲落下,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令人心悸,

    鞭子落在蕭棣背上的瞬間,衣袍登時劃出了一道血痕。

    夕陽下,謝清辭身形一晃,不知為何,那鞭子明明是抽打在蕭棣身上,他卻連維持站立的姿勢都艱難。

    隨著鞭子一下一下的擊打在背上,蕭棣背後的血色逐漸暈染,望去甚是觸目驚心,他雙手握拳放在身側,全身緊繃,汗水一滴滴砸在地麵上。

    聽著蕭棣愈發沉重破碎的唿吸,安大兄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再強悍善戰,也終歸是血肉之軀罷了。

    縱容躲得過那麽多人又能如何,還不是皇帝一聲令下,就要跪在階下結結實實挨鞭子,一下都躲不掉!

    安大兄眯著眼睛,那神情宛如欣賞一幅畫。

    謝華嚴靜默旁觀,大約已看透了皇帝的心思。

    勳貴蠶食京郊的良田,絕非父皇所願,但此事又不好主動出手,三弟此番主動提出整治,該是暗合了父皇的心意。

    隻是父皇又素來和這些勳貴們交好,也不太好直接表明立場,安大兄的人被打傷,全朝廷都在拭目以待。

    若是陛下毫不表態,那自然寒了勳臣的心。

    這頓鞭子挨在蕭棣身上,方才能消解百官的怒火。

    這頓鞭子的由頭也是藐視勳臣,行事莽撞,算是替安大兄出了氣,但父皇卻隻字未提要把那田地再還給安大兄……

    謝華嚴垂下眼眸,已知道這頓鞭子影響不了收田的大局。

    隻是……蕭棣卻要多吃些苦頭。

    鞭聲停下,整個宮殿都陷入了沉寂,唯有蕭棣難以抑製的喘息,重重的砸在謝清辭心裏。

    皇帝的目光掠過蕭棣背上的鞭傷

    ,沉沉道:“你這次也算長了教訓,迴宮安心養傷吧!”

    說罷又轉頭對安大兄笑道:“大兄,朕這次可是站在你這頭了……”

    安大兄:“???”

    不是……他以為是開始,難道這就是結束啦?

    他那麽大的良田呢?

    那不是還沒迴到他手裏麽?!

    隻是望著皇帝這模樣,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畢竟這頓鞭子也夠狠,連讓他反駁的餘地都無。

    蕭棣背上受傷頗重,可仍強自支撐,隨謝清辭迴到了流雲宮。

    謝清辭望著自家馬駒傷痕累累的脊背,心裏湧上一陣陣酸楚。

    “我去找胡太醫。”謝清辭道:“讓他幫你把傷口清理清理。”

    話未說完,手已被蕭棣握住。

    少年虛弱的躺在床上,眸中卻是難得的清亮:“這點小傷殿下不必費心,若真心疼阿棣,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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