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宮人裏有不少是前朝遺留下來,剛分到流雲宮的,看到謝清辭來了,登時嚇得跪地磕頭。

    謝清辭倒也不惱,隻擺擺手讓他們站起來,隨即往前頭走了。

    春柳卻還耿耿於懷:“殿下,您今晚就要去西苑,他們卻在背後嚼舌根,這不是給您添堵麽?”

    “無妨。”謝清辭壓下心頭慌亂,強笑道:“你沒聽他們說水鬼專找美人?我一個大男人,就算真有水鬼,也定然看不中我。”

    不遠處的樹下,蕭棣背在身後的手掌悄然握緊。

    謝清辭嘴上開玩笑,卻明顯底氣不足。

    任憑誰都能聽出他的逞強。

    他是百鬼都敢殺的人,無法理解那勞什子水鬼有何可怕,但看到謝清辭的模樣,卻不由得認認真真琢磨起來。

    那句話既然是什麽“燭火滅,水鬼出”,那想來也有最簡單法子可解——

    隻要他跟去,在有燭火將要熄滅時點燃,他這病秧子哥哥,不就能放心泡那藥泉了麽?

    蕭棣徑直迴房,拿出火折子輕輕一擦,火光躍動,映在他黑沉的眼眸之中。

    他安心了幾分,吹熄火折,藏在懷中。

    略一思索,又將前幾日服下的藥藏在櫃子深處。

    這漠北的藥乍看和奪人性命的毒區別不大,太醫見識少,隻當他確是被人下了毒。

    雖然自己吐了幾口血,但趙婕妤已命喪黃泉,趙家人顛沛流離,燕銘碰了一鼻子灰在家中思過,許徽舟也終於即將進京。

    若是旁人,自然會覺得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蕭棣卻覺得這是空手套白狼的好買賣。

    他向來不習慣把自己所受的傷歸結到代價裏——

    那幾乎不值一提。

    蕭棣冷冷勾起唇角。

    說起來,趙家離京後,許徽舟一家正在來京的路上。

    他之前在軍中,事後又種種反常,定然是知曉了被刻意掩蓋的秘密。

    等他到了京城,想必真正的熱鬧就要來臨。

    暮色降臨,謝清辭換好了衣衫,他身子虛弱,又是奉旨前去,便坐了肩輿,點了四五個隨從,一起前往西苑溫泉。

    蕭棣始終在院門口的蒲團上冷冷坐著,臉上掛著世事與他無關的漠然。

    然而等謝清辭前腳一走,他登時縱身而起,如同矯健警惕的小豹子,

    在夜色裏輕而敏捷的緊隨在謝清辭肩輿之後。

    大半個時辰後,終於到了西苑。

    西苑溫泉奢靡華麗,溫泉湯池在漢白玉樓台之上,四周皆是垂地緋色紗幔,望去極為旖旎。

    一盞盞燈籠點綴在紗幔之外,在水霧中暈染出溫柔的光暈,極為撩人心魄。

    宮人們輕手輕腳的打起隔扇帷幕。

    直到此時,趁人不備隱匿在屏風後的蕭棣胸口一熱,才意識到要發生什麽——

    他想著別讓那燭火滅掉,一心要看看那燭火到底有多少盞。

    甚至在此之前忘了謝清辭要在此褪衣沐浴……

    蕭棣浮想聯翩之際,不由麵紅耳熱,胸口倏然狂跳。

    不過片刻,他又巧妙的安慰了自己。

    他又不是蓄意偷瞄,在此地偷偷藏匿也是免得哥哥害怕,才不是想偷窺哥哥……

    熱氣彌漫,謝清辭身上特有的微含草藥味的甜香絲絲縷縷的飄散而來。

    蕭棣舔舔唇,悄無聲息的趴在屏風側麵探出頭——

    想著是時候該去數數燈籠了。

    水汽彌漫,霧氣蒸騰。

    蕭棣雙眸倏然睜大——

    在這溫軟迷離的氣息裏,謝清辭背對著他,光潔纖細的肩頭脊背透過嫋嫋水汽若隱若現。

    膚色瑩白光潔,在輕霧中如發光的羊脂玉。

    蕭棣喉結滾動,目光急切的向下劃去——

    可惜煙霧彌漫,隻依稀看到白皙長腿一閃而過,謝清辭便如一尾靈巧的魚,倏然沉如池中。

    哥哥端坐在溫泉池,隻露出清瘦肩頭,說不出的矜持尊貴。

    蕭棣隱匿在屏風後,輕嗅水霧中謝清辭的味道,迴味著方才的驚鴻一瞥,如小獸般眯起眼眸。

    雖隻有一眼,卻惹得人心怦然跳動。

    夏夜的風吹得欲/望飽脹,心中漸漸湧起貪婪和占有。

    他不由得胡思亂想,都說那水鬼專挑美人。

    真不知世間哪種美人,能和哥哥相比?

    看到謝清辭已浸在溫泉中,蕭棣戀戀不舍的將目光轉向溫泉旁的燈盞,能被望見的大概有數十盞,散發著一團團幽幽光暈。

    夏夜很靜,偶爾傳來幾聲蟬鳴和水波的蕩漾聲,聯想起那幾句流言,倒真有些讓人後背發麻。

    謝清辭在

    湯池中蜷縮成小小一團,盯著周遭的燈盞。

    重生以來,他每日都在恐慌自己的身體被那不明不白的劇情奪走,再次上演令他痛不欲生的劇情。

    這地方陰氣森重,謝清辭查看著周遭環境,不由得提起警惕。

    因為心下不安,雖在溫泉湯池中,卻總是忍不住喊人。

    “春柳,現下是幾時了?”

    “春柳,可有茶水?”

    “……”

    春柳望著主子被熱氣烘出緋色的臉頰,哭笑不得,眨了眨眼悄聲道:“殿下是不是害怕了?您說了,不會有水鬼的。”

    謝清辭一窒,他的膽怯已經明顯到讓春柳一眼看穿的地步麽?

    看出他恐慌的不止有春柳,還有屏風後的蕭棣——

    哥哥在溫泉池裏如此害怕,若是再有燭火熄滅,定然更是驚恐吧。

    蕭棣沉靜的望向溫泉旁的百盞燈火。

    風吹過,有一盞燈在風中瑟瑟顫動。

    他從衣襟裏拿出火折,足尖輕點地麵,盈然掠過,那盞即將要滅的燈火倏然被點亮。

    溫泉湯池畔,春柳安慰謝清辭的話傳來:“殿下你看,我們的燭火沒有一個滅掉的,那水鬼定然也去旁的地方了。”

    謝清辭望著周遭的燈盞,心下稍安,還裝作不在意的模樣讓春柳去看外麵的燈火。

    春柳不由得捂嘴輕笑,也不知是誰在白日一臉無畏的?

    他們說話間,蕭棣已輕盈掠到紗幔後去點亮另一盞燈籠,他的動作輕疾迅速,衣角甚至沒有帶起風聲。

    春柳笑道:“殿下安心吧,除去那流言,這也是人人誇讚的藥浴,對您身子定然有好處的……”

    半個時辰過去,燈盞依舊明亮,整個溫泉池亮如白晝。

    謝清辭試著放下緊繃的身子,感受溫泉湯池的暖流。

    熱氣蒸騰,倒很是舒服。

    蕭棣站在屏風後,眼眸銳利蓄勢待發,如暗夜中捕食的小獸,絲毫不見懈怠。

    作者有話要說:更晚了,抱歉,以後還是九點更新,有意外會提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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