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此等場合下看見故人,帖木兒的眼神倒有幾分玩味。

    “聽說蕭家謀逆,你已被剝掉所有軍職。”帖木兒不屑的翹起唇角:“如今的你,還有什麽資格代表朝廷上場?”

    蕭家之事在場人人皆知的,之前戰場的勁敵,如今卻沉淪下賤,他當然要趁機好好羞辱幾句。

    一句話,登時讓場上的氣氛有瞬間凝滯。

    “英雄不問出身。”皇帝此時朗聲笑道:“蕭棣是代朝廷比武,若能贏了犬王,朕封他個飛騎尉又如何?”

    皇帝看當朝竟然無人站出,心裏早已暗暗捏了把汗。

    如今看蕭棣站出來為他解圍,心裏自然歡喜,一時想到也就說了出來。

    總之那飛騎尉也是虛職,領一份俸祿罷了,就算給了蕭棣也無所謂。

    那犬王看到有人應戰,立時顯得急不可耐,他豎起腦袋瞪著眼前的少年,像是為震撼對手似的,雙腳左右跳動,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

    帖木兒為助聲勢,還專程將自家養的小狼崽牽出來,狼嗥聲響起,廝殺之氣愈發濃烈。

    蕭棣站在一人一狼麵前,顯得很沉默,他淡淡抬眼看了看天際的夕陽,似是有幾分不耐。

    “開始吧?”

    這模樣儼然是連規則都不懂就敢應戰,帖木兒心裏登時憋了一口火氣。

    他示意下人將一人多高,四四見方的木籠運上來。

    “這才是你們的廝殺之地。”帖木兒冷哼道:“你們二人在籠中廝殺,誰先讓對方倒下,走出這籠子,便是勝者。”

    說罷,扔給蕭棣和那犬王一人一把匕首:“進了籠子,生死勿論,就算對方把你的腦袋割下來,那也是勝者應得的戰利品。”

    木籠極為狹窄,不能靠任何飛掠和大範圍對招,若想取勝,隻能憑借肉貼肉的敏捷廝殺。

    眾人低聲唏噓,愈發興奮起來。

    蕭棣拔出短刀,寒光乍泄,照亮那雙霎時溢滿嗜殺之欲的黑眸。

    沒有人曉得,他對血淋淋的廝殺渴望已久,想要躍起,殺戮,用刀光刺破他人血肉……

    蕭棣換好了搏鬥的小衣,矯健的胳膊上每塊肌肉都緊繃有力,蘊藏著想要進攻的力量。

    他雙眸發亮,正要躍入籠中,背後忽然響起略帶焦灼的少年音:“蕭棣!”

    蕭棣

    迴頭,謝清辭纖細的身影站在夕陽下,正一臉擔憂的望著他。

    殿下的那身白袍如不染纖塵的白玉。

    蕭棣眼底的殺欲如積雪逢春,靜悄悄融化成泛著溫柔的漣漪。

    他低頭飛速的掠了一眼近乎赤裸的上身,喉頭輕輕滾動,乖乖拱了下手:“殿下……”

    耳根登時悄悄染上緋色。

    謝清辭眼眸劃過蕭棣俊美硬朗的上半身,揚起下巴道:“蕭棣,本王不許你進那籠子。”

    平常的比武也就算了,那籠子又羞辱又危險。

    而且那籠子狹小,就算再敏捷也沒有空間發揮,犬王身形如熊,蕭棣並不占優勢,比武之後就算不死,也定會被那短刀砍的渾身是傷。

    謝清辭越想越心驚,來不及多想,已大步從看台上走下阻止。

    蕭棣一怔,還未來得及答話,帖木兒已饒有興致的看向二人,眸光隨即鎖定在謝清辭身上:“殿下,你不願你的下人為朝廷出戰,爭得榮耀麽?”

    謝清辭輕蔑的看向那籠子,冷冷道:“就算他要出戰,戰場也不是貴國的木籠。”

    “不過是一個死不足惜的卑賤下人而已。”帖木兒眼神劃過蕭棣:“能和最兇猛的犬王決一死戰,也算他死得其所。”

    蕭棣輕輕垂眼,眸底明暗交織。

    “他不是卑賤下人,更不是死不足惜。”謝清辭受不得別人貶低蕭棣,立刻將人擋在身後,冷冷道:“他是和本王形影不離,深受愛重的身邊人。也請使者你自重!”

    蕭棣喉結微動,炙熱的眼神看向小殿下的背影……

    “是阿棣主動應戰。”蕭棣握緊短刀,低沉的聲音在謝清辭耳畔響起:“殿下若是擔憂,就為我助次威吧。”

    “助威?”

    謝清辭轉頭,疑惑的看向蕭棣。

    蕭棣輕輕一笑,握緊哥哥的手腕,舉起,將那軟嫩的手心放在自家頭頂的發髻上。

    趁著謝清辭怔忡的瞬間,蕭棣眼巴巴的抬眸,輕輕用發髻蹭了蹭那手掌。

    那姿勢,如同家中豢養的大狗在溫馴示好。

    謝清辭心中一熱。

    這就是蕭棣想要的助威方式麽?

    少年胸膛高傲硬挺,烏黑的發絲卻是軟乎乎的溫順。

    他不由得輕輕揉了揉蕭棣柔軟的發髻:“等你凱旋。”

    蕭棣

    輕勾唇角,隨即一個敏捷飛旋,轉身躍入籠中。

    他眉眼飛揚,周身湧動著暴戾和殺氣騰騰。

    周遭圍觀的眾人不由得嘖嘖稱奇,主子不過鼓勵的摸了摸頭,蕭棣卻如同從那手掌中霎時汲取了無限力量。

    如一隻剛剛饜足的狼,在獵場中虎視眈眈的俯瞰對手……

    楚王看到這場景,唇角不由得挑起譏嘲,對身邊親信道:“什麽戰神,主子一個眼神,他就恨不得賣命——你說他是不是謝清辭養的一條好狗?”

    嘴上諷刺貶低,心裏卻酸溜溜的。

    蕭棣就算是個好鬥善戰的狗,也輪不到他來牽——也隻有謝清辭,能把這野狗牢牢拴住。

    夕陽沉沉西斜,為天際染上絢麗燦爛的雲霞,圍觀的人們看蕭棣入籠,皆屏氣凝神,等待一場精彩廝殺。

    犬王在木籠中低聲咆哮,渾身的肌肉登時又展開了一圈,他手持刀刃,興奮的看向蕭棣,隨即揮臂刺去,直取咽喉命脈。

    木籠狹窄,蕭棣一個側身堪堪躲過,胳膊卻登時被刀刃劃出一道翻卷的傷口。

    血液味登時彌漫在籠中,犬王雖是人,但被這些邊疆的奇蠱和日複一日的廝殺養得格外嗜血,他那雙血紅的眸子在血腥氣中亮了亮,仗著身形巨大,再次持刃,兇猛的撲向蕭棣。

    蕭棣隻是十幾歲的少年,雖腿長肩闊,強悍中卻帶有幾分稚嫩,如今和那犬王相比,倒更單薄幾分。

    這一刀,刺過蕭棣左胸。

    犬王輕輕眯眸,看著麵前似乎不敵的對手,竟然收了短刀,牙齒直接咬上了蕭棣英氣勃發的小麥色脖頸。

    蕭棣咬牙,將犬王撞翻在地,二人隨即在狹窄的木籠中格鬥翻滾。

    這種肉貼肉的撕咬登時讓在場的武官們激動了,他們已不分敵我,如觀看野獸表演似的叫好——

    “咬他!咬死他!”

    “幹得好,咬住脖頸,對,帶勁兒!”

    “撕破他喉嚨,對對對……”

    謝清辭臉色煞白,已走到籠旁準備下令開門。

    蕭棣非但沒有恐懼,眼眸反而愈發亮起。

    風中吹著血腥味,木籠中滿是殘破的血肉,眼前是最強悍的敵人,周遭是殺聲一片。

    這一切都是最能讓小狼崽血液滾燙的元素,他幾乎壓抑不住的想發出興奮的低吼。

    初出茅廬的亡命

    之徒,動作如春日的閃電,迅猛,有力,直擊人心。

    蕭棣時而貼著地麵,時而盤旋猛撲,在不顧一切的衝鋒中,他能感覺出對方的刀刃正刺入自己的身體,隻是在戰鬥中幾乎覺不出疼痛。

    圍觀的人看呆了。

    剛開始,他們都認為犬王定然有優勢,可戰到一半,卻覺得蕭棣的模樣愈發驚人,他如同邊疆的成年狼崽,無畏無懼,猛準狠的攻擊帶著純粹的強硬殺意,麵對勁敵沒有任何猶豫怯懦,隻有愈燃愈烈的殺欲。

    犬王眸中反而露出慌亂和懼怕,蕭棣的雙眸如幽暗火光亮起,找準機會,手中刀刃終於準確的插入胸膛。

    犬王倒下,鮮血噴濺在少年的胸膛上,狼嗥聲嗷嗚嗷嗚的響起,帖木兒登時變了臉色。

    他竟然敗了?

    一身是傷的蕭棣從籠中走出來時,場上翻湧著激動的叫好聲。

    剛經過死亡廝殺的少年,此刻眼裏卻滿是明亮的期待,他一眨不眨的望向謝清辭的方向。

    如同得勝的狼崽急切的想要主人的愛撫。

    謝清辭鬆口氣,僵立的站在籠畔,望著熟悉又陌生的,半身染血的蕭棣。

    蕭棣和他對視,隨即輕勾唇角,轉身躍入籠中,拔出腰間的短匕,利落的割下犬王的頭顱。

    割下敵人的頭顱,作為戰利品送給心愛之人,是每個廝殺得勝的勇士的願望。

    蕭棣沉浸在殺伐的愉悅之中,幾乎忘記了身處何處,隻想對靜候的哥哥用最原始的法子示愛。

    謝清辭艱難的望著那可怕的頭顱,半邊身子都僵了。

    蕭棣胸膛被血盡數浸透,眼眸燃燒著令人生懼的炙熱欲/望。

    在這場對峙下,謝清辭又自豪又心生畏懼。

    蕭棣如此危險,他在蕭棣麵前,是如此的自不量力……

    “好!”皇帝也不禁為這場表演叫好,他看向蕭棣,如同賞賜百獸園的動物:“蕭棣,朕封你為飛騎尉,臨戰不懼,是個好男兒。”

    結果已定,人們總算能安心用晚宴了。

    帖木兒牽著小狼,悶悶不樂的喝酒。

    謝清辭坐在他身側,好奇的打量他身旁灰白色毛發的狼崽:“你還真養了一隻狼在身邊。”

    “隻要有牽製的手段,小狼也能和馬兒一樣溫順。”帖木兒將隨身攜帶的活小兔塞在小狼嘴裏,對謝清辭道:“你摸摸。”

    小狼兩大口吃了肉,眯著眼眸一臉饜足,似乎連那雙幽暗的眸子都溫順了幾分。

    謝清辭心裏一動,伸手摸了摸小狼,隻覺得毛發粗糙,硬茬不馴的挺立。

    沒有自家養的崽子好摸。

    但那蠻橫不可一世的模樣卻如出一轍。

    謝清辭想了想道:“都說狼生性兇猛最為嗜血,如何才能養的和馬兒一樣溫順聽話?”

    “小狼愛吃肉。”帖木兒摸著狼頸窩,望著謝清辭嘻嘻笑著:“想要安撫它,肉要管夠啊。”

    謝清辭不由得看向遠處的蕭棣,少年剛被封為飛騎尉,正和眾人飲酒。

    “喂肉……”

    隻是他不知蕭棣饞的“肉”是什麽,也不知自己手裏有沒有。

    謝清辭不由得縮縮白淨的脖頸:“這法子能有用麽?”

    作者有話要說:頓頓被喂飽的棣棣——乖乖小馬!

    抓耳撓腮吃不到肉的棣棣——撲倒哥哥的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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