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辭這幾日雖看起來和平常毫無差別,但心裏始終藏了一件不好對外人說的事。

    許徽舟自從那日憤然離去後,直到如今也依然沒有與他和解。

    往常二人雖也有爭執,但隻要在同一個地方,不出三日,定然又會好轉。

    可這次七八日過去,許徽舟絲毫沒有主動示好的意思。

    甚至……對他的刻意靠近還冷冰冰的保持距離。

    就連心大如謝懷尉,都看出了二人之間的不對勁。

    “你和許家那小子鬧別扭了?說來也好笑,兩個人倒像個大姑娘似的,見了麵連眼神都避開。”

    “快說說,你們是怎麽鬧起來的,本王向來公正,替你們分析分析誰對誰錯。”

    謝清辭輕輕抿唇,卻沒有給謝懷尉詳細說什麽。

    畢竟此事涉及到蕭家投敵一事,若冒然告訴旁人,隻怕後患無窮。

    謝懷尉看出了弟弟的異樣,也知趣的沒有再接著詢問,隻歎道:“這幾日每日都看到許徽舟滿京城的跑動,我看他來了京城,倒是比我們還要忙一些。”

    謝清辭揉揉眉心。

    那夜兩個人不歡而散之後,許徽舟……大約依然沒有放棄將自己知曉的真相公之於眾。

    想想也能知道,他如今定然在在找所謂證人,和願意幫他將案子公之於眾的身居高位者。

    但此事層層錯節,許徽舟所想之事,又豈是那麽容易實現的?

    謝清辭遲疑了片刻,還是放棄了勸阻許徽舟。

    畢竟他剛來京城滿腔熱血,正是一意孤行的時候,自己此刻上前阻止,反而愈發激得他想證明。

    倒不如再觀望幾日,等他碰釘子後再做計較。

    嚴晶一直盯著許徽舟,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對蕭棣說道:“許徽舟來京城之後,似乎一直在找人。”

    “我們跟著他去打聽,發現他找的還是軍中的人,而且此人還曾在指認蕭將軍的軍隊中服役。”

    蕭棣輕輕皺眉。

    “說來也怪,這隊人馬在指認蕭將軍投敵之前,有些人突然得了瘟疫。之後過了不久,這些人都陸續離世了。屬下私下搜查,這些人也的確都毫無線索。”

    嚴晶調查後也發現軍隊之前得病之事,也曾懷疑過其中有隱情,隻是沒有確切的人和證據,且也沒想出這場病

    和冤情之間有任何關聯。

    畢竟這隊人馬親眼看到蕭賀投敵時,蕭家的人都不曾在軍中。

    如今隻能通過暗訪的形式不斷完善信息。

    可許徽舟卻不一樣了……

    他當時恰在軍中,如今依然私下尋覓當時的軍中之人,顯然還是有心事放不下。

    蕭棣想了想,對嚴晶道:“盯著此人,先不要打草驚蛇。”

    “你說許公子是圖什麽呢。”嚴晶自言自語道:“我看他來到京城偷偷走動,顯然還是為了給我們翻案。”

    “還不曉得他真實目的。”蕭棣挑眉道:“你也別想忙著自我感動了。”

    “那還能有何事,這瞎子都能看出……”嚴晶說了一嘴,又緩緩停住。

    說來也怪,主子對這個處處熱心的許公子倒很是提防的模樣。

    別說感念恩德了,連深交的意思都沒有……

    正在思量間,忽然又聽一道冷冷的聲音別扭響起:“還是派人盯著些,該出手時幫他一把。”

    一個不知世間疾苦的公子哥兒,別倒把自己填進去了。

    嚴晶眼睛登時亮起,道:“還真有件事兒,許公子今日偷偷攔了輛馬車去城郊,聽我們的人說,公子大半個時辰也沒等到馬車,你說以後碰到這種事兒,我們是不是要直接給公子匹馬呢。”

    給馬?

    蕭棣腳步一頓:“……他是腿斷了麽?”

    嚴晶拿不準了:“……不是您說的有難處幫一下麽……”

    “他腿斷了的話,可以給馬。”

    “隻要不死不殘,多受點折磨,對他是曆練。”

    “……這不太地道吧?”

    人家許徽舟怎麽說,也是在為蕭家跑腿呢。

    蕭棣淡淡道:“兩碼事,我和他有私怨。”

    嚴晶:“???”

    這兩人才見了幾次麵啊,這麽快就有私冤了?

    帖木兒在京城逗留了幾日,終於準備離開了。

    他名為使臣,但處處存了比試的心思,就連走之前,還暗中去逛了京城的馬市,問了京城的糧價。

    就差把“我要打仗”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隻是他不挑破,朝廷也不明說,仍然寒暄客套,保持著大國假笑。

    丞相望著帖木兒遠去的背影道:“陛下,照

    此看來,我們早晚有一場惡仗要打。”

    朝廷雖然占據了中原地帶,幅員遼闊,但北有迴紇,西有契丹,還有一個北國在東北流竄,可以說外敵強伺,虎視眈眈。

    皇帝久久沉默。

    將軍百戰死,他剛經曆了慘烈的戰事,並不願主動卷入廝殺之中,就連朝堂上也在重用文官。

    但丞相的話是事實,不是逃避就能不存在的。

    “依朕看,還是迴紇,契丹是最為棘手的,各地的屯兵衛所還是要好生操練,莫要看如今太平就懈怠。”

    “是啊,臣估算,近兩年定然會在漠北用兵,除了練兵之外,屯糧也是重中之重。”

    謝清辭垂著的眼睫輕顫,豎起耳朵仔細聽丞相接下來的謀劃。

    丞相並沒有注意到謝清辭,依然在侃侃而談:“依臣看,北京的軍儲糧是一方麵,但大頭還是要靠江南供給,江南到京城水陸通暢,運輸不過三日,定然能保證大軍行進……”

    謝清辭輕輕握拳。

    上一世,北征大軍的糧食便是從江南運往京城後,再轉運至北漠,世人都覺得江南糧草充裕,水陸通暢,是軍隊的後輩糧倉,殊不知上一世,水運出人意料的堵塞,陸運也因流民作亂不暢,本應交到大軍手裏的糧食一再拖延。

    率領大軍在漠北作戰的謝懷尉,最終因缺糧草被射死在亂軍之中。而負責督運籌措糧草的太子謝華嚴,也因四十萬大軍慘敗獲罪,被廢除太子之位後直接圈禁,下場悲慘……

    謝清辭定定神,裝作無意的模樣走上前笑問道:“父皇,兒臣這幾日正在學兵法課呢,聽丞相大人的意思,正在商討糧草分配?”

    皇帝意外的看向小兒子,眸中露出讚許:“清辭竟也對家國大事上心了。”

    丞相溫和的笑笑,看向謝清辭的目光中充滿了長輩的慈愛:“臣是在籌措軍糧,殿下可有指教?”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冷笑。

    一個病秧子皇親貴胄,不好好延醫問藥吊著性命,倒來打探軍國大事。

    謝清辭唇角輕揚,毫不客氣的發問道:“江南離京城路途不算近,且到漠北還需轉運,不知丞相為何偏偏對此地情有獨鍾呢?”

    他下巴尖尖小臉白到透明,說話卻犀利果決。

    絲毫不是外界所傳久病臥床,萬事不關心的模樣。

    “殿下在太學上了軍事兵法課後,果

    然是判若兩人啊。”丞相心裏提防,麵上卻笑道:“還想活學活用,在朝中曆練。”

    說了一番話,又一個字都沒解釋。

    且言外之意總有種——你一個乳臭未幹還在念書的少年,在太學懂了些皮毛,竟然毫無自知之明,敢在朝廷大事上指手畫腳。

    謝清辭一滯,正想開口,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已響起:“三弟所問之事,也是本宮想知道的,丞相如此布局,難道另有深意?”

    是太子謝華嚴。

    丞相麵色微微一頓,恭敬道:“太子有所不知,江南富庶,自古是產送軍糧的必經之地,京城的糧田和存糧都不多,從江南籌運自然是最佳選擇……”

    “軍糧是幾十萬人的救命糧,不容任何閃失。”謝清辭抬眸,定定的看向丞相:“丞相大人,若是糧草運送到京城的路上出了岔子,不知是誰的罪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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